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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一路之上,他連這兩名女子長什麼模樣都沒瞧過。只記得宮宴之上,打扮的鮮花嫩柳一般,在他面前行了一禮,便被宮人領了下去。後來送回府里,到走的時候都沒去瞧過一眼。
路上他嫌這兩名女子身嬌肉貴,只有丫頭跑來傳話,他是連馬車旁都沒靠近過。
想他堂堂一介皇子,歷經邊疆風霜,她們算什麼?難道還能比他金貴了?!
胡嬌偷偷瞪了許清嘉一眼,卻見他滿眼的笑意,向武琛躬身致謝:「多謝殿下體恤!」
這次卻是真心實意的。
武琛呷一口熱茶,笑道:「這一路之上行路匆忙,十五郎可是念叨了一路許夫人的鹵蹄膀。」
崔五郎在心裡翻了個白眼:殿下,您想吃開口就行,何必賴到我身上?!
這次許清嘉就不好再推辭了。
胡嬌笑眯眯應了下來,帶著臘月回去準備。又有灶上的婆子抬了沐浴的熱水過來,有寧王的貼身護衛接了過去,抬進了聽風院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幾杆翠竹後面。
許清嘉拉著她的手往回走,「阿嬌,不如讓園子裡的婆子們來做,你隨我回去歇歇?」
胡嬌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可以動動,哪裡肯輕易放棄:「許大哥,園子裡的婆子們可不會做,那是我家秘制的。況且我真沒事,這些日子都沒下過廚,無論如何,寧王殿下來了,我必定要去廚房指點婆子們的。不然萬一飯食讓寧王殿下挑理,就不好了。」
廚房的事情,如果是夫妻倆關起門來過日子,許清嘉完全可以下廚給老婆打個下手。不過如今園子裡人來人往,廚下還有婆子,他如今好歹是一縣的父母官,還是要顧忌臉面的。
胡嬌豈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忙推了他走,這才下廚去指揮著婆子們做飯。
武琛沐浴完畢,崔泰與崔五郎也打理整齊進來了。他們兄弟倆就住在聽風院的廂房,兩名美人住在正房後面的抱廈。大夫已經把完了脈,寫了方子呈上來,武琛打眼一瞧,果然只是一路之上勞累兼水土不服,都是些開胃健脾溫補的藥材,這才讓護衛跟著去抓藥。
才坐定了,臘月便提著食盒進來了,崔泰以拳抵唇咳了一聲,輕笑:「許縣令總算是捨得用丫環了。」上次來無論什麼事都是許夫人親力親為,除了武琛是宮裡出來的,崔泰與崔十五也是出自高門,從小到大還沒瞧見過這麼窮酸的官員。
武琛亦笑:「這不是許夫人有喜了嘛。」不然恐怕許縣令還是捨不得買個丫頭來侍候吧?
這幾人對許清嘉的摳門是印象深刻。
臘月擺了飯上來,三人打眼一瞧,卻是新出爐的芝麻胡餅,還有熱湯餅,另有幾樣新鮮時蔬小菜。
「我家夫人說,各位貴客遠道而來,吃太油膩的恐怕一時胃裡不適,先吃些暖胃的熱湯餅,晚一點再上大菜。」小丫頭說完,舌頭都快打結了。咬著唇低頭退了出來,倒好似老鼠看到貓兒一般害怕。
十五郎摸自己的臉:「我又不是十六郎,有那麼可怕?只不過瞧了她一眼,這小丫頭倒好像要被嚇的抖了一樣,跟她那位膽大包天的主子倒是截然不同。」
許夫人的大膽,他不但親歷,在座皆有耳聞。
崔泰與武琛皆笑了起來,各端起一碗湯餅來吃。
臘月送完了這撥,又盛了一份送到了抱廈,自有丫環接了過來,端了進去。她在外間站著側耳細聽,聽得裡面有個嬌弱的女聲道:「這是什麼豬食?我要吃紫米粥。」
臘月咬了咬唇,提著空食盒裝沒聽見,趕快走了。
她家夫人懷著身孕還要下廚,再說紫米粥……縣衙的廚房裡壓根沒那金貴東西。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沒過兩日,因軍務繁忙,武琛便帶著崔泰離開了,留下十五郎與兩名侍衛,只等那兩名美人身體好了再行前往定邊軍駐地。
胡嬌倒沒覺得有什麼,趁著許清嘉去前衙處理公事,她親自前去見過了兩名美人。
那兩名美人一名姓王,一名姓尚,言談間對邊疆之地多有不喜,倒是談起長安城中盛世繁華,才來了興致,爭先恐後講起自己閨中趣事,春日姐妹相約踏青賞花,寒食節盪鞦韆斗百糙,蹴鞠拋球,不知有多少樂子。
作為一名從未去過長安城的土包子,胡嬌聽的津津有味,對兩名美人歷數的長安城吃喝玩樂追問不休,直引的兩名美人兒掩唇直笑。臘月在旁侍立,心中很不高興,見聊的時候久了些,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夫人,大人該下衙了。」
胡嬌便欲告辭,又向兩名美人客氣:「舍中茶飯簡陋,姑娘還請多多包涵。」
那兩名美人遂提出許多吃食之上的要求,比如要吃金絲蜜棗糕,單籠金辱蘇,水晶龍鳳糕,紫龍糕……等等,胡嬌也不反駁,臘月已經在旁氣鼓鼓撅起了嘴,心道我家夫人過日子儉樸,這些要求哪裡達得到?這不是為難人嘛!
只等她們說完了,胡嬌才笑眯眯道:「二位提的這些,我連聽都沒聽過,如何做得出來?」
王美人便有些不愉,「這些吃食我回頭把作法寫出來,夫人拿去做便得了。」
胡嬌一攤手,「姑娘這話說的,我懷著身子,聞不得油煙下不得廚房,灶上只有兩婆子,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連大字都不識,這麼金貴的吃食,她們聽都沒聽過,哪裡做得出來?」心道:我家郎君的俸祿都不夠你們揮霍的,你家寧王殿下又沒留生活費,還當上下兩張嘴皮子一碰就完了,人不吃五穀雜糧了光這些日子藥錢就搭進去多少。
等從聽風院出來,臘月就很不高興,跟在胡嬌身後絮叨:「夫人也太好性兒了,她們擺明了看夫人笑話,專揀長安城的事情來講,好像比夫人高貴多少。也不是寧王殿下的王妃,連名份都沒有,怎的就這麼瞧不起人?」
胡嬌在她的臉蛋上擰了一把:「你這是替我抱屈呢?她們是皇長子殿下身邊的人,豈不聞宰相門前七品官,還是敬著些的好。她們再瞧不起我,難道我還能少塊肉不成?又或者你家大人會看不起我?」
臘月聽到後一句才抿嘴笑了:「大人又怎麼會?」又憂慮了起來:「只是那兩位在吃食上挑剔的厲害,天天想變著花樣兒來。她們若是不高興起來,將來到了寧王殿下面前告一狀,會不會……」
胡嬌真是又笑又嘆:「小丫頭想的真多!寧王殿下來了,咱們家也只供給家常吃食,沒揀著新巧之物去弄,連寧王殿下都沒說什麼,她們說了,也得寧王殿下肯聽才行。」
武琛掌兵十餘載,又非朱庭仙之流,豈能被婦人之言所左右。
那兩名女子原是京中四品人家女兒,去年秋才待選進宮,卻被聖上送到太后身邊去做女官。太后身邊貼身服侍的都是積年老人,女官一職也早由太后娘家女子充任,這兩名女子不過是被今上塞過去的。在宮中住了一個冬天,只以為此生便要在宮掖中老去,不曾想聖上卻將她們倆賜給了大皇子,也算終身有靠了。
只是,這二人在家中都是嬌嬌女,一點苦頭不曾吃過,更不懂人間疾苦,只當自己正是鮮妍明媚的時候,跟著皇長子殿下同行服侍,定然能得寵,不免有幾分恃寵而嬌,在胡嬌面前行止有失而不自知。
晚上許清嘉吃完了飯,陪著胡嬌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頗有幾分心疼。
「聽說今日你去聽風院了?還受了委屈?」
胡嬌不由失笑:「是臘月這丫頭又多嘴了吧?許大哥覺得,我是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人?」
許清嘉想想他家老婆的屬性,養在家裡天真可愛,放出去就嚇人……其實他應該問的是:「你沒讓寧王殿下的那兩位受委屈吧?」
結果被老婆揪著耳朵嚴刑逼供:「說!你到底是誰家夫郎?怎的偏幫旁人?你是不是瞧見過那兩位的模樣了?!」
縣令大人認錯態度良好,彎著腰配合老婆發飆:「是我的錯,是為夫的錯!不應該偏幫旁人。為夫應該說,不管阿嬌出門咬了誰,為夫都應該處理好善後,不應該讓娘子煩惱後續問題。」
「你當我是狗啊!」胡嬌橫他一眼,自己先笑了。
許清嘉摸著被解放的耳朵,考慮是不是應該跟老婆商量一下,以後哪怕想動手,擰一下掐一下身上都不要緊,衣服裹的嚴實,反正旁人也瞧不見。可是耳朵長期這樣被扯,也不知會不會成為招風耳。
「阿嬌很嚮往長安城?」他牽了胡嬌的手,緩緩而行。
聽臘月說,那兩位一直在阿嬌面前炫耀長安城的繁華,阿嬌聽的頗有興趣,似乎一點也不介意被旁人當做了土包子。這也難怪,她自小在滬州長大,出的最遠的的一次門就是南華縣,對長安城心生嚮往也不奇怪。
沒想到胡嬌「嗤」的笑了一聲:「長安城有什麼好嚮往的,再繁華那是有錢有權人的天堂,窮人居不易,哪裡比得上小地方滋潤?」抬手摸摸他的臉:「你考中榜眼的時候,因為家境貧寒,沒少受委屈吧」少年人,縱有再多傲骨,奈何世事多艱,總不能盡如人意。
許清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小妻子能講出這番話來。他一直只當她是被胡厚福捧在手心裡的丫頭,天真不知世事,跟著他來南華縣,哪怕受到朱夫人的冷淡也毫無怨言,只是因為他而已。想起來他都有幾分慚愧。
他一時怔怔立在了原處。
比起父母雙全道家殷實的其他學子,許清嘉的成長史尤為艱辛,一條求學路除了最開始在父親身邊,以及後來投奔岳家那幾年的舒心日子,中間寄人籬下以及考中之後窘迫的許多宴飲,他從來也不曾忘卻過。至今也不曾與舅家聯繫。
正因為他清楚的知道生活困頓是什麼滋味,所以做了父母官之後待百姓尤其憐憫。
不過是以已度人罷了。
只是這種過去的隱痛,他從來沒覺得有必要跟阿嬌分享。她只要跟著他,歡歡喜喜沒心沒肺的過下去就好。
「那兩名美人連自己前面的路都瞧不清楚,在我面前炫耀有什麼用?我只當聽個景兒,聽聽長安官宦人家的女兒如何生活。咱們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不相干的人,理她作甚。」她渾不在意,笑眯眯拉著他往前走:「沒想到許大哥當了官,連這點都看不透。」
許清嘉在她手心輕啄了一下,胡嬌也在他手背上輕啄了一記,夫妻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自家老婆戰鬥力如何,許清嘉心中有數。這兩日聽大夫說,寧王那兩位身體已無大礙,只是長途跋涉,需要休養數日再行上路方妥。既然阿嬌不覺得委屈,他便不再拘著她,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