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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9:33 作者: 藍艾草
作為一個貼心的屬下,他覺得皇長子殿下在軍營里被一幫糙老爺們圍著,到了縣裡能有個丫頭侍候著不是更好嗎?至少也賞心悅目不是?
被胡嬌鬧了個大紅臉,崔五郎丫頭也不要了,自己跑回去任勞任怨的給武琛上夜煮茶,嘀嘀咕咕罵了胡嬌半夜。
武琛被南華縣接待過好幾次,只有這次最冷淡,不夠趨奉,但也唯有這次最舒服,徹底的安靜了下來。才覺得前南詔國親王的這園子建的著實不錯,有時候聽著朗朗的讀書聲,在園子裡散散步,真是難得放鬆。他都有點喜歡上這樣的清靜日子了。沒有戰事,又無算計,各處也沒有眼睛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當真是從來沒有過的舒心。
他比較期待許清嘉來了之後有無變化。
許清嘉是接到縣裡的差役送信,知道了皇長子夜宿南華縣,便立刻向府君請罪,趕來接待皇長子的。他先進了門,見到大舅哥也只來得及問聲好,又梳洗了一番,問了問胡嬌的接待情況,發現老婆特別靠譜,雖然崔五郎有提皇長子殿下的需求,但被她裝傻矇混過去了(大霧),於是趁著換衣服的功夫讚賞的親了她兩口,便匆匆跑去見武琛了。
然後武琛就發現,許縣令回來之後,他的接待規格也還是維持原樣,完全沒有往上提的意思。
宴飲沒有,美人沒有,伙食還是照舊。
唯獨等於眼前多了個人。除了每日早起處理公事,許清嘉勢必一日三回要跑到他面前來請安問候,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護衛回來稟報,這位許縣令在南華縣的官聲非常好,他都要懷疑這人會不會當官。
派出去的護衛來報,比之其餘百夷之地的縣鄉,如今南華縣的夷人與漢人如今相處日漸融洽,而且本縣夷人最近比較流行學說漢話,見面用漢話問好已經算是一種時髦的新風尚。而許縣令有意識的推行漢化竟然初見成效,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南華縣恐怕不會再因為種族不同而夷漢產生激烈的衝突。
武琛駐守百夷數年,雖然不能插手地方政事,可還是要分神去關注的。定邊軍守著百夷邊防,除了防著日漸強大的吐蕃軍,還要防止百夷各部。所以,但凡有地方官員能夠令百夷各部與漢人融合,邊境安寧,都算是解除了定邊軍背後的壓力。
現在看來,許清嘉除了不會巴結奉迎這一條,又或者是不願意巴結奉迎之外,竟然算是個很勤勉睿智的官員,而且清廉公正。
這就非常難得了。
許清嘉忙起來,便派了錢章前去武琛面前聽令,防著這位皇子殿下要使喚個跑腿的。
錢章在武琛面前露了兩次臉之後,便帶著武琛出門散心,順便去喝了回茶,聽了回書,不遺餘力的在皇長子面前誇了回他的偶像。於是武琛神奇的發現,南華縣百姓包括眼前的差役崇拜的竟然不是縣令許清嘉,而是縣令夫人。
----這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他現在多少有些理解許清嘉將縣學交給胡嬌管理了,這不正是順應民心嗎?而且辦縣學本來就是慈善親民的舉措,由縣令夫人出面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連崔五郎也覺得神奇:「沒想到她還會斷案?!」
武琛失笑:「還真是……奇人異事嗎?!」今年回去過年,倒可以講給父皇聽聽,順便……也打打尚書令許棠的臉。
許清嘉的座師許棠一向是慧眼識金玉的,但凡家底厚的,有財有權勢背景的學子,無不被他另眼相待。反是出身貧寒的學子不得他歡心,許清嘉哪怕成為榜眼也沒有用。
已經到了年底,武琛是入京路過,住了四五日休整了一番,便走了。臨別時許縣令倒是給他們準備了一大堆熟食,據說還是許娘子親手做的,鹵肘子鹵豬蹄膀點心餅子之類,程儀那是一個大子沒有。
武琛雖然不是太子,可每隔個兩三年必要奉召回京一趟,這一路上京沿途大大小小的官員無不是極盡巴結之能事,送美人送補品藥材銀子奇珍,不知道要砸出去多少,唯獨碰上的這位許縣令夫婦是朵奇葩。
崔五郎奉命拎著這大包的吃食往武琛的馬車裡放,忍不住額角抽筋,向許清嘉抱怨了一句:「我說許郎,就算你的俸祿不多,可是……也不至於連程儀也送不出來吧?怎的就給皇長子送這個?難道殿下還能缺了吃喝不成?」日子過的再糙,這位爺可也是今上的第一個兒子啊。
小時候那是按照未來儲君的規格來養的啊。
如果不是後來中宮異軍突起,生下了嫡子,這位爺哪至於跑到這犄角旮旯來戍邊啊?!
臨行送點吃的喝的這也太寒磣人了。
許清嘉苦著臉拉著他訴哭:「五郎啊,你是不知道我家娘子,錢到了她手裡那是每一文都要花在刀刃上的啊。這些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她說沒銀子,說捐給縣學了,我總不能逼著她拿銀子出來吧?再說逼急了她性子上來……還不知怎麼著呢。」
送程儀給上司是慣例,許清嘉也並非真是傻子。只是他家窮是事實,哪怕當了這麼久縣令,也並沒有存多少錢下來。這次胡厚福前來,胡嬌把家中所有積蓄全辦了貨物,準備跟胡厚福合資做買賣,興沖沖的要發家致富。皇長子自小生長在金窩裡,奇珍異寶不知見過多少,傾他家之力送個四百兩銀子,也不見得能放在武琛眼裡,索性一文錢程儀也不送,裝窮裝到底算了。
武琛與崔泰正並肩而行,聽到這話似笑非笑感嘆了一句:「沒想到這位許縣令倒是深得他家娘子的真傳,最拿手的倒是哭窮。」他是見識過胡嬌動員大家捐款的架勢的,哭窮哭的熟練非常。
崔泰嘴角暗抽:「民間有種說法,殿下大約沒聽過,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武琛忍不住大笑。
送走了後園子裡的大佛,胡厚福與胡嬌這幾日也準備的差不多了,這次不但有茶葉火腿山珍野味,還有本地高山所產的藥材,林林總總,足足置辦了十來車,許清嘉特意派了兩名差役跟著,又雇了夥計跟著鏢局別的商隊一起出發了。
衙門裡也到了年底了,許清嘉是個勤勉的官員,為了怕底下的胥吏弄鬼,不論是帳目官庫還是官倉,以及本縣守備軍械等,他帶著人親自查,竟然也查出了蛀蟲。
守著官倉的馬六與人合夥將今年新收上來儲備的糧食換做了糧店的陳糧,新糧拿到糧店去賣了。
朱庭仙是從來也想不起來去查官倉的,他每年都多收,拿新糧來換陳糧儲存,新糧賣出去。這本來是守官倉的胥吏做慣了的,只不過往年大頭要全部交到朱庭仙手裡,自己落的少一點。想到今年許清嘉上台,不懂就裡,也沒聽說要查官倉,大約是想不起來跑到官倉來看一看了,便私自做主悄悄將今年儲存的新糧給出售了,又私下吞了。
每年秋賦,除了要按一定比例向州府交上去,還要往官倉補充糧食,以防遇到天災或者兵災,本地無糧可賑。
許清嘉沒料到本地胥吏竟然有這麼大膽,當場震怒,立刻下令將守著官倉的差役給綁了,新換了守衛,又派高正帶著一隊人往這些胥吏家中搜賣糧存銀,抄押家產,以防被花用。
馬六及同夥當日便被下了大牢,各人吃了二十板子,給關了起來。
高正心裡也極為窩火,沒想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這事,只覺打臉,執行起抄家政策來尤其狠,將馬六及其餘三名差役家裡抄了個底朝天,又將其家人看押,等到查清帳目,馬六及同夥被判了秋後問斬,家人全部發配到定邊軍營去服苦役。另有知情的糧店店主也被拘捕,家人跟著胥吏家眷一起被發配。
百夷之地已到邊疆,再流放的話就到了吐蕃,因此但凡有要徙流刑的,便通通發配到定邊軍營去服勞役。
馬六等人以及糧店店主皆被判了死刑,又上報州府,許清嘉還是余怒未消,晚上回到後院吃飯也繃著一張臉。
胡嬌鮮少看到他生氣的模樣,摸摸他的臉蛋,又在他兩頰揉了下,笑道:「皮子繃的這麼緊,臉疼不疼?」
許清嘉將她的手拉下來,恨聲道:「這些人太也可惡!若是有天災兵災,難道讓這一縣人都餓死?都指著這官倉活命呢!」說起來都是朱庭仙時候慣的毛病,給這幫差役慣的無法無天,都只知中飽私囊,「我都恨不得當場下令砍了他們的腦袋!」
但時近過年,實不宜行此凶事。
胡嬌見他當真氣的厲害了,便坐到他懷裡去,撫著他胸口給他順氣,又出主意:「不如每過三日拉出來在縣衙外面打二十板子,好給後來者一個警示。」順便再給自家郎君消消氣。
許清嘉當時一笑,捏了下她的鼻子:「你這小腦袋瓜里都裝了些什麼?我還以為最近只裝著生意經了,都不太記得關心我了。」
自與胡厚福商量販運一事之後,胡嬌便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到了賺錢上,每日寫寫畫畫算自家的存銀能漲多少,興致非常高昂,這活動直等胡厚福走了好些日子都沒停止。
胡嬌在他頰邊響亮的親了一記,「哪能啊?就算是裝著生意經,那還不是為了給你存銀子,免得下次皇長子殿下再路過的時候,咱家連個像樣的程儀都拿不出來。以後你若是再升官,連個應酬的銀子都沒有,可怎麼好?!」
許清嘉原當她賺銀子花只是好玩,未料得她說出這番話來,頗為動容,只抱著她往自己懷裡摟緊,下巴擱在她脖子上,低低「嗯」了一聲,「只要你願意做,什麼都聽你的!」
胡嬌摸摸他的腦袋,覺得聽話的縣令大人還是很可愛的。
隔日高娘子來看胡嬌,進了門便要茶喝:「有熱茶沒?夫人賞我杯熱茶喝了定定神。」
胡嬌泡了熱茶給她,她抱著杯子喝了兩口,這才有些回了魂:「真是嚇死我了,方才從衙門前面過來,看到縣衙前面一排十來個人被一起打板子,哭爹喊娘好不熱鬧,縣衙前面圍了一圈百姓在觀看。」
「你怎麼不留下來看熱鬧?這麼點兒膽子啊?」
高娘子當家,有時候打僕人板子也是有的,只不過偶爾一次。但這種集體打板子的卻從來沒有。而且這次打板子的執行者們全是夷人差役,他們手上力氣大,卻沒練習過打板子技巧。
同樣是打板子,積年老吏打起來,一種是打的皮開肉綻,但不傷筋骨,另外一種是外面瞧著不嚴重,但盆骨內臟都被打成了重傷,非死即殘。
今日打板子的夷人差役卻是全憑著一把子力氣在打,直打的滿頭大汗,被打的是皮也破了骨也傷了,總之兩處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