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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8:38 作者: 南書百城
棠寧見狀也不糾纏,抱著藥箱和水杯離開臥室,還貼心地幫他關掉了大燈。
她一路搖著大尾巴,溜達進廚房。
晚宴食物很多,但她沒有吃飽,打開冰箱搜刮食材,決定給自己煮一小碗掛麵。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嚶嚶怪蜷縮成毛球安詳睡去,小區里靜悄悄的,棠寧望著咕嚕咕嚕煮沸的鍋,莫名其妙開始出神。
就這一剎那的的感覺。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總覺得下一個瞬間,那個現在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就會穿著寬鬆的針織居家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以一種慵懶的姿態,像大型毛絨動物似的從身後擁住她,將下巴壓在她肩膀上:「為什麼西藥也這麼苦?我嘴裡一點味道都沒有。」
而棠寧會很警惕地轉過去看著他,小聲吐槽:「……你幾歲了,難道吃兩片藥也要配糖?」
蔣林野燒得糊裡糊塗,整個人氣息滾燙。他兩隻手環在她的腰上,會停頓一會兒,才側過去碰碰她的臉頰,將醒未醒的樣子,低聲嘆息:「你就是糖啊,但是我病了,現在不能吃。好可惜。」
水開了。
棠寧被炸開的泡泡聲拉回注意力,連忙將掛麵放進去。
這一碗麵很快出鍋。
盛到碗裡,湯汁清亮,蛋黃流心,綠油油的小油菜綴其中,只是聞著也令人食指大動。
她在飯廳坐下來,試著嘗了一口,好吃是好吃,但怎麼就是……
有,有點心虛?
棠寧:「……」
棠寧對著這碗誘人的掛麵沉默三秒,放下筷子,起身又進了廚房。
***
蔣林野睡得不是很安穩。
他吃過退燒藥,立竿見影地開始出汗,腦袋發燙,可身上又很冷。
棠寧考慮到他的身體狀況,離開前還在羽絨被上加了一層薄毯,但他仍然難受得厲害,高燒幾乎讓他產生幻覺,好像回到童年時的冬天。
父親在獄中死亡,流言鋪天蓋地,大街小巷的新聞和報紙都在報導同一件事。
母親帶著他匆匆搬離富人區,他起初感到新鮮,但也不過短短數十天,就對由奢入儉的生活只剩厭倦。
飯桌上,有些煩躁地推開飯碗:「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
母親問他:「回哪去?」
「當然是之前的宅子啊。」有明亮的落地窗,巨大的後院,和新建的網球場。他前段時間還信誓旦旦地說要帶小夥伴們來家裡開party,可是現在住的地方太小了,連一個甜品台都擺不下。
母親問他:「為什麼想回去呢?」
蔣林野實話實說:「這裡太小了,我不喜歡。」
母親攏了攏頭髮,平靜地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那你去外面看看吧,外面很大,也許你會喜歡。」
蔣林野蒙了一下,他還沒有吃飯:「去……去哪?」
「門外。」母親一邊說著,一邊上前來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往外拖,「你以為你還是蔣家的小少爺嗎?」
她語氣很平靜,但蔣林野察覺到風暴。
小孩子對大人情緒變化最敏感,他終於反應過來,瞬間被難以言喻的巨大恐懼籠罩:「我錯了……媽媽,對不起,我……」
母親拽著他的胳膊,頭也未回。飯廳到門口並不遠,這個家太小了,幾步路的距離也會撞到東西,他踉踉蹌蹌,被放在門口的木頭小凳子絆倒,再一次回過神,已經被扔在了門外。
他還記得那天傍晚回家,巷子口的老大爺抱著收音機,提醒他多穿一些衣服。凜冬將至,北城將在今夜,迎來百年一遇的大雪。
而彼時彼刻,他的母親居高臨下,依舊是平靜溫柔到近乎殘忍的語氣:「既然那麼想你爸,不如去地下陪他啊。」
家門在眼前關閉的時候,他以為他會死在那一天。
這股冬雪的寒氣跨越近二十年的光陰,到現在還刻在骨子裡。
蔣林野這些年很少生病,難得燒到神志不清。
棠寧端著小托盤折返回房間,只看到他滿頭大汗,在睡夢之中深深地皺眉,呼吸似乎不太平穩,嘴裡還在不停地小聲碎碎念。
「別……媽……」
「對不起……」
棠寧放下小托盤,好奇地湊過去:「你怎麼還說夢話?」
可他發音太模糊,她聽了半天,也聽不出他是在哼什麼。
只是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棠寧只好伸手搖醒他,低聲叫:「蔣林野,蔣林野,醒醒。」
「……!」蔣林野猛然從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呼吸。
屋子裡暖氣充足,她沒有開大燈,只有一盞月亮形狀的夜燈立在床頭,發出橙黃色的盈盈暖光。
萬籟俱寂,棠寧問:「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蔣林野看著周圍的環境,緩了好一陣子神,才有些遲鈍地低聲:「……嗯。」
「那正好,你把這個喝了吧。」棠寧雙手捧起一個白瓷小碗,「我在裡面加了百合,也許能安神。」
蔣林野垂眼,啞聲:「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