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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57:36 作者: 初可
    越馳翻開病曆本,看了幾頁,又問:「為何不早些治。」

    時小慢又緩緩低頭,不說話了。

    越馳瞄他一眼,雖不說話,也能感受到他的悲傷。他不說,越馳也能猜到,估計是小姑娘小時候家中也沒錢,沒當回事。或者說是當回事了,還是沒錢治,只能一拖再拖,拖到現在不嚴重也嚴重了。

    他不說話,越馳卻要說。這都第四回了,越馳不能再袖手旁觀。

    越馳直接安排道:「在醫院住著,身體狀態恢復後,立即做手術。這病越早治越好,不能再拖。」

    「能,能不能,我把樂樂帶回家,養好了,再,再來做手術……」時小慢小心翼翼地問。

    說也奇怪,這是他自己女兒的事,他卻詢問對面這個算是陌生人的人。可是越馳就有這樣的本事,叫人家親生父親這樣。

    越馳拒絕:「不能。」

    時小慢著急:「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越馳看他,嚴肅道:「來回坐車本就顛簸,至於你自己照顧,你如何照顧?照顧便是將小姑娘照顧得昏迷?」

    時小慢本就為女兒昏迷的事而自責,聽到這些嚴厲的話,越發覺得自己不配當這個父親。可是他怎麼能在這裡住下去,他沒有錢,他要把錢攢著做手術,攢著術後恢復,攢著術後住院哪。他心中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者說是不知先說哪個好。越馳自己意識不到,他身邊的人也早已習慣,實際他的語氣就是格外嚇人。時小慢還記得他冷冷說了一句「帶他走」之後,那些大漢將女孩子拉走的樣子,從前的事也還在腦中轉,他不由又哭了。

    低著頭,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越馳便又有些氣。

    他就這樣怕人?隨便說幾句,就嚇成這樣?

    他還要再說,司機敲了敲門,叫他:「大少爺。」

    越馳先起身,走到門外,司機與他說了如何安排的副院長那邊,送了些什麼,又說將病房等事都已打點好。越馳點頭,表示他做得很好。

    司機便準備走,走前,又問:「大少爺,要不要查查那位時先生?」

    這是常規操作,越馳瞧中誰,都要查一番。可司機也未想到,越馳一口回絕:「不用。」

    司機一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大少爺壓根沒看上裡頭那位?可是沒看上,為何這樣幫忙,還親自過來。這麼多年來,他看得清楚,他們大少爺除了逗逗喜歡的情人,可從來不做這些事。

    不過也不等他細想,越馳走回病房,並緊關上門。

    他再走到時小慢跟前,時小慢肩膀條件反射般地一縮,哭得更厲害。

    越馳也不是沒見過人哭,大多數時候,都覺得很厭煩。可時小慢這樣哭,他倒是沒覺著煩,甚至一直在觀察。他觀察了一番,還暗自總結,也許是因為時小慢哭得太安靜,沒哭出聲來,更沒叫他瞧見自己哭著的花臉。

    是以他才沒覺著厭煩,昨晚也是,火車中時小慢雖也哭,黑漆漆的,什麼也瞧不見,他也不煩。

    他剛這麼以為,時小慢便抬頭,很顯然是鼓足了勇氣,時小慢看著他,邊哭邊道:「越先生,對不起,我很想在醫院待到做手術的時候。可是我錢不夠,是我對不起樂樂,對不起您的一番好意,真的對不起,謝謝您幫我找醫生,幫我這麼多。」

    越馳猛地看到他一張淚臉,心臟忽然一滯。

    時小慢依然哭道:「我身上只帶了三千塊,不夠住幾天,我帶樂樂回家,我好好照顧她,再攢些錢。春天就來做手術,醫生也說了,養兩三個月剛好。我這次一定好好照顧她。」

    越馳輕聲問:「三千?」

    他點頭:「嗯,我回家攢錢去,實在不行就把房子賣了,我砸鍋賣鐵也要把樂樂治好……」他說不下去了,眼淚直流,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另一隻手不停擦眼淚。

    越馳坐在他對面,很冷漠地看著他。

    腦中卻想,三千塊?三千塊能幹什麼?

    越霖上個月跟狐朋狗友去賭錢玩,輸了三千多萬,被他吊起來狠揍了一頓。卻也不是因為這三千多萬揍,是因為他不學好去賭錢。姨媽買套限量珠寶,都不止三千萬。父親前幾天剛拍下一幅古畫,花了一個多億。

    就是沈月清那種情婦,都能開輛法拉利帶狗去兜風。

    他家的傭人年薪都有幾十萬。

    至於他自己?

    他賺一個三千萬需要幾個小時?

    他自己甚至也不知道。

    而越馳的情人們,他眼光高,身份也在那兒。看中的人有為錢而來,也有為人而來,但都是自身條件很不錯的。從來沒有過一個人似時小慢這樣。

    時小慢的手捂不住終於蹦出來的哭聲。

    越馳依然冷漠,可他覺著自己有些不好受。

    越霖二十一歲,時小慢也是二十一歲。

    越霖在賭場肆意胡鬧,在他面前撒嬌叫哥哥變著法子討錢花的時候,時小慢又在做什麼。

    怎麼就有這麼可憐的人。

    第5章

    越馳是真的覺得時小慢有些可憐了。

    他冷凍多年的心,的確有些微觸動。比時小慢更可憐的人,有很多。但是只有時小慢這樣可憐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想,這的確是緣分。

    是命運將時小慢帶來,也是命運要他越馳幫助這個可憐人。

    越馳打算認真幫他,不帶異心地幫他。

    命運指定的人,不該叫他染上其他顏色。

    他拿來一邊的紙巾盒,遞到時小慢面前,說道:「擦擦眼淚。」

    「對不起,對不起……」時小慢慌亂地抽著面紙,擦自己橫流的眼淚。

    越馳這才看他的衣服,是格外簡單的淺藍色棉襖,洗得已經泛白,卻是乾乾淨淨,甚至有皂香。越馳有潔癖,他深信一個再落魄卻也要堅持將自己打理整潔的人,是個有良好品性的人。既無其他心思,越馳也就不再逗他,直接道:「你住著,費用我來。」

    時小慢趕緊抬頭,拒絕:「不行,不行。」

    「記著,以後還我。」

    時小慢老實道:「我還不起,我賺得很少,您恐怕要等好幾年。」

    「無礙。」越馳慢條斯理道,「我不缺這點。」

    時小慢哭得有點懵,聽到這話,顯然是更傻。他盯著越馳看了會兒,慢慢回神,理清其中關係,明白了越馳的意思。

    他反而立刻愧疚起來。

    早在越馳在火車上願意幫他時,他就該知道,這真的是個好人。

    之前那個打孩子的女孩子,怕是也有隱情吧?

    時小慢心中有什麼,臉上便會立刻顯現出來,他臉上立刻再度是一副「您真是大好人」的表情。他感動地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就在越馳面前跪下。在他的家鄉,跪長輩,跪對自己有恩的恩人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在時小慢看來,越馳幫他這麼多,的確當得起恩人,這麼一跪,沒什麼。

    越馳家很傳統,逢年過節也要跪拜祖先牌位,他也跪過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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