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2023-09-22 10:56:50 作者: 遊走
天又開始冷了,只是這個冬天帶給我的不止是冷。
爺爺走的那天是星期二,因為是冬天所以風很大很大,把玻璃窗都吹得嘩嘩響,我坐在座位上安靜的聽著第一節的數學課學的是幾何中的橢圓,老班叫數學老師出去了下,不一會我就看見數學老師和老班一起走進來,我那時好似明白髮生了什麼似的,握緊的筆尖深深的刺進木質的桌面,低低的埋著頭,老班走到我面前讓我和他出去,我不做聲,恍若未聞,我們就那麼僵持著,班上出奇的安靜,我依舊不動,老班過了良久拍拍我的頭道:「別難過,收拾好東西趕緊回去看看吧。」我依舊不動跟木雕似的,他們怎麼能明白爺爺在我心裡的位置,而我只是在平復自己的情緒,我怕我的哭聲會嚇著了他們。下課鈴想起,班上依舊安靜,我慢慢起身,慢慢收拾好書本,時隔多年我依舊記得心裡的那份疼有幾分,老班說:「我送你上車吧。」我搖搖頭道:「謝謝您,不用了。」我慢慢走著穿過許多的教室,因為是下課所以很熱鬧,太陽也很大,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教室前曬太陽,我很冷,不是冷風吹過的冷,是心裡的冷,安靜的走,時不時有人和我擦身而過,突然有個冒失的打鬧時撞倒了我,我被撞倒在圍欄上,然後看到很多人七手八腳的拉我起來,老班那時剛好站在我身後,所以很快衝了過來,我的胳膊被撞得發麻,但那時好像不疼,麻木了似的,我不看眾人,聽著撞到我的人急切的說著對不起,我緩了一會兒,不看一人,不大不小的說了聲「沒關係」,就繼續慢慢走了,下樓梯時,百舸和蔣帥他們迎面走來,我面無表情的走過他們,聽見蔣帥在身後叫著,覺得很煩,不願搭理,快走到樓下花壇邊時,身後一人猛的拽住我,問怎麼了,我半天沒答話,他笑著道:
「怎麼,我們又哪裡得罪您老人家了。」我依舊面無表情,看著他們一群笑的開心,我慢慢抬頭盯著百舸,一字一句道:「我爺爺走了。」他迅速的鬆開了抓著我的胳膊,我看著百舸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消失,看著他變得嚴肅的臉,認真的對我說著:「對不起。」我沒有答話,依舊像沒看見任何事物一樣的轉身慢慢走開,後來百舸對我說,其實那天他們一直看著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出校門,直到上課鈴響了很久,百舸說他那天心裡很難受,一直過了好多年,我們都長大了時,百舸還對我說,每每想起那天,他的心裡還是堵得慌,最後一次聽他說起時,那時他已快走出我的世界,我便問他「你還記得那天是什麼天氣麼?」百舸沉默了良久道:「不記得,只記得你的背影,讓人心疼。」後來他走以後,我發了條信息給他告訴了他,那天是一個晴天,陽光很好,很暖和,他回我為什麼記得,我回他,一生之中誰沒了誰都沒有關係。
其實每個人心裡都有潛意識要逃避的東西,爺爺走的消息我一直迴避,但卻記憶深刻,所以我永遠都記得那天的天氣,我現在想是不是只要看到較好的天氣時,我就會想起爺爺,其實那時的百舸是真的心疼我,所以一直過了很久他都記得我那時的落寞,排斥、忽視天氣的好,我想我會一直活在他生命中,活在最原本的百舸的心中,每每當他看見熟悉的場面時,他應該就會心痛,雖然我們已不再是對方生活軌道中的平行或是相交。
坐在回家的車上,我面無表情,沒有傷心,沒有撕心裂肺的哭,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很快倒退的房屋、樹木等等,熟練的換車,熟練的上車,到鎮上時,我卻徘徊著不願進鎮,我知道有什麼在等著我,所以怕,但是還是走進離自己越來越熟悉的一切,它們並沒有因為爺爺的離開而改變,甚至連顏色都不曾改變,不斷有熟悉的人跟我打招呼,大多都是一臉同情的摸摸我的頭說幾句安慰的話,我一直低著頭,默默不語,還沒走近院子就聽見弟弟很大很大的哭聲,我心裡一涼,加快腳步進去,爸爸和鎮上的伯伯在商量著什麼,我掃視了一周,並不停留,繼續向爺爺的房間走去,短短的幾十米,滿滿的站著一群人或哭或哀傷的立定,我目不斜視依舊穿過,突然有人一手拽著我,我回頭見是爸爸,便說道,我去看看爺爺,就像平時叫爺爺吃飯時的語調,一成沒變,他沒說什麼放開了我,我走進房,稍抬頭就看見爺爺安詳的躺在那,弟弟在一旁哭的傷心,見我回來了,仰著哭紅了的眼看著我道:「姐姐,他們說爺爺走了。」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頭,看著他哭的青筋暴起的臉道,去洗把臉,他懵了似的看著我,我便沒搭理他,逕自走到爺爺床前跪倒,顯然他們已經給老人換過衣服了,我看著旁邊的洗臉盆里有毛巾心想,剛才他們應該在給爺爺擦身,我拿起毛巾擰乾水,慢慢給爺爺擦臉擦手。
再次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了,這些天一直忙著爺爺的事,和聽從安排我和弟弟的撫養問題,我那時高二,學業很重,學校離家又遠幾乎不用回去,我跟父親說我不用跟誰過,偶爾回來的話,我也只想回爺爺的屋子,而且爺爺臨走時也曾說過這老房子留給我和弟弟與旁人無關,父親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權利說什麼,他的現「夫人」也有抗議過,不過都被鎮子上的長輩們斥責了,還被告知,如果不服可以上法院,至此她才不再有話。長輩們說弟弟先跟父親他們過,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那時我沒有半點能力養活弟弟,弟弟,那時卻說他要住校,他那時邊說邊看了看我還對我燦然一笑,其實那時我知道弟弟的心裡年齡比同齡的大,但我不知道竟是大那麼多,那天我很難過,緊接著就是存款問題,早在之前爺爺就把他的存摺、房契和幾件老東西讓我收起來,說他年紀大了怕記不住弄丟了,我沒做他想,只單純的想,是老頭說的那樣,一直到人都散盡了,那些東西我都沒提過,更沒拿出來,不為別的,只是明白這是老人給我們留下的最後的東西,傾其一生的最後的東西。
☆、雜亂的回憶十
次日醒來,程翼已經去上班了,床頭放著他給我的字條:景秋,你知道我第一次是在哪裡看到你的麼?醒了別忘了吃早飯,廚房裡有我早上榨的豆漿,還有點早上買的小籠包,多少吃點。
我又閉上眼伸手在枕頭下摸索手機,半天才想起和程翼婚後的第二天他就幫我夜夜關機並把手機放在我床邊的抽屜里,我打開抽屜取出手機等開機了發消息問程翼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那年我去南京取我的第一本小說出版的簽約麼?程翼回道:那是你第一次見我,而我第一次見你卻不是在那時。我回想了好久好久,那時我還是百舸的女朋友,那時我還放不開百舸,儘管從一開始我就明白我和百舸不會有結果,但是是什麼捨不得呢,我不知道,那天在商場手機突然來了信息:給你講一個笑話,兩個去過北極的人,一個說那邊冷,我剛點燃的蠟燭火苗,立刻就就凍住了,另一個說,這算什麼,我在那邊剛講的話,立刻就凍住了,需要放進鍋里炒炒才能聽的見。我悶了半響就是沒想到要笑,回道:好冷。百舸回道:因為是在北極啊,你知道這在哪裡看到的麼?我繼續回道:百度到的吧?百舸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道:男廁小便池牆上的文明用語。我惡寒,仿佛都能想到百舸那張笑的急劇變形的臉,惡狠狠地回道:你知道我現在想幹嘛麼?百舸回道:想抽死我,對麼?我面無表情的看完百舸的回覆,不動聲色的收回手機。八點下班時間,我換好衣服走出商場,匆匆拿著室內設計的材料要回培訓班,現在弟弟的學業只到初中,國家實行九年義務教育,所以現在他的學雜費我都不太擔心,父母親那兩邊給的撫養費也夠他的開銷,一般每月還能結餘不少,弟弟都自覺地存到銀行卡里,我唯一擔心的事以後他上高中的錢,雖然爺爺也給給我預備了上大學的錢,但也僅限,畢竟一個老人家沒有收入,能做到於此我已是萬分感激。我也知道以後要用的錢還很多,所以大學的錄取通知到來的時候我沒有高興,只是當一張書籤夾在正看張愛玲的《半生緣》,也許冥冥之中早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