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心事
2023-09-22 10:52:32 作者: 我吃元寶
菜市口每天都在殺人。少則十幾個,多則上百個。聽說儈子手的鍘刀都已經有了缺口。
地面上的鮮血永遠都清洗不乾淨。夜深人靜的時候,經過菜市口,仿佛都能聽見犯人們哀嚎詛咒的聲音。
宋安然仰望天空,總覺著京城的空氣中都帶著血沫子。每呼吸一口,她都會吸入不知是誰的獻血。
宋安然感覺噁心透了。
那些亂民們該死。可是漫長的行刑時間,讓宋安然覺著太難熬。
隨著時間的推移,京城的老百姓也從一開始的激動,興奮,大仇得報的喜悅中,慢慢地變得恐慌,麻木,不安。他們很怕儈子手的鍘刀,會不會有一天也落在自己的頭上。
朝廷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於是在某一天早上,菜市口突然停止了對犯人行刑。
面對這個變化,京城的老百姓還有點不太習慣。不過同時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
終於不用再天天看殺人,聽殺人。
看多了聽多了,好好的人也會跟著變得冷血麻木起來。
宋安然也鬆了一口氣,京城的上空總算出現了久違的太陽,沒有令人噁心的血腥味,也沒有讓人窒息的肅殺氣氛。
至於剩下的那些犯人要怎麼解決,那是朝廷需要操心的事情,而不是宋安然需要操心的事情。
宋安然坐上馬車去通天觀見聞先生。
聞先生見到宋安然,頓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先是哼哼了兩聲,「老夫還以為宋姑娘忘了通天觀,忘了老夫。」
宋安然笑道:「我忘了任何人,也不會忘記先生。先生幫我良多,我一直記掛著先生。」
聞先生才不會上當。他直接問道:「宋姑娘來找老夫,所為何事?」
宋安然手執黑子,「我只想和先生對弈一局,還請先生賜教。」
「咦,改性子了。真的只是單純來找老夫下棋?」聞先生懷疑地看著宋安然。
宋安然神情平靜的說道:「更準確的說,我是想在先生這裡尋找一點安寧。」
聞先生聞言笑了笑,「看來有什麼事情困住了你,讓你一直不能展顏一笑。」
宋安然幽幽一嘆,「不瞞先生,最近我身邊發生了許多事情。有人因為我中毒受傷,事後有失明。我沒能盡到照顧的責任,反而讓受傷的人失蹤。
之後白蓮教暴亂,家中死傷無數,小妹深受刺激,暫時難以恢復神智。家父忙於朝中政務,家中重擔全由我一人承擔。
若是換做以前,每件事情我都可以處理得很好。可是這一次,所有的事情幾乎在同一段時間內發生,我已經感覺身心俱疲,急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修養調整。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過來。我內心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總覺著以前自視過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聞先生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宋姑娘,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嗎?」
宋安然老實的搖頭,她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所以才來找聞先生,尋求一個答案。
聞先生在棋盤上落下一子,然後對宋安然說道:「宋姑娘,你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你過去的人生太順利了。
順利到讓你認為自己無所不能,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難住你。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可是太過順利的人生,讓你缺失了抵抗挫折的能力。
當你內心受到傷害,當你對自己產生懷疑的時候,你也就無法從中走出來。宋姑娘,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旁人的認可。
過去的十多年,你已經得到了太多的讚美和認可。你現在需要的是一劑猛藥,能夠讓你真正平靜下來的猛藥。」
宋安然躬身說道:「還請先生賜藥!」
聞先生笑了笑,故作高深莫測。「前些日子,老夫一直住在宮裡面,替陛下出謀劃策,分憂解難。老夫也和宋大人見了好幾面。
宋大人的確是個能臣,而且也不會拘泥於形式,懂得變通,思維靈活。假以時日,宋大人不出意外,肯定能夠進入內閣,掌握朝廷權柄。」
宋安然面露疑惑之色,不明白聞先生怎麼突然就將話題轉移到了宋子期的身上。
不過宋安然也沒問,她在等聞先生的下文。
聞先生說道:「老夫了解過宋大人的生平。宋大人年幼求學時,就和你現在一樣,順風順水,幾乎沒遇到了挫折。自小就在讚美中長大。
等到讀書科舉的時候,更是人生得意,年紀輕輕就被泰寧帝點為探花,接著又娶了侯府嫡女為妻。你說這樣的人生,完美不完美?簡直是羨煞了所有人。
按理,以宋大人探花身份,應該有一份很美好的前程,受世人的敬仰。可是事實上,宋大人在地方上足足蹉跎了將近二十年。
二十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探花郎從五品爬到一品大員,做大學士,進內閣,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可是看看宋大人這二十年做了什麼,最高不過四品地方官。
論人脈,只是二十年前的老關係。論資歷,只有在地方上做地方官的經歷。不要說一品大員,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就連在在朝堂上的立足之地都沒有。」
聽到這裡,宋安然心頭一震。
聞先生饒有興趣地繼續說下去,「可是宋大人進京城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就從四品爬到三品,又從三品到二品。先是查山西大案,牽出晉王造反一事。
如今又主事戶部,替陛下解決銀錢問題。這樣的升遷速度,如此受重視,連連被陛下委以重任,是何等的讓人刮目相看。
可以說,沒有前面二十年的蹉跎,就沒有今日銳意進取的宋大人。沒有前面二十年的歷練,陛下也不會屢屢對他委以重任。
宋大人最初的二十年,順風順水,人生得意。中間二十年,蟄伏地方,辛苦歷練。這後面的二十年,自然是位極人臣,登頂權利之巔。」
宋安然看著手上的黑子,沉默不語。
聞先生繼續說道:「宋姑娘,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你已經比同齡人多走了許多步。你已經疏風順水十多年,這個時候遭受一點挫折,讓內心受一受煎熬,對你其實是一件好事。
只有內心經歷過痛徹心扉的煎熬,才會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才會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自己究竟能夠承受多大的傷害和背叛。
宋姑娘,當你有疑問的時候,你不妨想一想你父親的經歷。你父親能夠熬過那二十年,而不是自暴自棄,就說明你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宋安然鄭重拜謝,「多謝先生為我撥開烏雲。」
聞先生捋著鬍鬚笑道:「你這小丫頭,心太硬了,老夫說了這麼多,你也沒聽進去幾句。」
宋安然笑了笑,「先生冤枉我了。我只是在回想在南州的日子。」
「你認為老夫對你父親的評判不對?」
宋安然搖頭,說道:「並非如此。我只是在想,在南州的那些年,家父是不是一直在苦中作樂?當初我也能看出,家父對京城對陛下都十分畏懼。能讓他下定決心來到京城,是需要極大的勇氣。」
「你是認為你父親不配做你的榜樣?」
宋安然抿唇一笑,「先生說錯了。我是孝女,家父自然是我的榜樣。只是我的人生道路和家父的人生道路完全不同。家父讀書科舉出仕,而我則要家人生子,組建自己的小家庭。先生,我有心魔。若是不能解決心魔,我這輩子都不會幸福。」
聞先生反問宋安然,「何為心魔?」
宋安然低頭沉思,「心魔便是心中的孽障,是心裡的一道坎。我需要跨過去。」
「既然宋姑娘知道心魔是你心裡的一道坎,那你為何不大步跨過去?」
宋安然搖頭苦笑,「我做不到。」
聞先生攤手,「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你在懷疑自己,所以你不敢跨過去。你下意識的認為,沒了心魔,你將不是你,你將失去你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宋姑娘,你要是這麼想,那誰都幫不了你。」
「先生能幫我。」宋安然眼神直直地望著聞先生。
聞先生哈哈一笑,「人生如棋局,你如果連這一點小挫折都承受不了,你又憑什麼兌現對老夫的承諾?」
「就算我心魔不除,我依舊能夠兌現我的承諾。」
聞先生聞言,冷哼一聲,「老夫可是知道,就是宋大人給陛下建言,要陛下組建船隊出海。如今第一批出海的船已經返回,帶回來大量的金銀財寶。如今陛下對海外的野心已經被激起,你說靠著老夫和你的力量,還能在海外稱王稱霸,建立自己的地盤嗎?」
宋安然輕聲一笑,「先生以為海外是什麼地方?海外很大很大,陛下的船隊所去的地方,只是海外很小的一塊地盤。窮盡陛下一生,陛下也不可能真正占領海外。
而且很明顯陛下只對海外的金銀財寶有興趣,對海外的地盤沒什麼興趣。陛下的眼睛,自始至終都盯著中原大地。先生想要出海建立自己的地盤,完全不用擔心陛下的野心的會成為阻礙。」
「看來心魔並沒有奪去你的聰明才智。」
宋安然嘆了一聲,「不瞞先生,我現在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以前,說到賺錢的事業,我是興趣滿滿。說到出海,我心裡總是懷揣著嚮往。說到看遍天下山川大河,我就一陣激動。
可是現在,我對這一切都沒了興趣。我不想做事,我不想承擔家中的重擔,我也不想承擔他人的希望。我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安安靜靜的思考,生活。
我想拋棄一切,做一個流浪人。我又想變幻身份,做一個江湖人。我還想……總之,過去支撐著我一直走下去的那些理想夢想,都已經失去了吸引力。
先生,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失去了目標的生活,還能算是真正的生活嗎?可是這番話,我只能在先生面前說出來。
在人前,就算我有千般不願,我也要擔起家裡的重擔,做一個端莊能幹的宋家嫡女。我不能軟弱,我更不能逃避。
因為我一軟弱,我身邊所有人都會跟著慌亂起來,宋家也會亂起來。可是我真的想要逃離這一切,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問。
就做一個簡單的人,閒散度日。先生,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我該如何解決自己的心魔?」
聞先生鄭重地說道:「那你就遵循自己的心,去休息,去做個閒散度日的人,什麼都別管,什麼也別問。給自己幾個月半年的時間,足以讓你想清楚一切,讓你重新振作起來。」
宋安然輕輕搖頭,「我不能走,我還要等一個人。」
「去山裡面住一段時間,一樣可以等人。」
宋安然苦笑一聲,「等不到那個人,我的心就無法安定下來。我的心安定不下來,我也就沒辦法做到閒散度日。」
聞先生聽過後,認真地打量了宋安然一圈,然後瞭然的點點頭,「原來你的心魔是個男人。」
宋安然臉色一紅,有些不好意思。
聞先生又說道:「小姑娘年紀不大,竟然也學人家為情所困,你可真有出息。你這樣子,讓老夫怎麼放心了。老夫還指望著你接我出去,到海外稱王稱霸,做一方土皇帝。」
宋安然嘴角抽抽,「就算我為情所困,我也不會耽誤正事。」
「你自己都說,現在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你說說看,以你現在的狀態,你還能帶著老夫去海外稱王稱霸嗎?」
聞先生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對宋安然有很大的不滿。為了一個男人變成這個鬼樣子,真是胡鬧。
宋安然沉吟片刻,說道:「我這個狀態肯定只是暫時的,我相信半年一年,我肯定能恢復過來。」
聞先生冷哼一聲,「別和老夫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老夫先問你,那個男人是誰?就是那個成了你的心魔的男人。小丫頭,別在老夫面前撒謊,老夫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宋安然張了張嘴,猶豫著吐出一個名字:「顏宓!」
「啊?原來是那個臭小子。你這麼精明厲害的人,栽在顏宓那個臭小子的手上也不算冤枉。」
宋安然好奇地問道:「莫非先生也在顏宓手底下吃過虧?」
聞先生聞言大怒,「胡說八道。老夫怎麼可能在他手底下吃虧,他在老夫手底下吃虧還差不多。」
宋安然偷偷翻了個白眼,聞先生的話分明就是欲蓋彌彰。
聞先生擺擺手,說道:「不說老夫,先討論你和顏宓的事情。你說你要等一個人,莫非顏宓跑了?他對你始亂終棄,拋棄了你,另娶名門貴女?」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宋安然板著臉說道:「他是跑了,不過不是始亂終棄,也不是另娶名門貴女。」
「他為什麼跑,跑哪裡去了?他跑了你傷心,莫非他要和你斷絕關係?」聞先生就像是一個好奇寶寶,不停地追問宋安然。
宋安然暗嘆一聲,事到如今,瞞著聞先生已經沒什麼意義。
宋安然直言說道:「他為了救我,受傷中毒昏迷。醒過來之後,雙眼失明。大夫也是束手無策,暫時想不出救治雙眼的辦法。於是他就不告而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聞先生好奇地問道:「於是,你就在你心裏面種可一個心魔?」
宋安然點點頭,「我並不想這樣。只是有些事情,是我無法控制的。比如我的心情,我的想法,我的情緒。」
聞先生捋著鬍鬚,有些為難的說道:「老夫這一輩子處理過很多很多難題,可是第一次遇到小姑娘的感情問題。如果換做別的小姑娘,老夫會對她說,放棄吧,會找到更好的。
可是這件事情,一個是你,一個是顏宓。你們二人都是世上少有的聰明絕頂的人,老夫如果對你說放棄吧,會找到更好的,那肯定是對你不負責任的說法。
對於這件事情,老夫也只有一個意見,找個機會出門走走,放鬆放鬆心情,偷得幾日閒功夫。」
宋安然微微搖頭,「暫時我還走不了。家父整日裡在衙門忙碌,三五天才回家一趟。我要是走了,全府上下都失去了主心骨。」
「就算失去了主心骨,宋家全府上下也不會餓死。大家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聞先生不以為然地說道。
宋安然望著聞先生,說道:「可是我想等他,我想知道他的下落,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哈哈,顏宓那個奸詐似鬼的東西,會受委屈?他不給別人委屈受,就算不錯了。」
宋安然眨眨眼,聞先生這句話的怨氣真大啊。看來聞先生果然在顏宓的手底下吃了虧。
「你那是什麼眼神?老夫難道說錯了嗎?」聞先生冷哼一聲,顯得極為不滿。
宋安然抿唇一笑,「先生,以後我每天都來找你下棋,好嗎?」
聞先生連連搖頭,「千萬別過來。老夫可不想聽你和顏宓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顏宓成了你的心魔,你要麼放棄顏宓,要麼就接受這個事實。反正不會有第三條路可走。至於老夫,還想過幾天清淨日子,你一月來一次就行了。次數多了,老夫不會給你開門的。」
還真是冷酷無情。
宋安然丟下黑子,說道:「先生說的對。這畢竟是我的私事,總不能一直拿來麻煩先生。先生今天教我良多,我心裡頭感激不盡。請先生受我一拜。」
宋安然起身,對聞先生深深一鞠躬。
聞先生坦然接受了宋安然的大拜,他對宋安然說道:「你和顏宓二人,老夫其實有些好奇你們二人在一起是怎麼相處的。你們之間的問題,只能靠你們自己解決。老夫希望你不要陷得太深。」
「多謝先生提醒。小女子就此告辭。」
宋安然坐上馬車離去。
她沉默不語,面色平靜,卻隱約帶著一點愁緒。
喜秋和喜春她們都不太敢打攪宋安然,縱然有什麼話也都憋著。
宋安然吩咐車夫,特意從晉國公府門口經過。
宋安然挑起車窗簾子,朝外看去。晉國公府的大門和別家國公府並無多少區別。一樣威嚴高大,顯得很有氣勢。
白一小聲說道:「姑娘,顏公子還沒有回來。」
「我知道,我只是隨意看看。」
宋安然不知道顏宓什麼時候會回來,但是她知道,這裡是顏宓的家,終有一天顏宓會回到這裡。
晉國公府的側門從裡面打開,一輛馬車駛出來。
周寒煙一眼就看見了宋安然。
她示意馬車停下,隔著車窗,周寒煙對宋安然微微頷首,「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宋姑娘。」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周姑娘。我以為周家和顏家已經成了仇家。」宋安然一臉認真地說道。
周寒煙不動聲色地打量宋安然,然後說道:「姑母病重,我身為外侄女,自然要來看望。」
宋安然挑眉,瞭然一笑,「原來國公夫人病了。國公夫人的病情嚴重嗎?要不要緊?」
「御醫說需要臥床靜養。」
頓了頓,周寒煙問道:「宋姑娘,你知道顏宓去了哪裡嗎?姑母病重,正是需要他的時候。」
宋安然搖頭,「很抱歉,我沒見過顏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周寒煙不太相信,「顏宓口口聲聲說要娶你,你怎麼會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宋安然問道:「周姑娘相信顏宓說的話?你認為他真的會娶我?」
「表哥從來不會亂開玩笑,尤其是婚姻大事。他說想要娶你,那他一定會娶你。」
周寒煙眼中有不滿,有嫉妒,卻沒有恨意。
「宋姑娘,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羨慕嫉妒你。論家世,論容貌,論才學,比你強的人有不少,可是顏宓偏偏就看中了你,一心一意地想要娶你為妻。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靠什麼手段吸引了顏宓,但是我希望你能將顏宓放在心上。他難得下定決心想要娶一個人,宋姑娘你該珍惜這份感情。」
宋安然心情很平靜,聽到這番話,沒有絲毫的波瀾。她問周寒煙:「周姑娘也想嫁給顏宓,對嗎?」
周寒煙苦笑一聲,「我的確傾慕表哥,可惜表哥看不上我,不肯娶我為妻。而我也不想嫁給一個對我不屑一顧的人。宋姑娘,你不用防備我。過幾天陛下就會下旨給我和安郡王賜婚。等下次見面,你就該改口叫我一聲王妃娘娘。」
宋安然笑了笑,「恭喜周姑娘。如此一來,以前高高在上的顏飛飛見了你,也得低頭對你行禮。」
周寒煙挑眉一笑,「顏飛飛的確該對我躬身行禮。而且我也很有興趣和魯郡王妃討論一下顏飛飛的事情。我和顏飛飛從小玩到大,她的很多事情我都一清二楚。我想魯郡王妃對此肯定很感興趣。」
宋安然真想放聲大笑。周寒煙和容秀一起對付顏飛飛,顏飛飛的日子會比現在難過幾倍。
宋安然笑道:「周姑娘一邊探望國公夫人,一邊計劃著對付顏飛飛。要是被國公夫人知道了,她會恨你的。」
周寒煙不在意地說道:「這世上能夠不被姑母仇恨的人,我估計也只有顏飛飛一個。所以她恨不恨我,我都無所謂。我只做我該做的事情,至於別人的感受,我顧不了那麼多。」
「那就祝願周姑娘心想事成。」宋安然誠心誠意地說道。
周寒煙微微頷首,「宋姑娘,表哥看上了你,想要娶你為妻,對此我只能祝福你們。宋姑娘如果見到表哥,你告訴他一聲,周家和顏家雖然有了矛盾,但是他永遠都是我的表哥。無論他做了什麼,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恨他。還有,姑母現在真的很需要他,我希望他能早日歸來。」
宋安然鄭重說道:「如果我真的遇見了顏宓,我肯定會替你轉告。只是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身在何處。」
周寒煙無心計較宋安然說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她放下車窗簾子,馬車緩緩離去。
「姑娘,我們也走吧。」
喜秋在旁邊提醒道。
宋安然點點頭,「走吧。」
顏宓不在,晉國公府對她沒有絲毫的吸引力。
回到宋府,宋安然撐著身體,將內務處理完。之後宋安然就獨自一人坐在桂花樹下。
她需要一片安靜的空間,只有她一個人,她可以放飛思想,可以心無旁騖的思考。
丫鬟們都知道宋安然最近情緒不對,見宋安然坐在桂花樹下發愣,大家說話走路都變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發出一點響動,會驚動宋安然。
宋安然躺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春天的陽光很溫暖,不過已經可以感受到夏天的熱度。
很快,又該到一年夏天。
宋安然還記得去年夏天,永和帝去行宮避暑,遭遇伏擊,晉王造反,京城大亂。
宋子期被下詔獄,她靠著白糖配方,終於將宋子期救了出來。
如今內務府已經壟斷了全天下的白糖生意,這大半年,內務府賺的盆滿缽滿,讓戶部上下一眾官員,個個都羨慕嫉妒恨。戶部官員們對此很是不滿,皇帝身為國家最高領導人,怎麼可以吃獨食。
這麼好的東西,當然要拿出來利益均沾,大家都有好處,大家做事才會有積極性。
宋安然順耳聽了幾句宋子期的嘮叨,據說陛下有可能讓戶部參與白糖生意,占三成股份。意思就是,以後內務府每年都要拿出三成白糖利潤,交給戶部。
宋安然呵呵冷笑兩聲,不知道這白糖生意會讓多少人的腰包鼓起來。
宋安然轉念又想起了林默,以及林默的夫君和小姑子。
聽說林默的夫君落榜了,不過兩口子還依舊住在漿洗巷的宅子裡。
至於林默的小姑子陳思嫻,也不知道有沒有被選中進宮。
宋安然正想著林默,門房就來稟報,說林默前來拜訪。
喜秋堵著門房的人,不准門房的人進院子打攪宋安然。
喜秋問婆子,「林默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和她的夫君一起來的?」
「是一個人來的。我瞧著她,好像還哭過,眼睛紅紅的。估計是在家裡受了委屈,來找姑娘訴苦的。喜秋姑娘啊,你說要放林默進來嗎?都說姑娘這幾天心情不太好,要不乾脆將林默擋回去。」
「先別著急,我先去請示一下姑娘。」
喜秋來到宋安然身邊,接過小姑娘手中的扇子,替宋安然打蟲子。春天最不好的一點,就是各種飛蟲奇多,還都是那種很小很小,小到頭髮絲那麼大的飛蟲。
喜秋一邊打著扇子,一邊輕聲說話,「姑娘,林默來了。聽婆子說,林默好像哭過。姑娘要見她嗎?」
宋安然緩緩睜開眼睛,「她怎麼來了?我剛才還想起她。請她進來吧。」
「奴婢遵命。」
宋安然坐了起來,嘆了一口氣。這就是她為什麼不能得到安寧的原因,總會有各種人各種事找上來。她身為宋家當家姑娘,她不能任性的將所有的事情,和所有上門的人都擋在外面。她必須提起精神,應付這一切。
宋安然端起茶杯,心裡頭想著,或許她真的該找個機會暫時離開京城,去山裡面住幾天,讓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林默被請了進來。
宋安然仔細打量她,果然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的模樣。
宋安然不動聲色地招呼林默坐下,又讓丫鬟們奉上香茗。
宋安然笑道:「林妹妹今日怎麼有空過來?我之前還在想著,陳公子這次落榜,需不需要幫助,是不是該讓安傑過府看看,送幾本書過去。」
「多謝宋姐姐關心。夫君他沒事。一開始知道落榜的消息,我還擔心夫君受不了。沒想到他倒是比我大度多了。」林默低頭,擦了擦眼角。
宋安然挑眉,莫非是陳思齊給林默委屈受了。
宋安然關心地問道:「林妹妹需要什麼幫助,儘管和我說。」
林默表情有些為難,還有些猶豫不前。她絞著手絹,輕咬薄唇,「宋姐姐,前段時間京城大亂,我聽說貴里巷好多人家都遭了難。宋姐姐沒事吧。」
宋安然嘆了一口氣,一臉傷心地說道:「我是沒事。只是家中死了幾十口人,三妹妹也受了刺激。」
「對不起,我不知道情況會這麼嚴重。」
林默一副自責愧疚的模樣。
宋安然說道:「林妹妹不必如此,事情都過去了,大家也會挺過來的。對了,漿洗巷那邊的宅子沒有護衛,那天晚上你們受驚了嗎?」
話音一落,宋安然就看到林默渾身顫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宋安然握住林默的手,「林妹妹不要怕。有什麼事情你儘管和我說。只要能幫的,我肯定幫你。」
林默連連搖頭,「沒,沒什麼事情。多謝宋姐姐,我暫時不需要幫忙。」
可是林默的身體一直哆嗦個不停,很顯然林默說的都是假的。她不僅有事,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宋安然沒有逼迫林默,她只是一直握著林默的手。林默心裡頭有事,這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等她想說的時候,她自然會說出口。
林默臉色發白,牙齒打顫。她腦海里不停地回想起那個晚上的事情,她的夫君,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在那天晚上露出了猙獰可怖的真面目。
還有她的小姑子,徹底撕掉溫順柔弱的面目,露出妖女一般的特質。
血,好多的血,滿目都是血。
京城死了那麼多人,幾千幾萬人,那都是他們做下的孽。
可是她能怎麼辦?真的要說出口嗎?白蓮教,那可是誅九族的重罪。不僅她會死,她娘家父母親人全都要被連累。
林默內心掙扎痛苦,舉目京城,她只能找宋安然求助。
可是等她來到宋家,她又沒辦法將那些事情說出口。
她遲疑了,她後悔了。這是要命的秘密,她不能說出來,她不能將宋家牽連進來。宋家已經死了幾十個人,不能再因為她的緣故繼續死人。
就在這個時候,門房婆子來報,說陳公子來接林默回家。
林默突然就不哆嗦了,只是渾身僵硬,渾身的肌肉繃緊了。她臉色灰白,像是死人一樣。
宋安然很擔心地看著她,「林妹妹,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就讓人將陳公子打發走。你放心,這裡是宋家,他不敢闖進來。」
林默搖頭,「不用。我……夫君來接我,我先告辭了。宋姐姐,今日多謝你。改日得空,我再來看望你。」
宋安然微蹙眉頭,「林妹妹,你真的沒事嗎?你真的不需要我幫忙?」
林默笑著搖頭,「真的不用,我很好,夫君對我很好。小姑子也快進宮了。宋姐姐,等端午的時候,我給你送禮。」
宋安然見林默執意要走,她也不好強行留下她。於是說道:「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有丫鬟在前面領路,宋姐姐就別送了。」
林默很著急的離開了。宋安然示意白一跟上去看一看,會不會是陳思齊對林默家暴,所以林默才會那麼怕陳思齊。
陳思齊接到林默,一臉關切的模樣。十足十的好夫君。
林默也對陳思齊溫柔的笑著。
夫妻兩人坐上租賃來的馬車,啟程回漿洗巷的宅子。
回家後,林默陪在陳思齊身邊做針線活,陳思齊則專心致志地讀書,準備三年後再戰。
廚娘在廚房裡做飯,小丫鬟在打掃院落房舍。
一切看上去都很和諧。
唯有在白一看不到的地方,林默露出滿心的擔憂和恐懼。
而陳思齊看向林默的眼神,則顯得有些陰狠毒辣,還帶著玩味的笑。分明是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當白一離去後,陳思齊也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陳思齊走到林默身邊,「娘子今日去見宋家姑娘,都說了些什麼,為夫好奇的緊。」
林默頓時渾身打顫,牙齒也在咯咯咯地作響。她驚恐地看著陳思齊,「夫君,我,我什麼都沒說。我剛坐下喝了杯茶,夫君就來了。」
「這麼說你是在怪我不該去宋家找你嗎?」陳思齊輕描淡寫地問道。
林默咬著牙,緩緩搖頭,「怎麼會。夫君去找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
「這話是真心的?」
林默連連點頭,「自然是真心的。」
陳思齊摟住林默,「娘子真好。」
林默卻在陳思齊的懷裡瑟瑟發抖。
白一稟告宋安然,說林默和陳公子相處得很好,就是普通小夫妻的模樣,沒看出任何異常來。還說陳家下人都挺老實本分的,小丫鬟也挺勤快的。白一還告訴宋安然,說林默兩口子做事都在一起,一個讀書,一個做針線活。
在白一看來,這就是幸福的婚姻生活。
宋安然搖搖頭,「難道是我判斷錯誤了?」
白一說道:「奴婢看到的就是這些。要不奴婢再去陳家探一探?」
宋安然擺手,說道:「算了,既然林默不想讓我插手她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多管閒事。免得招人厭煩。」
宋安然現在需要煩惱的事情有很多,而且她真的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家裡的事情已經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林默兩口子。
一大早,有文家人來報喪。
文家二太太,也就是文姨媽蔣清過世了。
宋安然聞言,目瞪口呆。
蔣清活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去世?
宋安然表示自己很無辜,她絕對沒對蔣清出手。那蔣清為什麼會突然過世
。難道是生了重病,最後不治身亡。可是之前一點風聲都沒聽到。還是說,亂民暴亂的時候,蔣清受了很嚴重的傷勢,最後傷口感受過世。
宋安然想不明白,蔣清怎麼會突然過世。
她對馬婆子吩咐道:「馬大娘,你和張管家一起去文家送奠儀。順便打聽一下文姨媽過世的內情。之前一點消息都沒透露,突然就說文姨媽死了,這事怎麼看都覺著蹊蹺。」
「姑娘說的是。奴婢也覺著蹊蹺得很。文姨媽那麼好的身體,怎麼可能突然過世。莫非是文家人害了文姨媽?要真是這樣,侯府該和文家大鬧一場。」
不管侯府態度如何,目前最要緊的就是打聽清楚文姨媽究竟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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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瑪停電了,靠著筆記本電池電量總算碼完了。
元寶快熱成烤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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