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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44:39 作者: 茶釀
指揮官順著她的目光看見Jour,頓時惱火不已:「聽不懂我的話嗎?只有血親才可以!那是你自己的父親,你都不肯救?你想把責任推卸給誰?!」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不能進去。
我知道我的榮耀源於我的父親,失去他就會失去一切,可是我的腦海帶著伊甸的刻印,我早已是蜂巢的孩子。
如果由我介入,在場所有人都會被主腦奪去靈魂。
腦中被封鎖的隱秘無法說出,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張張面孔在滾燙的空氣中扭曲著憤怒、失望、鄙夷……除了,那個人,慢慢鬆開的眉頭展示出非同尋常的平靜。
他說:「我去。」
逐漸模糊的視線中,熟悉的背影是一如既往的堅決,從不肯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足跡烙印在誰的心裡。
我一直知道我會失去他,我只是不能預料到,他會選擇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方式。
積攢了六年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猝不及防地落下,混入滾滾塵埃。
12
「我說阿卓吶,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吧?風沙期就快過去,馬上轉入凍雨季啦,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舊傷犯了啊?」抓著髒兮兮的抹布胡亂擦著桌面的男人臉上長滿令人一看便食不下飯的灰黑色癬斑,隨著他的動作不斷往下脫落大塊小塊的皮屑,落在餐桌上,他便一邊掉一邊擦,一邊擦一邊掉,一點點活計怎麼也干不完,嘴上同時還在不停嘮嘮叨叨,「你看你還是個當大夫的,連自己的傷都治不好,雖然你只是個游醫啦,不過哪個傷患看到你這副鬼樣子能放得下心啊!唉,也是咱們E區這破地方太落後,聽說在C區,斷了的胳膊能接個機械的義肢,可好用了,能屈能伸,跟自己的胳膊沒區別!你這外皮看上去好好的,應該更好治吧?對了,今天聽通知說只給一頓飯的電,下邊地窖你就別去了啊,我幫你收拾收拾得了,電得省著點用……嗨我說這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夜盲症?你也真是稀奇……」
他埋頭說著,卻沒發現唯一的聽眾早已推門走了出去。
挐訥裹著一張厚重的棕色麻布抵擋風沙,在不甚清晰的視野中辨認行進的方向。
E區人種混雜,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亞裔的文字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宛如上等貴族才會拿來賞玩的奇妙圖騰,挐訥在這裡一般只會使用他的本名Jour,然而即使是這個名字,能夠正確發音的人依舊寥寥無幾。
就像當年在學校里一樣,阿卓、笨豬、路路……各種或有意或無意的別稱覆蓋了他真正的名字。
而從來不會叫錯的那個人,現在可還好嗎?
面容仍是初見時的模樣,不足豆蔻年華,盈盈立在他的刀旁,竟比長刀更加嬌小單薄,他卻已經是成人的模樣,似是時光交錯,恍如隔世。
貴族女子永遠不會缺少簇擁,他知道榴華父親的麾下有多少人排著隊對少主人獻殷勤,所以他才能離開得那樣斷然,然而此番再見,堅硬的內心卻被撬動出一絲猶疑的縫隙。
縱使眉目天真稚嫩,仍無法藏盡滄桑。
父親是大恩之人,榴華亦然。也許當初那時,要一個女孩子轉瞬之間決定犧牲性命,總是太過苛刻。
從毫無防護的高架上跌落的擦窗工靜靜躺在腳邊,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而耳邊的僱主兀自叫嚷著「沒有救活就不給錢」,理直氣壯。
人生無常,偶爾回頭一顧並不軟弱。
眼前就是E區的常態,無論如何,絕不可以讓榴華來這種合法人吃人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回頭想想,本篇故事總結起來貌似就是一句話:一個名字引發的悲劇。
6、13
13
A區入境檢測站出口,來自各個區的人們衣著各異,混在其中的挐訥並不顯眼,唯一稍顯另類的只有他臉上遮住大半張面孔的助視器。
闊別多年,這裡依然一幅忙碌景象,街上極少見到行人身影,來來往往的皆是各式各樣的速行器、代步器,沒有人願意將有限的生命耗費在路途上。
挐訥的戶籍在A區,帳戶可以直接使用,他在路邊隨手刷了台簡易代步器,而後打開智能終端,循著被監護人的定位直行過去。
道路兩側的隔行電子屏上,一側正在循環播報時下最熱點新聞----
星曆372年13月12日,國家最高行政長官發布一條重大信息,宣告第一主腦正式獲得公民身份,全息屏幕上同步播出第一主腦的仿生外觀,她柳目長眉,盤著樸素的髮髻,在鏡頭前正襟危坐,唇際微微彎起些許禮貌的弧度,完全是一位端莊貴婦人的形象。她輕啟朱唇說了幾句謙辭,語調略顯呆板木訥,聲線中卻絕無半點電子合成的痕跡。
第一主腦表示,她會將大部分權限移交給她的複製體,亦即第二主腦,人們的生活將不會發生任何不利的變動。同時,她很誠懇地表明,此前由於自己對於人類的生理構造了解不夠,無意中傷害過幾位人類的精神體,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感謝大度的人類不予追究,並衷心期盼幾位受害者能夠早日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融入正常社會中來。
諷刺的是,道路的另一側電子屏上,就在誠意十足的貴婦人的正對面,播放著時政要聞對軍部第一軍團長穆里達的採訪,而這位年輕的軍團長顯然對第一主腦的言論不屑一顧,冷峻的面容上甚至表露出明顯的不耐與厭惡。穆里達是前任A區行政長官的公子,自少年時期便是新生代的領袖人物,他的態度,同樣代表著整個群體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