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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36:35 作者: 無往旅者/待刪
    大雪落盡之後,趕上了入春來初次解凍,冷氣一點點結在了我的血管里。

    而當夜幕降臨,日本人圍坐在篝火旁,品酒吃壽司,戴面具跳著一些詭異的舞蹈。

    詢問過後我才了解到,日本人在過櫻花節。櫻花節對於日本來說是相當重要的節日,坐在花枝殘敗的櫻花樹下,喝酒談笑,看煙花燦爛地消逝,一家人其樂融融。氣氛不亞於我們的端午節。

    湖上的訴說,我還記得。

    我掂量著,這是最好的時機了。

    濱野澤喝醉了,見到我時身體有些搖晃。

    「我有話對你說。」

    「好,我今天很開心。」濱野澤的醉意很濃,拉著我的手微笑道,泛紅的臉上竟是動人的色澤。

    「我想去你的房間。」

    我也微笑著,攬過濱野澤的腰,輕輕摟著。

    濱野澤詫異於過於失常的親密態度,愣愣地看了我良久,我說:「看什麼呢?我沒你好看。看看你,同樣歲數的人,皮膚卻比我光滑多了。」

    我有點色情地撫摸濱野澤的臉。

    「……呵,看來,我真是醉了。」

    濱野澤說道,笑卻甜蜜地令我難忘。

    「不怕。我扶你回去。」

    濱野澤的手臂掛在我的頸上,走路雖不穩,卻始終對著我微笑,呼出來的酒氣時不時打在我的臉上。

    濱野澤笑得太純潔,笑得太認真,我的心酸酸的。

    這麼多年,二十二歲至二十八歲這六年間,我究竟錯過了多少?

    真不是滋味。

    我將濱野澤放在墊子上,碰到柔軟物,他立馬有了睡意。躺著躺著,笑容淡去,竟然慢慢進入夢鄉了。

    濱野澤睡得毫無防備。

    濱野澤就在我的眼前。

    濱野澤離我真的很近。

    「濱野澤……」

    我伸出手,搖晃眼前的那副身軀。

    濱野澤有了一絲動靜,嘴裡發出不耐煩的聲音,我俯身,湊在他耳旁說:「醒醒,我有話對你說。」

    「醒醒,濱野澤,我是梁槐,現在只有我兩個了。」

    我加大了聲響,眼前的人睜開了眼睛。

    「我不是在做夢吧?」

    濱野澤睡眼朦朧。

    「不是,你感受一下。」

    我拿起濱野澤的手,揭開上衣,貼在心臟的位置上。

    「怎麼樣?」

    「在跳動……」濱野澤完全清醒了,他認真地看著我。

    「我愛你。」

    「……」

    「感受到了嗎?它在說我愛你。」

    「梁槐……」

    濱野澤想必一頭霧水。

    但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問道。

    「這個……見到你,半年後吧。」

    「我也一樣,差不多那個時間對你有了別樣的感覺……」

    「那你為什麼?」

    濱野澤的眉頭擰在一起,他被騙了太久,一定很有挫敗感。

    「因為我的年輕,因為我的自私,因為我的嬌氣,因為我的自負……還有,因為我們都是男人。」

    我曾以為,逃跑和掩蓋做得足夠絕情,這禁忌的感情便會從人間蒸發。

    濱野澤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臉上濕濕的。

    「不要哭!」

    我今晚要跟濱野澤好好在一起,我們來尋開心的,而不是揭傷疤。

    「好吧,我給你唱首歌。是我家鄉很有名的童謠歌----《櫻花》。今天恰巧是櫻花節的第一天,小時候,我總在這一天的晚上和親人在一起。我唱這歌,他們拍手叫好。」

    濱野澤的笑裡帶淚,清清嗓子,開始唱《櫻花》。

    濱野澤嗓音的確不錯,但聽它的調子我始終開心不起來。

    「這是什麼?哭喪似的。」

    完畢,我抱怨般說。

    「哦?會嗎?」

    濱野澤露出疑惑,這種疑惑的表情倒是把我逗笑了。

    「過節了,應該唱些歡快的歌曲。歡快的歌節奏很明快,而且曲調活潑。你這首《櫻花》一開始就用慢速重複兩個相同的詞,怎麼能表達快樂呢?」

    「大概是因為,櫻花節其實是去看櫻花的葬禮吧。」

    「是嗎?我看你們都很開心啊。」

    濱野澤被我問倒了,他深思一會兒,說:「因為,櫻花還代表著至死不渝的愛情以及永不滅的希望。它的死實際是一種永恆的表現。它的死成就了永遠……」

    好像,在哪裡聽過這種說法。

    「原來如此。」我起身,又問:「你還有多餘的和服嗎?」

    「恩?」

    「我們身高和體形都差不多,一起穿吧,過櫻花節啊!」

    濱野澤從衣櫃裡拿出四疊整齊的和服,供我挑選,不知為何,當我第一眼瞥見那乾淨如雪的白色和服,馬上便心儀於它了。

    我和濱野澤背對背換和服,完畢後兩人一起轉身,他上下打量了我數次,臉上忽地又笑開了花,說:「真適合,真漂亮。」

    濱野澤,你喜歡就好。不為日本,不為別人,不為自己,我只為你穿和服。

    我們打開窗戶,月亮一覽無遺,它的光芒落在榻榻米上,照亮了我們兩人全身。

    望著月亮,我向濱野澤講述嫦娥和月宮的故事,還引申到蘇軾的「但願人長久,千里嬋娟」。我們談得很暢快,這六年來,我們之間終於明明白白,將心比心了。

    我摟住濱野澤,他倚在我的肩上,一直在笑,頭髮觸上我的脖子,癢死人了。

    但是很開心呢。

    我的手揉搓濱野澤的肩膀,將他的身體收攏,彼此挨得更近。

    「這樣……呵呵,真的好像回到了日本。你來到了我的家鄉,我們觀賞完櫻花,然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偷偷望月呢……呵呵。」

    濱野澤說。

    「嗯,我們回家鄉了。」

    說著,我注意到濱野澤在揉眼睛,似乎很睏倦了。

    「睡吧。」

    我輕輕地說。

    濱野澤搖了搖頭,說:「我不能睡。我要看好你,萬一醒來你不見了,我怎麼辦?」

    濱野澤的手臂攬來,纏住我的腰,我們互相摟著,身體能挨著的地方都挨著了。

    「我答應你,我再也不逃了,再也不離開你了。」

    「真的嗎?」

    「請你相信我。」

    說道,我的吻落在濱野澤的眉心。

    我明白,由於我的反覆無常,濱野澤受的傷太多了。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我們一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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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大地回春,雪的跡象越來越不明顯。

    昨夜,細菌廠里的日本人玩得甚是盡興,在久違的溫馨氛圍中他們又回歸兒時的單純爛漫。然而,戰爭之際,天皇下達的任務他們不能怠慢。美夢一夜,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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