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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10:36:35 作者: 無往旅者/待刪
《櫻花燦爛之時》作者:無往旅者
文案:
中國人和日本人的故事……
內容標籤: 民國舊影 悵然若失
搜索關鍵字:主角:濱野澤,梁槐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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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32年,濱野澤就讀於一所中日合開的私立大學,專業是中醫草藥學。
除去學習時間,他幾乎都呆在我的中藥房裡,我斷然不會任他隨便醫治我的病人,很多時候,他便站在高得有些駭人的中藥櫃前,反覆拉開那已脫落紅漆的匣子,神經質地觸摸或是嗅聞乾枯的藥材。
夜裡,濱野澤與我一併睡在昏暗狹小的隔間。我們的頭頂都懸掛著一個單調的燈泡,我翻閱祖上傳下來的醫藥書,濱野澤看書的耐心顯然不足,時不時會用生澀的中文打斷我的思路。
起先,濱野澤僅是詢問我中草藥方面的知識,出於禮貌,我會用簡單的中文和簡短的方式回答。慢慢地與我生活久了,便會綻開一排潔白的牙齒向我講述在學校里遇見的趣聞。濱野澤似乎並不了解,我對於校園生活缺乏興趣,見我半天不回應一聲,濱野澤會突地湊到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問:「先生,我用錯語法了?」
我無言以對。
那時,濱野澤在我眼裡跟其他日本人無異,帶著好奇的眼光探看這個比他們祖國遼闊數十倍的滄桑古國,說著蹩腳的中文,與我談論一些無意義的事物。
同時,他們身上存留著日本特殊的文化氣息,會讓我感到疲憊而無暇顧及的異族文化。比如,濱野澤曾在四月中旬,初春之時,邀我去剛剛解凍的湖上望月。
我們倚在欄杆上,濱野澤望著黑空,說:「好想回家鄉看櫻花。」
櫻花是在中華大地上不存在的花種,我沒有深入詢問,濱野澤反而充滿深情地說:「梁槐,在我們日本,櫻花代表著愛情和希望。」
「聽說櫻花是你們的國花。你們日本人很崇尚愛情?」
我的口氣里充滿不屑,大丈夫頂天立地,風花雪月兒女情長自古便不被人不齒。
濱野澤深思良久,忽然自嘲似的笑了,說:「不全是。櫻花其實是很慘烈的,它開得璀璨爛漫,死得果斷壯麗,死後的屍體又不污染他物。人渺小,仿若櫻花,如能像它一般度過這一輩子,死而無憾……」
燦爛如櫻花嗎?燦爛……真是一個很華麗又很悲壯的詞。
我第一次覺得,異國文化也有可取之處。
「但願,也有那麼一日,我能去你的家鄉看看櫻花。」
我隨口一說,哪知濱野澤忽然變得很興奮,說話時,竟然耳根發紅,一直紅到了脖子,他按住我的肩膀,說:「當然!一定!」
我報以微笑,為了這個日本人的率真。
但實際上,1932年,並不是一個和平的年份。
隨處可見的激流涌動,衝擊著傳統而封閉的中華文化,惶惶不安的人心,在一場場驟變里痛苦地適應著外來的事物。
我也在夾縫中勉強經營中藥房,有時求醫的人所帶的錢財不足藥費的一半,我看著他們乾瘦的身軀和可憐的乞求的眼神,淺笑一下,做賠本生意。
在那個年代,中國人,特別是中國窮人都很不容易。
囂張的,僅是那些強得駭人,富有得流油卻如狼一樣爭搶弱國的帝國主義侵略者。
特別是戰火肆虐之時,恰逢天災病疫猖獗,僅是把脈針灸就把我累得險些手腕脫臼。
幸好,濱野澤那時陪伴在我的身旁,幫我打理或是醫治病人。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濱野澤表現得比我出色。
這大概是性格所致,濱野澤能以笑面對病人,為他們營造輕鬆的氛圍。
而我,始終笑不起來。
明白弱國的無能,眼睜睜地看同胞們經受折磨,僅有二十二歲的我,時常愁得胸口憋悶。
終有一日成疾,我高燒難忍,治療途中暈倒。
醒來後,我安睡在幾乎已經被我忘卻的床褥之中,柔軟度恰好,而額頭上,是溫濕的毛巾。
我正想起身,濱野澤出現了,見我醒來,他目光輕柔許多,上前接過毛巾,又問:「感覺好點了吧?正好,我剛熬了一鍋退燒的湯藥。」
說罷,濱野澤將我按下,說:「能躺著就別坐著,等等,我這就端藥來。」
有濱野澤在,我果真安心多,輕鬆多了,所以更能真切地感到身上乃至精神上的疲乏。
不多時,濱野澤端來一碗藥,我撐起來,瞬間感到全身麻痹,關節處尤為疼痛。
手上無力,我倒下,後腦勺正打在鐵石般的牆壁。
「啊!」
深入骨髓的難受,眼角滲出淚水。
濱野澤伸手撫摸我的痛處,當我感覺好點時,才發覺腦袋已依靠在一個柔軟的物體--濱野澤的胸上。
而眼前,是一碗黑乎乎散發著苦味的藥湯,濱野澤空出來的手則拿著湯勺往我的口中送藥。
同時,我察覺到濱野澤有意的靠近,他的臉似有若無地碰觸我的耳朵,空氣中立馬出現他的獨特氣息。
我既驚愕又惱怒,毫不客氣地別離了身後的身體。
「別靠的這麼近!」
濱野澤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手臂收攏,幾乎將我擁在懷裡。
這一次,我用足了力量,濱野澤倒在地上。碗及地碎裂,黑色的液體流淌的了一地。
「我不是女人!用不著這樣!」
我又回歸那個嬌氣任性的少爺。
然而,濱野澤沒有責問我什麼,他靜靜地收拾地上的殘留物。
濱野澤說:「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那你休息一下,我再去燒一碗。」
濱野澤離去,世界又回歸沉靜,腦袋暈得厲害,但尚存理解,對剛才的做法產生了悔意。
我穿上鞋子,扶著牆走出去。
輕輕地推開門,通過門縫,看見濱野澤正背對著我,蹲著身體,在四個砂鍋前熬藥,兩隻手裡都拿著小芭蕉扇,忙得不可開交。
不一會兒,濱野澤注意到我,但是看了一眼,又偏移了視線,嘴上問:「怎麼出來了?」
「沒事,我感覺好多了,在你的照護之下……」
最後幾個字我說得格外心虛。
濱野澤沒有多加勸說,任我頂著高燒站在門前,他繼續熬藥,只是熬著熬著,突然又說:「梁槐,我知道你這個人很要強……」
「但是,真的別太累著自己。我,我很心疼你……」
心疼……?
「你懂嗎?我心疼你……」
恍惚間,我又看見濱野澤的耳根發紅了。
從以後,曖昧的氛圍更加不厭其煩地纏著我,幾乎窒息。
但我,不曾一次,給濱野澤一個坦白的機會。
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