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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宇文清眸光溫潤柔和,眼中的淚影已在雙方引而不發的詭異僵持中迅速退去。他手上力道不減,緊緊拉住我,低低道:「情兒,你不能回去了。安亦辰不會輕饒你。隨我回大越吧!」

    要我拋開安亦辰,隨他去越州?

    我看一眼安亦辰優雅溫和的面容,猛地一掙,道:「我是秦王妃,安亦辰的妻子!永遠都是!」

    宇文清鬆開了手,眉宇間卻泛起了驚怒擔憂,甚至夾雜了些許懊惱和歉疚。

    為剛才他的失態麼?

    而我又何嘗不是情緒失控!

    真不知道,該怎樣向安亦辰解釋這件事!

    我咬一咬牙,沒有再看宇文清一眼,提起裙裾,飛快跑到安亦辰馬前,漲紅了臉道:「亦辰,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回你的馬車上坐著去吧!」安亦辰高高端坐於馬上,垂眸看著我,笑意雍容,可漆黑的眼底,卻是一片空漠,如極北之地的荒漠,冷而空曠。

    打了個寒噤,正想著先回馬車,以後再設法和安亦辰軟語解釋時,忽見安亦辰眼神突然銳利,連笑意也冷沉起來,同時身畔但聞弓弦聲響,那些騎士無不彎弓搭箭,瞄準江邊。

    他們要殺宇文清麼?

    我顧不得多想,忙叫道:「亦辰,不要傷他!」

    安亦辰低下頭瞪住我,瞳仁的顏色越來越黑,如無月的深夜,深不見底的黑,幾乎可以吞噬所有沒入其中的人和物。他的雍容笑意幾乎維持不住,僵著聲音淡淡問我:「你為什麼不阻止他傷我?」

    我一怔,忙回頭時,只見宇文清依舊孤零零立於挑台末端,森冷地向安亦辰凝望著。雖然船就在腳邊,可他並不急於走。江風盪飛中,他的身子略嫌清瘦,卻屹立如山,肅殺如秋寒的氣息,迅速散發開來,居然有著和安亦辰一樣的凜冽氣勢。

    這一刻,他……截然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白衣,甚至不是那個剛與我相擁而泣的多情男子。

    而他的身後,六艘看似普通的漁船,已悄無聲息立成隊形,兩側船弦,船篷內外,或蹲或立,俱是鎧甲鮮明的越國武士,各持弓箭,對準岸邊。

    江波涌滾,船隻隨之蕩漾,這些武士的手卻連顫都不顫一下,穩如磐石,顯然都是久經訓練的武士。

    他們人數加起來,只怕比北晉要多出兩三倍。

    247.訣情篇:第二十三章 暮帆零落箭弩張(三)

    安亦辰必定聽著些風聲,方才匆匆而來,未曾料到宇文清能在短短時間內,安排了這麼多的人前來接應;這裡地處偏僻,雖在大晉轄境,他在片刻之間,卻也無法調來大量兵馬與宇文清抗衡。若是宇文清打定主意,要在此處殲滅安亦辰,他幾乎可以有十分的把握!

    突然之間想到,宇文清暗中安排了這麼多人渡江前來接應,可到江邊這麼久,卻遲遲沒有開船,是不是故意安排了陷阱,等待安亦辰前來自投羅網?他執意要我送他,會不會把我也當成了誘餌,好逼得安亦辰方寸大亂?

    安亦辰知道我在宇文清身畔,他絕不可能放棄對宇文清的追蹤,哪怕明知有險!

    可是,可是,宇文清,你居然利用我來誘殺安亦辰麼?你居然利用我!

    我相信我的眼睛中已滿是驚恐,因為我的聲音已經驚悸得變了調:「宇文清!宇文清!」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喚了宇文清的名字。

    但我驚恐中流露出的猜忌和警告,甚至失望,宇文清顯然都聽出來了。

    他屹立如山的身形微微震了一下,墨玉般的眸子沉靜在我面龐上略一流轉,雖看不出任何異樣來,他的身體卻已後退,退到船上,揮了揮手。

    武士們依舊執弓警戒,但船已緩緩向江中行去,再無上岸與安亦辰相決之意了。

    我的身體幾乎虛軟下來,晃了一晃,已坐倒在野糙地上,陰濕的寒氣幽幽透膚而入,雜亂的石子烙著我生疼。

    江中,宇文清的船愈去愈遠,但他孤峭的身影依舊立於船弦,向岸邊凝望,髮絲亂舞,滿身蕭索。

    我知道,他望著的,一定是我。

    不管他的原意是什麼,但他終於什麼都沒有做,悄然引兵而去。

    我是不是該感激他放棄了為自己報仇的機會,這樣蕭索地在江風中離去?

    我真的無法想像,若是這兩個男子在我眼前拼個你死我活,我該是怎樣的撕心裂肺痛苦不堪!

    「仇瀾,帶幾個人,隨了林侍衛他們護送王妃先行回京!」耳邊,傳來安亦辰安詳的吩咐,但他並沒有下馬來扶我一把,甚至連看也不曾看我一眼。

    「你呢?」我勉強自己立起身來,望著他不著一絲表情的面龐,小心問道:「不一起回京麼?」

    安亦辰修長的眉挑了一挑,終於將眸光投到我的面龐,雍容得體的笑意如泉水般傾下,看似溫柔,卻有著凌厲而冰涼的衝擊力道。

    「我還要……再和宇文清玩一玩!」安亦辰淡淡說著,一揮手,揚鞭帶了一群大晉軍士策馬而去。

    玩一玩?

    他必是不甘心被宇文清這麼大搖大擺占盡上風地離去,要到附近調集兵馬緊急追擊。

    我轉身望向江面上漸漸遠處的船隻,竭力辨識那立於船弦的孤單人影,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再辨不出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麼。

    波似染,山如削,蓼煙疏淡,葦風蕭索。青絲早已凌亂不堪,將眼前擾得陣陣模糊。

    仇瀾走過來,似有幾分不安地恭敬說道:「王妃,請上車,早日回瑞都去吧!……這些日子,秦王殿下擔心得緊。」

    我自然知道他擔心,本以為見面說陪個禮兒,說上兩句好話就沒事了,但如今……只怕他心頭的疙瘩大了。

    若一時不能同行也好,我安安份份在王府呆上幾天,說不準他的氣也會消了不少。

    雖然還是擔心他去追擊宇文清又會引發雙方的戰爭,但現在再管他們二人的事,已太過不智。只願宇文清走得快,安亦辰再追不上,無法引起衝突,我就謝天謝地了。

    一步一步走到馬車前,抬腳邁了兩次,居然沒能踏上車去;而這尋常的馬車之上又沒有馬墩。林翌忙趕上前來,連扶帶挽將我送上車去。

    我掀簾進車廂時,只聽林翌輕輕道:「公主,王爺來時,我叫過你,你沒聽見。」

    林翌話語中帶了歉意,定是為沒能阻止安亦辰看到方才一幕而懊惱。可我也知不能怪他。

    那麼多的馬匹雜沓而來,動靜定然不小,連船上的越軍都注意到了,可我卻聽不到,宇文清也聽不到。

    難道在那一刻,我們當真耳目閉塞,眼中心中,只剩了對方?

    我默然坐下,寒酸的馬車,蕭索而空蕩,雖然坐著,也似無處著落。

    馬車緩緩行走,江天一色,故壘挑台,漸漸被拋遠,連同宇文清,連同安亦辰。

    我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下午經過驛館,仇瀾讓人換了最好的馬,最好的車,兩天之內,便將我送回瑞都,回到秦王府。

    當日走時未綻的白玉蘭,已如一盞盞雪白的燈籠,盈盈立於枝頭,飄著一院的芬芳;滿地萎了邊的碩大花辨,在傍晚的夕陽餘輝中笨重地隨風顫抖,已逝去了最華美的風采。貼梗海棠的花已經開始謝了,桃紅李白,正招展一樹的璀璨;西府海棠和垂絲海棠也正當時,粉艷艷的花朵雲蒸霞蔚,明媚瀲灩,翩然若解語。

    陽春三月,恰是風華正好時節。

    夕姑姑迎著我時,又驚又喜又是怨,牽過我的手端詳了端詳,便道:「我說你這孩子,就是不肯安份!偏偏要沒事惹事兒,害人害己!瞧瞧你這樣兒,瘦了多少!王爺更不用說,不知給你氣到瘦成啥樣了!」

    我懶洋洋道:「夕姑姑,我也有我的打算。亦辰不該瞞了我做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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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句廢話:關於男主的性格。

    兩個男主無疑都很優秀,不論是安親,還是白粉們都該承認這一點罷?然後,我沒有打算寫完美性格的人物,那種高大全的人物形象,在我看來是不真實的。安有心機,清也有,所以才有了江邊的劍拔弩張,甚至清還能占上風。

    至於清的原意,大家可以去想像,有多大機率的自救,還有多大機率的反擊……

    有親說《幻劍之三世情緣》中的北極很完美最優秀,其實他也不完美,性格中有著優柔的一面。哎,不過還是讓我想起寫幻劍時差點流乾的眼淚了……

    248.訣情篇:第二十四章 損卻朱顏兩心誤(一)

    「能有什麼事!」夕姑姑把我扶進房,又氣又恨:「不過是宇文家那個老三,當日曾和你有過一段情麼?那個宇文清我也曾見過,雖然比他老子哥哥人品好些,可如何比得上秦王?我也聽晚鳳姑娘說了,王爺誘捕宇文清手段沒用什麼光明手段,可素來有句老話就是叫兵不厭詐麼?何況他不是對你不懷好意,又怎會上當?想來也是活該,你為他和王爺扯破臉皮,值得麼?」

    我聽得厭煩,道:「夕姑姑,我趕了好多天的路,累壞了,你讓人為我準備香湯沐浴吧。有話咱們明天再說。」

    夕姑姑只得應了,一邊令人去準備,一邊道:「你回來了,王爺只怕一兩天內也就回王府了。我和你說,這次他可真是動了大氣,當日發現你救了人逃走了,當時就變了臉色,親自帶了人去找;找了幾天沒找到,回來後一句話也不說,臉色鐵青,侍女送茶略慢些,當即吃了窩心腳。後來又出去找你,找這麼多日子沒找到,只怕心裡更不高興了……唉!」

    安亦辰的著急,我也預料到了,又給他看到江邊那一幕,他心裡必定更是惱怒,但他總不成一怒將我趕出王府不要我吧?----如果他要把我趕走,那麼我讓林翌和達安木帶了我到黑赫去,從此寄居糙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糙低見牛羊,也是逍遙日子。

    我寬慰著自己,徑去洗浴。

    待洗浴完畢,穿了寢衣,披了袍子回到臥房中來,夕姑姑還在等著我,卻已給我備了我最愛吃的清粥和幾樣小菜,算是晚餐了。

    這一路來,我身畔一直沒有貼身的侍僕服侍,宇文清雖是知道我的生活習慣,但大部分時間都病得不輕,我又刻意待他生分,並不讓他近距離地接觸到我,因此飲食睡眠,都不稱心。如今看了夕姑姑弄來的晚餐,倒也歡喜,當下大快朵頤,倒也暫將心頭不快扔到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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