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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行得一段,前方已到一處叉路口,李叔正駕了輛馬車侯在一旁,李嬸從車廂中探出頭也,也正焦急向我們凝望。

    林翌停下車來,將宇文清從車上抱下,迅速送入那輛車中。

    我也取了我的一些隨身物品,匆匆奔向那輛馬車。

    林翌和安達木俱是一怔,問道:「公主,你隨他一起走麼?」

    將十指緊緊攏了一攏,我點點頭,道:「我得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放心。只要在大晉的境內,秦王隨時可能調動大批人馬搜查追擊,若我不在身畔……多半他還是要落在秦王手上吧?」

    若我在宇文清身畔,安亦辰料我知道他利用我誘擒宇文清的事,心中定會有所顧忌。我若堅持放走宇文清,他也未必能怎樣。

    掀了不起眼的灰布舊簾進入車廂,尚未立穩之際,我已看到了宇文清。他面容蒼白憔悴,唇邊沒有一絲血色,一對漆黑的眼珠,正默然凝在我身上,清若幽泉,卻縈了淡淡的愁霧,泛著難言的澀意。忽見我也望向他,微微笑了一笑,很輕很淺的笑,一如當年的澄澈和清澈,風華清好。

    他的傷勢不輕,根本無法自己好好坐住,半個身子靠在李嬸肩上,衣衫已經給換了,半披於身的素色裘衣下,縱橫的紗布糙糙纏在胸背部,滲出的殷紅血跡在雪白紗布上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我根本無法分辨心中到底是恨還是痛,五味瓶亂七八糟在心頭碎開,氤氳上來的苦楚熱氣直衝鼻端,酸澀難當。

    不想再為這樣的人迷惑失態,我忙別開停留在他面龐上的眼睛,離他遠遠地在一旁坐了,淡淡道:「你們兩個就隨在我身邊,讓別的侍衛們引開追兵吧!」

    林翌、達安木彼此對視一眼,恭聲應了,急急下去安排。

    不一時,我原來坐著的那輛華麗馬車,連同原來那輛舊馬車,在成群秦王府侍衛的扈從下,迅速向前衝去。

    到下一個分叉口,他們將分成兩路,各行往一個方向。

    而我們這輛馬車一路行下去,也會在另一處較隱蔽的地段換車,然後繼續分開,繼續前行。

    料想宇文清逃離,安亦辰一定會想著他會往滄江方向逃逸,所以我一時也不敢往滄江方向去,反而向北行去,只盼等宇文清恢復過來,能在自己的部屬護衛之下,順利逃回南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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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0.落玉篇:第十八章 月下梨花落晚風(三)

    想當日越州城糙木皆兵,安亦辰尚能帶我全身而退,宇文清能耐不在安亦辰之下,想逃開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

    我只需等到宇文清大致恢復了,和自己的部屬取得了聯繫,便可回秦王府了。

    只是回秦王府後會遇到安亦辰怎樣的狂風驟雨,一時也顧不得細細思慮了。----便是我放了宇文清刺了他的心,了不得再好多天不與我說話,難不成還把我關起來打一頓不成?

    一直換了三輛馬車,我都沒有再看宇文清一眼,只當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也許,這又是我在自欺欺人,費這麼大勁將他救出來,我又怎能將他視若無睹?

    只是,心中的恨,心中的怒,甚至那積累了多少日子無法訴出的哀痛委屈,如層層的絲線,柔細而堅韌地一圈圈糾纏在心裡,把我束縛得好生疼痛,幾乎要透不過氣來。

    不想再多看他一眼,那種糾纏太過累人。

    如果安亦辰不是用我的玉將他誘擒,我根本不會考慮去救他,即便……即便我會為此難過很久。

    宇文清也很安靜,除了低低的咳嗽,我沒聽到他說一句話,甚至是發一個音節。

    直到換了第三匹馬車,傍晚的夕陽如灑金般透窗而入,才聽得他道:「棲情,這樣換車,也不是行的。相對於秦王的兵力,即便換了十輛馬車,把他的兵力分散到數十處,也足夠將我們一網成擒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從容,但我聽來卻刺心得很,冷笑道:「宇文太子足智多謀,用兵如神,天下皆知。卻不知這次怎生如此無能,竟然落到這樣的境地?」

    我停了半晌,總以為他必然會為自己辯解幾句,並且將安亦辰如何誘騙擒拿之事表白一番。誰知宇文清只是低了頭,黯然苦笑,並無隻言片語,雖然容顏蒼白,但眉宇間依舊一片安寧溫潤。

    帶了點賭氣意味,我問道:「依你說,我們現在該如何呢?」

    宇文清聞言,方才微笑道:「這裡離北城門較近,我們可以夾雜在踏青回去的馬車中,一起回瑞都去。」

    「回瑞都?」我失聲叫了起來。

    好容易從瑞都逃出,又怎可再回去?

    但細想一想,立時明白:正因為城門那麼多守衛都見證了我們的車輛離開瑞都,而且從常情分析,我們此時應該盼著離瑞都越遠越好。故而不管安亦辰往哪方面推測我們的動向,一定也不會料到我們會回瑞都去。

    逃去的是宇文清,安亦辰很可能會親自出馬追擊,他的視線,不會停留眼皮子底下的瑞都!

    「瑞都,我們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麼?」我定定神,問。

    林翌等人雖在暗中設了自己的秘密聯絡地點,可安亦辰派人一直監視著他們,說不準那些秘密地點早已不成為秘密;何況放走宇文清的是我,我那些老部屬回秦王府後不給重點監視甚至關押起來才怪。

    而李叔能在倉促間找到幫手來,足證明南越或者宇文清早已安排了不少眼線在瑞都了。

    這些人,一定有著足以掩人耳目的光明正大身份。

    果然,宇文清答道:「有。接近北城門處有一處綢緞莊,可以暫住。」

    「那我們……回瑞都去吧!」

    我不得不承認,宇文清的智謀始終還是高我一籌。他的計劃,應該比我更加周詳吧?

    何況,我也不想離瑞都太遠。

    我不知道安亦辰在我放走宇文清後會有何反應,離他近些,至少我可以及時打聽到他的動態。

    馬車拐了個彎,迅速奔入了通往北門的官道。

    風微煙澹,芳糙長川,夕陽如血,映照半邊晚霞,是旖旎的玫瑰紫,眩爛奪目。

    我們的馬車混入了那些踏青訪友,趕在傍晚關城門前回城的馬車之中,如江流匯海,頓時消失了蹤影。這條官道向南是瑞都,向北則是晉、青、黑赫一帶,我素來與黑赫諸人交好,便是安亦辰發現其中有一輛馬車消失在這條官道上,一定會想著我把宇文清送黑赫去了。----既除掉了大晉的眼中釘,也避免了宇文清被他殺害的命運。

    夜幕降臨時,我們終於來到北城一家綢緞莊的側門,李叔下了車,走向前,叩了三聲,再兩聲,按這樣的頻率叩了三遍,便有人將門打開了條fèng。

    李叔閃了進去,過一會兒,好側門便打開了,一個大腹便便一副掌柜模樣的中年男子伴在李叔身邊,將我們恭恭敬敬迎了進去。

    我也不知根本不會說話的李叔到底是怎樣和人家交流的,但那名中年男子顯然知道了宇文清的身份,卻對我的身份很迷惘,因此見我下車來,彎腰施了一禮;而見宇文清被扶出,已大禮叩拜。

    宇文清的頭髮已被梳理順了,只是僅披了一件空蕩蕩的裘衣,很有些狼狽;被連抱帶挽扶下車時,他的腳已是一軟,輕哼一聲,好容易才勉強站住,平淡地說道:「汪湛,你記住,這裡沒什麼貴人皇子,也沒什麼部將屬下,我姓文,那位姑娘是我的妹子,都是你的表親,知道了麼?」

    他的語調雖然輕柔溫文,不見絲毫貴倨之氣,卻自有一番凜冽之氣,不容置辯。

    「是!」汪湛立刻緊張地應了,一面上來扶宇文清,一面低聲道:「東廂里一直備有兩個乾淨的房間,只是被褥陳設,都很是簡樸,只怕……」

    宇文清勉力道:「罷了,帶我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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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1.落玉篇:第十八章 月下梨花落晚風(四)

    他的聲音很是虛弱,勉強在諸人扶持下向前走時,額前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很是吃力。

    我從不知道安亦辰也會對人動用私刑,而宇文清身為南越太子,與安亦辰交戰多次,彼此性情也該了解,絕不是那種被毒打幾頓便肯將行軍布防交待出來的軟骨頭。

    何況安亦辰只是私擒他,並不曾交給朝廷處理,只怕連安世遠也不知道,他能幹的好兒子曾把大越的太子捏在自己的掌心,並且懷有私心。

    那麼安亦辰毒打他,只能是為我了。

    默默看著宇文清那熟悉而陌生的身形艱難地走在前面,我一陣陣地神思恍惚。

    當年,那竹篁中凝雲散靄的絕世少年,一日復一日,就變成了眼前這個與我糾葛了多少愛恨仇怨的大越太子麼?偏又如此孱弱,孱弱得讓我在往事與眼前情景不斷交替,如沸水般翻翻滾滾,煮得大塊氣團,不斷從胸前湧起,噎在喉嗓口,咽之不下。

    東廂房前那大樹的梨花或待放枝頭,或風華正盛,如天宮的瓊枝玉樹,清潔如玉,純白如雪,亦如……當年那潔淨如雲的少年。

    風吹過,簌簌梨花如雨落,於溶溶月下舒緩飄落,如大滴的淚珠繽紛婉轉,迷濛了眼前的男子,迷濛了我的心胸,迷濛了我的腦海。

    拂了一身還滿的,不是落花,是細愁如晚風,沾衣不去,沁入肺腑。

    東廂總不過三間房,其中兩間形制相似,收拾得很是齊整,眼看著眾人將宇文清送入其中一間,我也不去理會,自顧占了另一間。

    而這許多人中,就我一人是女子,那個汪湛雖不知我來歷,卻絲毫不敢怠慢。剛坐定不久,便有和我身量相似的袍衫衣裙送來,足有好幾套,質地都不錯,顏色也清淡不惹眼。又有女子用的妝盒以及脂粉花鈿,也是市面上所能買到的最好的了。

    因不好拉我一起吃晚飯,主家又備了極精緻的小菜和細粥、米飯,送到我房中來,讓一名很伶俐的侍女前來服侍著用餐。

    自從昨晚得知宇文清被囚,到我設計安排救人,這一兩日我也乏得夠了,遂打發走了侍女,早早臥於床間,卻只睡不著。

    安亦辰此時應該已經發現我帶了宇文清逃走了吧?也不知心裡在怎樣地怨我恨我惱我!

    他瞞了我,利用我的鳳玉抓捕宇文清固然是他不對,可他擒宇文清的初心,顯然是為我對宇文清似有還無的曖昧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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