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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我淒瑟一笑,叫人將大夫送出去,然後將方子遞給安亦辰,輕聲道:「亦辰,我想用他的方子試一試。」

    安亦辰一直沒問我,昨天為什麼去宇文清那裡,在他那裡,又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身畔一直跟著茹晚鳳和其他兩名侍女,前後因果,他必然了如指掌,只怕還比我自己看得要清楚些。

    正因為我沒瞞他吧,他今日看我的眼神中並不見猜忌,很是沉凝,連接過我方子時都很平靜,溫和地答道:「好,既然沒有壞處,咱們就換他的藥試試。」

    自此我只在房中靜臥休養,即便偶爾走動走動,也絕不踏出東垮院一步,徹底斷絕了和宇文清再次照面的可能。

    安亦辰自然不可能時時伴著我。縱然他原來到東燕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我散心,此時見到了南越太子宇文清前來,一定也會停留幾日,拜會各處名臣大將,進一步鞏固東燕與北晉的友好關係。畢竟燕國勢力與晉、越鼎足而三,所持態度直接會影響到整個中原戰局,誰也不敢大意。

    雪情聽說我病了,倒是每日都要來探我一次,我因她有孕在身,再三讓她不要為*****心,不許她來,她又邀我和安亦辰到安國將軍府居住,以便隨時見面,起居也方便。

    燕、晉雖然目前睦好,可在這瞬息萬變的亂世戰局裡,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風雲驟起,戰端四起?

    如今的政局中,沒有永遠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朋友。

    若是一朝為敵,說不準今日入住秦先府上之事,會成為各自政敵的把柄呢!

    我已不是幼稚小兒,毫無頭腦。因此,我婉言拒絕了雪情的邀請。

    除了雪情,來得最頻繁的,當算昊則了。

    他知道我生病後,幾乎每天往我這裡跑。幸好安亦辰從不將他視作對手,見他和我走得太過親近雖然有些不悅,倒也從不曾阻止過。

    「棲情,你該再養胖些,身體才會好。」

    「棲情,若是在糙原,天天和我們騎馬馳騁,才不會這麼病懨懨呢!」

    「棲情,安亦辰對你真的很好麼?我怎麼瞧來也很尋常啊!」

    ……

    這小子和小時候一樣的羅嗦,從來不曾改變過。

    但安亦辰不在時我也的確無聊,由得他在我身畔扯淡。

    唯一叫我刺心的是,他還在勸我,我原來的侍衛回來後,不能交由安亦辰處理。

    「知道麼?」那傢伙自信滿滿地說:「這世上,你唯一能信任的人,除了你自己,就是我了。其他的人,都信不過。」

    而我唯一想做的事,是一腳將他踹出老遠。

    「你小孩子家懂什麼啊?」我拎了他耳朵瞪他:「他對我好不好,難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當傻瓜麼?」

    「我沒把你當傻瓜……」昊則痛得嗷嗷叫著,眼中卻帶了笑意:「我只覺得那些滿肚子機謀的野心男子個個心有七竅,你不防備些,怕給人算計了還不知道哩!」

    我微一失神,不由鬆開了手。

    並不只是昊則讓我對安亦辰多加防備。宇文清也曾說過,我該在自己身畔留些信得過的心腹,並且,是在提起我的宮體被藥性沖蝕後說的,他說,讓我信得過的人為我煎藥……

    一直以來,我都不曾細細思索過他這話的含義。難道他診斷後,認定我素常吃的安胎藥中,曾被人動過手腳?

    看了白衣方子的大夫也說,那方子中,有解毒的藥材!

    浮浮沉沉疑惑一陣,我向昊則道:「那麼,那些侍衛回來後,我會和他們說,讓他們直接聽命於我。」

    昊則瞟著遠遠呆在門口守望的侍女,得意地低笑:「知道為什麼我沒有立刻把你的侍衛給你送來麼?我最近可是一直在教導他們,只能聽棲情公主一個人的話,棲情公主暫時給秦王迷惑住了,恐怕以後會吃虧,讓他們要留心著,保護他們的主子……啊……」

    我狠狠地拉扯著昊則的耳朵,簡直快給這毛孩子給氣瘋了,有這樣教導侍衛的麼?我帶了一批處處和安亦辰作對的侍衛回去,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昊則,你給我聽好了!明天你就把那些侍衛給我帶來,我會親自教他們,怎麼聽我的話。你別給我惹麻煩了,行不?」

    我湊在他耳邊大嚷,驚得他連忙掙開我,一直逃到了屋外,傻傻地笑。

    217.落玉篇:第十四章 往事重省恨幽獨(四)

    有一些自己的心腹侍衛,的確……不能算是壞事。

    上次小產雖說是些蹊蹺,我剛從昏迷中醒過來時,也曾疑心過安亦辰是否動了手腳,好除去我那與他並無血緣關係的長子,但安亦辰當日的著急傷怒絕非作偽,更知他不會拿我的性命開玩笑,所以便是千人說此事與他有關,我也不會相信。

    至於是否另有原因,或者,我也該有自己的人手,去查上一查。

    算來,我在秦王府地位雖是極尊貴,但那都是安亦辰的緣故。府內眾人,包括奶我長大的夕姑姑,都偏幫著安亦辰。若有一日安亦辰對我情感淡了,在外拈花惹糙,怕也不會告訴我。

    次日,昊則果然帶了二十三名侍衛前來,其中只有十九人是原來跟我出宮的,另四人卻是黑赫人。

    「如果有一天安亦辰對你不好了,你可以再回到黑赫來。這四人都是黑赫土生土長的,本領又好,平時可以保護你,去黑赫時又可以為你領路。」昊則如是說。

    我身體已好得差不多了,當了眾多侍衛的面,好容易保持了自己的風度,沒有去撕他那張烏鴉嘴。

    畢竟,我們也準備回瑞都了。這一走,再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再見一面。

    這小毛孩子……其實和我親弟弟差不多,一旦分別,還真是捨不得。

    ----若是君羽不曾為安亦淵所害,今年也該他那麼大了。

    二月初三,我們起程回大晉。

    昊則自然是送了一程又一程,滿臉的沮喪和難捨。因為他另有要事,無法即刻動身,不然只怕早賴上來,和我們並作一處走了。

    我將貼身的香囊玉佩送了他好幾樣,好容易才將他哄了回去。

    至於荷包,自從婚後那裝了十四歲時夢想的荷包被安亦辰燒了,我再也不曾用過。

    我沒有問起過宇文清的消息,也不知他走了沒有。但只要想起我終於離他遠遠的,從此又可不必再見他,毫無顧忌地和安亦辰過著簡單平淡的日子,我便覺得鬆了口氣。

    而踏出驛館一剎那間的胸口悶疼和空落,已被我忽略不計了。

    我喜歡的是安亦辰,我將共度一生的是安亦辰,而宇文清,那個負心人,他將什麼都不是。

    一再強化著自己的這些意識,終於成功地讓我振作起來,在回程的途中與安亦辰說說笑笑,一路賞玩景致。安亦辰最近周旋於達官貴人間,可能也辛苦了,似乎清減了些,至離了瀏州,才似放開胸懷,攬了我與我調笑玩樂。

    這日已是離開瀏州的第三日上午,我正撩開窗簾,拉了安亦辰看一處路邊桃林,點點如星般閃著紅暈的花骨朵時,只聽馬蹄的的,迅速從我們旁邊的田野中掠過,然後一聲馬嘶,前方已是一片混亂,連我所乘的馬車都迅速勒馬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安亦辰皺眉問道。

    車夫在外回答:「有人突然擋道,把我們攔下來了!」

    正驚詫地想問是誰那麼大膽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已從前方傳出:「安亦辰,你給我出來!」

    宇文清!

    冷而怒的音色,似寒冰,又似烈火,直迫人心,早不見當日那位醫者白衣的淡定。

    我呼吸一時停頓。

    他來找安亦辰做什麼?

    安亦辰緊握了拳,急促地吐一口氣,立刻衝出了車中,立於車駕上,淡淡喝道:「宇文清,有事不能在戰場見分曉,要在他國土地上大呼小叫麼?也不怕失了你越太子的身份!」

    我定了定神,平復了自己的情緒,緩緩撩了車簾,與安亦辰並肩而立,看向宇文清。

    他騎於一匹神采奕奕的駿馬之上,額前漆黑的髮絲被風吹散,凌亂掛下,被汗水漬得濕漉漉的,更顯得臉色蒼白,原本如明珠般散著溫潤寶氣的瞳仁泛著黯淡的灰芒,似有硬生生壓下的煩亂和驚怒。

    看到我時,他的眸中仿若有燼中餘光耀了一耀,迅捷又暗了下去,依然盯住安亦辰,冷然道:「安亦辰,如果你不能好好待皇甫棲情,不想讓她為你生兒育女,就不要花言巧語地哄她,更不該娶她!」

    安亦辰並不失以往的雍容,他拂了寶藍的廣袖,扶於轅木,明眸低垂,優雅微笑:「宇文清,什麼時候起,你喜歡管我的家事?何況我和我的王妃過得好不好,輪不到外人置喙吧?」

    我靜靜倚在安亦辰身畔,看著那面色蒼白的男子,無聲地咬自己的唇,已不掩恨怒厭惡。

    既然已放手,又來糾纏我做甚?

    我只要和我的安亦辰平平淡淡過這一世罷了,你還要怎樣?

    宇文清顯然看到了我神色中的嫌惡,黑眸中微瀾聳動,是一抹受傷,一抹疲倦,一抹無能為力的憂鬱。

    他緩緩從馬鞍取過一個油紙的包裹,扔到我腳邊,眼神凌厲若箭,冷冷射在安亦辰身上:「這是皇甫棲情每日服的藥,依然是老方子。你根本不想棲情這個故燕的公主為你誕育後代!」

    油紙布跌落腳邊,熟悉而苦澀的藥味散開,竟是一堆潮濕的藥渣,一聞便知是我素日所用了。

    城郭春寒正濃,碧雲來去聚合,投下淡薄的陰影,如水光搖動於萬物之間。

    鶯聲碎,糙香清,花影亂,飛紅萬點愁。

    218.落玉篇:第十五章 羅帶成雙願同心(一)

    我的指甲漸漸摳住掌心的肌肉,不願去感受安亦辰方向些微散出的慌亂,只銳利望向宇文清:「我為什麼要用你的方子?我為什麼要相信你,而不相信自己的夫婿?我又怎知……怎知你是不是心懷叵測,處心積慮想要拆散我們夫妻?」

    「你……」宇文清急怒地瞥我一眼,忽然說不出話來,伏在馬背上劇烈地咳嗽。他的肩背抽動著,一隻手勒著韁繩,另一隻緊壓著自己胸口,努力平抑著那突如其來的咳嗽,或者,是無法忍受的痛楚。

    他著涼了麼?

    可他著涼,又和我有什麼相干?

    他有他的緋雪貼身照顧,還可以有很多貌美如花的絕色女子相隨身畔;何況,他自己便是個極出色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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