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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我渾身戰慄著,腦中卻在前所未有地飛速旋轉。

    蕭采繹聽說宇文清出現回馬再戰,只因他一定要證實,證實宇文清是不是真的已經出現,是不是真的負了我!他一定不會忘記,我曾那樣狠決地發誓,當白衣選擇他的另一重身份,我將從華陽山頂跳下!

    蕭采繹一定要見我,只因他一定要用他的屍體告訴我,宇文清出現了,並且殺了他。他是要告訴我,他到死都珍愛著我,也盼著我能珍愛自己。

    繹哥哥!繹哥哥!

    心口烈烈如焚,似已燒得寸糙不留,滿目焦枯;可依舊有一把火,在灰燼中熊熊燃燒,燃燒殞滅的,是我傾盡心力的愛情和生命!

    腳下又在虛浮,陣陣暈眩,把靈堂里所有的白幔往下壓來,令我眼前陣陣模糊。

    侍女忙上前扶我,要拉我到一邊坐下。

    這時一旁已有人下令:「蓋棺!」

    已是四月天氣,路上走了好幾天,蕭采繹的屍體已開始發黑變質,自然得儘快釘棺下葬了。可我從此後,不是再也見不到我的繹哥哥了麼!

    「不要蓋棺!」我沙啞著嗓子叫嚷,用力地推搡著人群,緊緊趴在棺木上,死死地盯著蕭采繹,看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將他的容貌,狠狠地釘到心口,釘到腦海,釘到我靈魂的最深處。只因我的繹哥哥,也用他靈魂的最深處,那麼深深,深深地愛著我!

    而痛楚依然在靈魂深處延續撕裂,在我的靈魂深處,以及繹哥哥的靈魂深處……

    「給我把剪刀!」我叫著。

    眾人愕然。

    我悽厲地叫了起來:「給我一把剪刀!」

    蕭融點了點頭,示意下人拿給我,卻也緊張地走近我,柔聲道:「孩子,你繹哥哥也盼著你好,盼著你開開心心過著呢,可別辜負了他!」

    我打散頭髮,接了剪刀,將那頭如雲烏髮,狠狠絞下,一剪,兩剪,三剪……

    滿廳寂靜,無人敢勸,無人敢攔,無人敢如蕭采繹那般怒氣沖沖奔過來,奪下我剪刀,罵我一句瘋子,再將我摟到懷中,溫柔地喚我棲情妹妹……

    如雲青絲,被我灑落棺中,纏纏繞繞,依於蕭采繹身畔,生動如我撒嬌時伏在他的胸膛,黑髮離披……

    我向著棺木跪倒在地,淚如雨下:「請把我和繹哥哥的頭髮結在一起。我要和他做結髮夫妻。今生今世,蕭采繹是我皇甫棲情的結髮丈夫!我皇甫棲情是蕭采繹的結髮妻子!」

    「好……好……好孩子!」外祖一把抱住我,終於放聲大哭:「你只要有這片心,繹兒就該瞑目了!」

    我悲慟地望著棺木一點點闔起,軟軟倒在外祖懷中,泣不成聲。

    繹哥哥,你喜歡我做你的妻子,不喜歡我做你的妹妹,那麼,我就做你的妻子好了。

    因為你永遠是我最愛的繹哥哥,正如我永遠是你最愛的棲情妹妹。

    150.碎塤篇:第三十六章 死生契闊徒結髮(二)

    白髮人送黑髮人,肅州蕭氏,不得不再次承受這樣的痛楚和無奈。

    蕭況、蕭采絡緊急處理好散敗的軍隊,回來參加兒子、弟弟的葬禮。

    而我,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以蕭采繹妻子的身份哭靈守喪,一點不漏地參加了喪葬全部程序,直到落棺下葬,七日招魂完畢。

    秦夫人一直說,這樣對我的將來肯定不好。

    我望著蕭采繹落葬的方向凜冽地笑。

    將來?我還有將來麼?

    蕭采繹落葬的第二天傍晚,我趁了全府上下忙得人仰馬翻,正是懈怠的時候,換上了男裝,用帽子將只及肩膀的黑髮掩住,藏了把利刃在袖中,悄悄出了府,縱馬衝出了肅州城。

    是的,我要離開肅州。

    我要去越州,找宇文清,找我曾經的白衣。

    他欠我一個解釋,一個承諾,以及,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

    宇文清,白衣,欠我的,你要用血來還!

    天很熱,有時又很冷。

    冷到我渾身哆嗦時,我才意識到天在下雨,雨下得很大,鋪頭蓋臉砸下來,眼睛都睜不開,連馬兒都不安地蹬著蹄不肯受拘束。

    烈日以及暴雨底下,我在馬上淒冷地笑,唇邊一條條傷口,是被自己牙齒咬破的痕跡。

    到出發後的第四日,我渾身滾燙,便知道自己發燒了。

    計算路程,應已到了滄南一帶,等過了延陵,便是越州地界,這樣晝夜兼程,頂多三五天,也便到了。

    便是發燒,也不致三五天內便死去吧?

    便是註定要死去,我也要見到宇文清後才能死。

    又是大雨。

    我忍著喉嗓口的疼痛和頭腦的暈沉,勉強執著馬鞭,驅馬向前衝著。

    馬兒不馴地嘶叫著,走得東倒西歪。它本是蕭府中最神駿的馬匹,方才一路帶我出來,連蕭家那麼大勢力,都無法追回我。但經了這幾日折騰,它已只剩了一副骨架子。

    我用起全部力道,狠狠地抽這可憐的東西,心裡卻在祈求,祈求馬兒能平安將我帶到越州城。

    到了越州城,它就自由了,因為我將永遠不需要騎馬了。

    模糊的雨影中,我看到前面人影幢幢,不知有多少人在雨中行走。我撥著馬頭,想讓到一邊。可不知道是我眼光指揮錯了方向,還是馬兒眼花竟沒看到那麼一堆人,它居然直直撞進了那堆人影。

    喝罵聲一片,又有誰用長矛和長戟狠狠打我的馬,馬兒長嘶一聲,兩腿一軟,已跪倒在地,拼命掙扎。

    我也毫無疑問地直栽下馬來,撞到一人身上,方才落地,也不覺疼痛,從泥水中爬起來,正要去牽我那匹馬時,大雨之中,四處伸來了冷亮兵刃:「jian細,哪裡來的jian細?」

    我有氣無力道:「什麼jian細,我要趕路。」

    我依舊去牽我的馬,努力要將它從泥水裡拽出來。

    那些人看來全是士兵,見我完全無視那些刀劍,一時倒也怔住,並不敢真的刺向我。

    「出了什麼事?」後面有一人騎了馬奔向前來,喝問道。

    「仇將軍,有……有個jian細撞過來了!」

    那人側頭看著我,似在仔細辨認著什麼,好久之後,才忽然發出一聲驚叫,縱身跳下馬來,撥開士兵們的刀劍,驚呼道:「你,你是棲情公主麼?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我抹了把頭臉上的雨水汗水,努力撐起頭去看眼前這人,終於也認出,原來這人是杜茉兒的丈夫,安亦辰的部屬仇瀾,頓時笑了,道:「仇將軍麼,你來得正好,這馬不聽話,我就扔給你吧。把你的馬借我騎下。」

    我丟開了我的馬,躍上仇瀾的馬匹,徑向前衝去。

    我很為我還能躍上馬匹的體力感到欣慰,看來人快死的時候,潛力最是無限。

    身後的雨幕中,有人在驚呼:「馬,這匹馬死了!似乎是活活累死的!」

    死了好啊,死了不是種解脫麼?我在風雨中燦爛地笑。

    「天,那麼那個棲情公主……」

    棲情公主也死了,被一個叫白衣的人,活活凌遲。他們遇到的,不過是個趕路的瘋子而已。

    仇瀾的馬到底是安氏的,總不如肅州的馬馴服。奔了半個時辰,我已被它甩下去兩次了。

    第三次被它甩下馬時,我臉面向下,吃著了大雨的泥水,一陣陣的噁心直泛上來,讓我吐個不住。而那該死的馬兒,這一次居然沒有停下來,瘋狂地一路跑出去了。

    沒有了馬,我用什麼去肅州,走著去嗎?我強忍著噁心,要從泥漿里爬出來。到底是泥漿太滑,還是我的腿太軟?我拼命在泥漿中掙扎著,只徒勞地將更多的泥漿結結實實滾在衣衫上,如同一隻垂死的泥鰍,勉強地在骯髒的泥水中擺著鰭和尾,卻始終爬不起來。

    一匹馬從我身畔疾馳而過,又濺我了滿頭滿臉的泥漿。我爬在泥水裡,用胡亂用濕透的袖子擦著眼睛。一定是有沙礫濺入眼中了,我看前面的路,都是模糊一片。

    可袖子上一樣是澄黃的泥水,眼睛給擦得又澀又痛,連耷拉下的睫毛,都在扎刺著眼瞳。

    又是一陣噁心傳來,我的身體更覺虛軟沉重,伏在泥水裡吐著酸水,無望地想著該從哪裡再去找一匹馬來。

    若是見不到宇文清,我死不瞑目。

    方才從我身畔一竄而過的馬兒在前方長嘶一聲,忽然撥轉馬頭,又往回衝來,然後在我跟前幾步的地方頓住,好久,我才聽到男子無法置信的顫音:「棲情,真的是你麼?」已從馬上躍了下來,將我從泥水裡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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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死大家了,媽媽咪呀,我終於能更新了!我終於能進評論區了!我終於離開一進紅袖就死機的日子了!

    嗚嗚……

    打倒入侵紅袖,讓我們無法正常更新交流的黑客!

    151.碎塤篇:第三十六章 死生契闊徒結髮(三)

    瘋狂地雨幕下,我勉強認出眼前是一個青年男子,看起來臉好熟,那雙焦急的眼神是繹哥哥麼?我將自己髒兮兮的手摸了摸那人的臉,問道:「是繹哥哥麼?」

    轉而一想,繹哥哥已經死了啊?用力搖著頭,努力讓我眼前的幻影消失,再向摸那人的臉。

    那人努力壓抑住自己的強烈情緒,盡力小心地低聲回答:「棲情,我是安亦辰啊!」

    我定了定神,總算看清了,沒錯,是安亦辰,可他見了鬼了麼?臉色那麼難看?

    我笑了笑:「安亦辰,上次我救了你,是不是?」

    安亦辰焦急地望著不斷下著大雨的天空,道:「是,你救了我。我們找地兒避會雨再說話。」

    我搖了搖頭,道:「我不和你說話啦!你若記得欠了我這個情,就把你的馬兒借我吧!」

    我伸出自己給雨水泡得虛白的手,踉蹌向前衝著,緊緊攥住那韁繩,倒似攥著自己的性命一般,然後踩上馬蹬,竭盡全力要把另一隻腳送上馬去。

    誰知安亦辰的馬比仇瀾的更不聽話,立刻長嘶一聲,昂首踢蹶,生生將我甩下馬來。

    安亦辰看著我纖如落葉在雨中忙亂的身影,似給驚得呆住了,但見我掉下馬來,倒也能反應敏捷地將我接住,半攬半抱於懷中,然後如給燙著了一般,迅速將手搭上我的額,已驚呼起來:「棲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你在發高燒!」

    「我知道,我知道!」我從他手腕里掙扎出來,叫道:「可我一定要趕去,一定要趕去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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