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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白衣輕輕一笑,不再進一步地攻城掠地,只與我相擁相偎,感覺彼此的體溫,溫柔地親吻著。
我們的身下,是無數枯死萎敗的竹葉,而我們,自始至終,生命都在散發著自出世以來最光輝奪目的炙熱。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由燦爛變為赤金,山間吹過的風拂到暴露的肌膚上,薄薄的涼。
白衣起身為我整理衣衫,扣好衣帶,仔細地捋平每一處褶皺,又將我扶了坐在他懷中,把我鬆散髮際的髮簪取了,為我將髮際的細碎竹葉屑一一揀去。
我慵懶得像陽光里的小貓,伏在懷中任他撥弄,卻有著意猶未盡的遺憾。
今日如果我略一鬆口,我是不是就給他吃干抹淨了?或者,我把他給吃干抹淨了?
白衣輕啄了啄我的額,挽了我立起,取了我的銀簪,在我們方才親呢處的老竹上一筆一划地刻字。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隨著他的落筆,我一字一字念著,然後看著他最後寫上白衣的落款,胸口如灌了蜜般甜,接過了簪子,在「白衣」之後,添了「棲情」二字。
白衣,棲情,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我們相視一笑,正待執手離開,忽有一物掉下,卻是當年我把狗尾巴糙的那個荷包,月白的底色上,枝葉清翠欲滴,粉荷盈盈如新。
白衣揀起荷包,詫道:「這荷包,似乎有好多年了。」
我微笑道:「你打開看看。」
一根枯乾的狗尾巴糙,鍍上了夕陽的金邊,泛著柔和溫潤的光澤,三年前的往事,一時清新如昨。
白衣眸光由溫柔轉為震驚,他慢慢轉動著那根狗尾巴糙,激動地低呼:「你一直保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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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親說,白衣坐懷不亂麼?
呵,而棲情,也的確給予了她所能給予的最大寬容和理解哦!
141.碎塤篇:第三十三章 腸斷魂消兩相誤(二)
我便知他也記起了三年前那個美好的午後,十四歲的小女孩,和十七歲的少年。
豆蔻年華,情竇初開。
狗尾巴糙,一頭繫著你,另一頭繫著我,證明我們曾經手牽手,是極好的朋友。
我一直保存著這份紀念和證明,白衣,如果你不能做出你的選擇,你可對得起我?
白衣深深凝視了好一會兒,才將狗尾巴糙放回荷包,又輕輕將我抱了一抱,小心翼翼地將荷包放入自己懷中,牽了我的手,緩步出林。
夕陽投下,兩人素衣披髮,白衣翩然,青絲繚亂,必將是這片竹林最美好的風景,和最旖旎的記憶。
我再沒有向他要回荷包,我要他留著那份紀念,留著我那份心意。
而他當然知道,我要的,絕不僅僅是極好的朋友。
匆匆回到蕭府時堪堪是晚飯時間。
蕭融照例地皺一皺眉,吹了吹鬍子。
蕭況卻笑道:「棲情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貪玩!怎麼今天沒和繹兒一起出去麼?他可也是到現在還不見人影呢,我原以為你們在一處呢。」
我臉一紅,道:「繹哥哥,我沒見啊!」
「莫不是兩孩子鬧彆扭了?」我的舅媽、蕭況妻子慕容夫人側頭向大表嫂秦氏微笑。
秦夫人沖我曖昧地笑了一笑,將一粒松籽拈到口中,道:「或許,不久咱們府里要有喜事了。」
蕭融笑道:「如今棲情還在孝中,且等況兒這次去了明州回來再說。」
我忙岔開道:「舅舅要去明州麼?」
蕭融凝了凝眉,道:「因為少帝之死,宇文氏與安氏這兩路兵馬打得更厲害了。聽說安亦辰近日也趕往滄南,一反常態居然與安亦淵聯手對付宇文氏,瀏王已然撤兵,估計宇文氏支撐不了多久了,我早已命絡兒前往前線,伺機攻打宇文氏的後方明州。如今時機已到,近日便會動手,況兒自然要去主持大局,務將明州一舉拿下!」
我很奇怪安亦辰明知其兄有意殺了君羽好置他於死地,為何還去幫安亦淵,同樣奇怪一向擁兵自重不參與諸侯紛爭的肅州蕭氏,為什麼突然想起遣兵攻明州?
這時只聽蕭況道:「蟄伏這許多年,也該我蕭氏大顯身手了!」
心裡便有些冷了。他們也只在找機會而已。
不過他們也沒有錯,在這亂世之中,也許光想著自保,早晚免不得弱肉強食被吞噬一空的命運。
這時蕭融拍了拍我的手,用慈愛的眼神溫和地打量著我,道:「不過棲情你放心,我們也知道你這一向悶悶不樂,不會叫繹兒去,他會在家中陪著你。」
可我不要他陪啊!恨不得立時把白衣的事和他們說了,看他們的意思,但轉而一想,他們出兵在即,必有大事討論,不該用這等兒女情事去煩擾他們;何況我也要等白衣的答覆,等他處理好一切,才能毫無後顧之憂地做我的夫婿。
當下我忙說玩得累了,急急告退,卻把一連串的笑語留在身後:
「瞧瞧瞧,這孩子一提到繹兒,臉就紅了呢!」
「他們男才女貌,本就般配,呵呵!」
這晚自然又是難以入睡。
白衣的柔情蜜意,白衣的溫潤恬和,白衣的清芬氣息,白衣的溫柔纏綿,還有,白衣那叫我忐忑不安不敢深想的身世背景,都足以讓我坐立難安。
這種時而甜蜜,時而煩憂的感覺,令我在床間輾轉反側。聽著外面已經敲了三更,眼睛澀疼難當,依舊睡意全無。
這時,我聽到了外面隱約的焦急呼喚,有男子沉悶的怒喝聲,不覺立起身來,走到窗邊。
「二公子喝成這樣怎麼辦?不然去告訴侯爺?」我聽到了我的一個侍女這麼說著,不由一驚。
蕭采繹喝醉了?還倒在鳳儀閣前?
我忙胡亂披了件袍子跑到外間,推了門,問道:「怎麼了?」
我那兩名侍女正手足無措地立在門前,答道:「公主,二公子醉了。」
我將侍女的琉璃燈移了來,往牆角照了一照,果然看到了爛醉如泥的蕭采繹,軟軟地倚倒在牆邊,眉眼迷濛,猶抓了個酒葫蘆,有一口沒一口地往下灌著。
「要不要告訴侯爺?」侍女小心翼翼地問。
我一把搶過蕭采繹手中的酒葫蘆扔掉,瞪了侍女一眼,道:「把他送回他自己房間便是,侯爺因為要出兵,最近忙得很,三更半夜何必讓他為這事操心。」
蕭家家規素來嚴謹,若給蕭況知道他爛醉至此,少不了一頓責罰。我可不願蕭采繹好端端給罰跪罰打。
二侍女聞言,忙一起去扶他起身,好容易捉住他手臂,半抱半馱著他那高大魁偉的身體,踉蹌向前行去,卻是舉步難艱。
兩個小個兒的侍女,和他比起來簡直和小孩子差不多了。
我嘆一口氣,忙上前幫忙,用力拽著他的胳膊。可惜加了我的力量,一樣收效甚微。才走了幾步,冷不防蕭采繹腳下一絆,向前便傾,頓時趴倒在地,連同我和侍女都給他壓倒在身上。
我好容易掙了出來,用力踹了他一腳,氣急敗壞道:「算了,扔我床上先睡一晚,明天再找他算帳!」
侍女遲疑道:「那公主睡哪?」
「把你們外間的床整理出來給我睡。」我向來單睡,但自來有人在外間服侍,為的是方便晚間要茶水點心之類。蕭采繹久知我的脾性,我來了以後特地將原來的一個大房間隔了個小單間出來,讓兩名侍女在外伺侯,一色床鋪衾被,也是最好的。
142.碎塤篇:第三十三章 腸斷魂消兩相誤(三)
侍女聞言,只得又將醉豬模樣的蕭采繹扛到我床上,為他脫了鞋,解了衣裳,扔入被中。
我聞著滿屋的酒氣,大是不悅,道:「多抓些蘇合香到香爐里去。明天記得把我房裡的被衾帳幔都給換了,臭死我了。」
侍女低頭應了,一邊將外間她們原睡的被褥換了,抱了乾淨的被褥重新鋪了讓我睡。
我給這麼折騰了半天,又冷又倦的,倒也乏得夠了,倒頭就睡。
侍女見我犯困,悄悄掩了門自到後面下人房中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濛蒙,只聽有人要茶水,我也懶得理,索性將被子蒙到了頭上大睡。
不一時,聽到有人砸茶盞的聲音,以及蕭采繹的喝罵:「人都死哪去了?茶都沒有?」
我給吵得不行,蓬頭散發鑽出被窩,打開裡間的門,湊著窗邊留著起夜的一盞如豆小燭看去,蕭采繹鬆散著小衣,正坐在桌前,將頭埋在胳膊間,嘴裡咕咕囔囔罵著,卻是不斷叫人倒水來吃。
料想他喝了那麼多酒,必是口渴了,此時並無旁人伺侯,哪有人給他端茶倒水?我雖然雙眼澀痛得幾乎睜不開,也只得迷迷糊糊走過去,打了呵欠道:「誰叫你喝那麼多酒?渴死活該!」
我搖了搖茶壺,倒還有半壺,也不管冷熱,倒了半盞來,遞送到他嘴邊。蕭采繹就著我的手一口氣飲盡了,勉強睜了眼,迷離的黑瞳已眯了起來,遲疑般問道:「你是棲情?」
「我是棲情。你吵到我了,趕快回床上睡去!」我用力搬起他,把他往床邊推去,道:「快去睡了,我都困死了。」
眼見他給我快推到床邊,不知怎的給他一甩,卻成了我倒在床邊了,沖天的酒味直撲鼻端,正要爬起來,他忽然衝下來,按了我的肩,怒睜著雙眼,喝問道:「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我掙扎著去推他,叫道:「繹哥哥,你醉暈頭啦!按得我好痛!」
「我沒暈,你才暈了!我早就警告過你,那個白衣不對勁,你怎麼也不聽,還又送上門去,和他幕天席地干那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你……」
我猛地悟了過來,伸手在他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怒道:「你又跟蹤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蕭采繹吃痛一鬆手,我趁機跳下床來,正要回床睡覺,忽然腳下一騰空,已被蕭采繹拎了起來,直直地扔到床上,跌得眼冒金星,不由怒道:「你瘋啦!」伸出手來就用尖利的指甲去抓撓他的手臂,希望疼痛能讓他清醒些。
直到此時,我都沒想到要逃,都不曾預料到我可能遭遇的危險。或許,是我高估了蕭采繹的定力;或許,是我低估了蕭采繹對我的感情;或許,那麼多年的感情,讓我對蕭采繹的信賴根深蒂固,從不曾想到過他也可能會傷害我。從小到大,他幾乎一直在保護我,我也已習慣了他的保護,哪怕是深夜眠臥在他懷間睡著,都會覺得正躲藏在人世間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