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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只要是男人!」蕭采繹打斷我,沉悶地低眉看我,凜冽而痛楚:「只要是男人,就拒絕不了你。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美麗和價值,而他更不懂得珍惜你的美麗與價值。所以,他只是貪戀你的美貌,或者說無法抗拒你的魅力,可他不愛你,絕對,不愛!」

    137.碎塤篇:第三十二章 春日遲遲朱顏亂(四)

    他只是無法抗拒我的魅力?他不愛我?蕭采繹斬釘截鐵的最後幾個字,如一記悶磚,拍在我的頭上,讓我一時暈頭轉向,幾乎失去了思維能力。

    「我對於你所挑的這個所謂的未來夫婿,失望透頂。」蕭采繹總結般陰冷地最後說了這麼一句:「我再不希望下次因為他而給你圓謊。」

    他拂了長長的袖子離去,每一腳踩踏得都極是用力,似要將所有的石板地狠狠踏碎一般。

    而我,獨自坐在鮫紗飄動的床頭髮呆,茫然和無措如漫天的雪花般撲面籠來,讓我無助得發抖。

    母親死了,夕姑姑離開了,而繹哥哥與我意見相左。

    再沒有人可以幫我出主意了。

    可是,白衣,你是不可能不愛我的,對不對?

    有溫暖湧來,卻哽於喉間。

    我很認真地想了兩天,決定還是去找白衣問個明白,我要問清楚,他打算何時用何種方式與我終身廝守。

    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想,我要把我的終身大事提上議事日程。

    這一次,我擇了一個午後,只和外祖蕭融說府里呆得倦了,要到城中四處逛逛,因肅州向來治安不錯,蕭融也未阻攔,只笑道:「帶兩名侍女跟在身邊吧,別到時迷了路!」

    我一口答應,可一轉眼,便獨個兒騎了馬直奔華陽山鶴翎峰。

    離清心糙堂尚有半里路,我便遠遠聽到了白衣的塤聲,依舊清郁大氣,憂傷中帶了微微窒澀,一霎那又回到了初見他時竹林幽篁中遇到嫡仙般的快樂和悸動,唇角已不知不覺勾起沉醉笑意。

    他在青州邊境上找那麼處有成片幽篁的地方暫住,大概也因為他在華陽山的糙堂有那麼大片相似的竹篁吧?他那樣的人,生來是山中高人,竹林隱士……

    我一鼓足氣爬到山腰,走向清心糙堂時,白衣的塤聲已經停了。李叔正把大捆才打來的柴火鋪開在短籬前晾曬,忽抬頭看到我,驚喜迎了過來,又開始慌張地打手勢。

    我辨識了好久,才算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李叔,你說白衣出去採藥了?」

    李叔忙不迭地點頭。

    我扭了腰便從他身畔走過,嗤地笑道:「我才聽到他的塤聲來著,怎麼可能出去採藥?不然是不是我意會錯了?出去採藥的是李嬸?」

    李叔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又在比手劃腳。

    我不耐煩去猜度了,摸著耳朵道:「我自己進去找吧,李叔你自己忙自己的。」

    這個瘦老頭鬼頭鬼腦,又沒辦法說清楚,到底在搞什麼?

    我側身閃進了糙堂,留了李叔在身後啊啊亂叫。

    糙堂里一個人也沒有,連李嬸也沒看見。

    我想起那塤聲,料白衣多半在後面那片竹林里了,遂走到後堂,果見後堂的門虛掩著,正對那片竹林。

    我小心翼翼地沿了厚厚的陳年竹葉向前走去,干黃的竹葉,踩在腳底如同冬季陳舊的破棉絮,軟軟的,沒有了彈性和熱力。一路細索的響聲,在竹海的沙沙聲中顯得輕微而無力。

    走了不多久,我似聽到了女子朗脆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女子?

    想李叔的詭異表現,我頓時警惕起來,借了粗大竹乾的掩映躡手躡腳向前行去。

    如果白衣敢背了我和別的女子相會,我絕不原諒他!

    漸漸看到了白衣拂動如雲的雪白袍角,也看到了一個眉目鋒利清冷甚是美艷的紅衣女子正與他對面而立。李嬸正站在兩人之間,滿臉的焦急,似想勸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三公子!」那女子的聲音似有些氣急敗壞:「你難道還真打算在勞什子糙堂當一輩子的赤腳郎中!」

    白衣的音色中蘊了罕見的激動和憤怒:「緋雪妹子,人各有志,你又何必一再勉強我?」

    「誰勉強你了?這本就是你的責任!老爺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你那兩個哥哥太不成器,顯然難當重任,你怎能繼續龜縮在山中,把你的才華,浪費在那些山野村夫身上?」

    「我學的是醫術,更是當不了什麼重任。緋雪妹子,你請回吧!」白衣居然下了逐客令。

    「可你從小所學的,是兵書,不是醫書!你天性聰穎,根本沒忘記怎樣用兵!平陽鎮外,你居然可以生擒以謀略聞名天下的安亦辰!你不是難當重任,而是借辭推諉!」那個叫緋雪的女子聲音漸趨高昂。

    「你立刻給我離開這裡,立刻!」沒有一分解釋,白衣再次逐客,聲音凌厲異常,分明是種居高臨下的命令口吻。

    「為什麼?為什麼?」緋雪似忍不住,終於爆發出來,尖厲地叫道:「是不是因為皇甫棲情那個臭丫頭?你為了躲我們,一直四處流浪,萍蹤無定,可皇甫棲情一來,你立刻回了肅州,天天魂不守舍地想她!卻不知她現在正在肅州不知跟那個王孫公子風流快活呢!她壓根兒就是和她母親一樣的妖精!妖精!」

    她最後惡毒咒罵聲嘶力竭,卻被忽然甩上臉的一個耳光打斷,趔趄一下,差點跌倒。

    白衣動了手!我那溫潤如玉飄若嫡仙的白衣狠狠打了那個緋雪一巴掌!

    他盯著緋雪,無視她唇角蜿蜒而下的鮮血,一字一字道:「如果你再辱及棲情半個字,我立刻取你性命!滾!」

    殺氣凜冽,已將他的衣衫鼓起,證實著他絕非玩笑。

    緋雪嘴唇顫抖著,鋒利的眸光漸漸斂去光彩,泛出層層的淚影來,慢慢凝結成大顆淚珠,順腮而下。然後她終於轉身,邁步,準備離去,卻已一眼看到了我。

    我正虛弱地倚住竹枝,如一隻蒼白垂死的蝴蝶,無力地掛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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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親對白衣的愛情有些疑惑,嗯,明天開始我發兩章白衣的番外上來,看大家能不能多了解一些他的內心吧!

    138.立盡梧桐影,不見故人來[白衣番外](一)

    當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穿了淡碧水紋夾衫,披了天藍披風的小女孩走入幽篁,我就知道,她是皇甫棲情。她脖頸間掛著的紫鳳寶玉,已明白無誤地昭示她的大燕王朝銜鳳公主身份。

    我沒有為難她,幾乎在她微笑著請求我的那一刻,便答應了隨她去救她母親。

    這是我欠她的,而我的一家,欠她的一家更多,甚至根本沒有還清的可能。

    從那一日起,我便知道,我開始沉醉,沉醉於她的笑靨如花,輕嗔薄怒,再不忍見她天真清澈的瞳仁,布上哀傷悽慘的陰霾;而當她淚眼迷濛靠上我的肩,我更不想推拒。

    本來,她是天之驕女,該在父母翼護下洋溢她最美好的熱情與純真,而如今,她卻在無數的算計和不盡的追殺中被迫長大,被迫褪去眸中最閃亮的童真和稚拙。

    我隨她和她的母親去了黑赫,與其說是為她母親治病,不如說是我想藉機將她們平安送至黑赫。若他們能在黑赫安居,我也就放下心了。

    總算,黑赫可汗欽利和她的異母姐姐欽利,待她們極好,衣食住行,都已給予了他們所能給予的最好的。

    棲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快樂和活潑,得空便邀我四處遊玩。

    美麗的珍珠大糙原,細細吹拂的綠色的風,唳鳴而過的黑色飛鷹,還有那黑髮隨風飛揚的漂亮小女孩……

    我喜歡這一切的美好,可我又清醒的知道,我不該擁有那一切。

    我知道我該離去了,我不能在這些欲罷不能的沉淪中愈陷愈深,我也無法把一個剛剛十四歲的小女孩的狗尾巴誓言,當作一種真實的存在。

    在那茵茵的糙地,我望著棲情如花的笑靨,告訴她,我要走了。

    笑容倏斂,她先是愕然,然後哭得像給搶了糖吃的小女孩,請求我,不要走。

    那一刻,我心口疼得像刀割一樣,而割我的刀上,分明又抹了蜜,讓我痛,又讓我甜。

    我鬼使神差般和她定了個三年之約。

    三年,已足夠讓她時間長大,讓她知道那個關於狗尾巴糙的童年誓言,是多麼的無稽。何況,那麼長的時間,若她遇到了喜歡的男子,只怕已成親了吧?

    而我,也要給我自己一個希望,忘卻的希望。有三年的時間,應該足以使我忘卻曾有過這麼個小女孩,讓我痛,讓我甜。

    是的,我只能選擇忘卻,選擇退縮,選擇放手。

    因為我不僅僅是醫者白衣,我還是宇文清。

    父親宇文昭,殺了她的父親,占了她的母親,將本來屬於皇甫氏的王朝,變成了他的一統天下。而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就成了我的未婚妻子。

    我看得出她對於宇文氏的仇恨,甚至看得出她對於我的仇恨。她憎恨著整個宇文氏,連帶著憎恨從未見過的我。我相信,離開了宇文氏的掌握,她早把那紙婚約視同敝履了。她那樣不羈而驕傲的個性,註定了她會勇敢地追求自己所需要的幸福。

    而我,顯然是最不可能帶給她幸福的那個。

    我依舊四處遊蕩,行醫為生。

    我救了很多的人,但我不知道,我所救的人加起來,夠不夠父親和兩個哥哥一場大戰中的屠殺。

    我很想辯白,那一切與我無關,我只是白衣,醫者白衣而已。可我又如何去否定我的姓氏,我的血緣,以及父兄對我不絕如縷的親情!

    我一向病著,如果不是父親將我送入山寺療養,千方百計找來名醫醫治,我不可能活到現在,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那許多的名醫,成就今日醫者白衣的名聲。

    自從父親上山告訴我,他已為我聘下大燕最美麗最尊貴的銜鳳公主為妻,讓我儘快隨他回京打理軍政之事後,我就悄悄下了山,一路掩飾行蹤,只以行醫為生,躲避著父親和家人的耳目。

    我只想救人,不想殺人。我喜歡山林里潔淨的空氣,濃翠的碧色,飄緲的雲靄。我願逍遙避世於山水之間,扁舟弄長笛,心與白鷗盟,憑了醫術自在地活著,如同糙木,如同山石。世間太多的殺戮和污穢,我不想沾惹。

    但我竟又見到了棲情。

    晉州安氏素稱以仁善以御天下,尤以二公子安亦辰最是愛惜聲名,御下極嚴,從不許人欺男霸女之事。但安亦辰聽說我不肯去治病時,竟派了人把我強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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