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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那女子氣怔了神,指著我鼻子道:「你這病歪歪的妖精,我表哥又怎會看得上你?便是睡了你,也只好算白睡了!府里上下,誰不知亦辰表哥快要和我夏侯明姬訂親了?你想高攀我表哥,只是做夢!」

    我幾乎要捧著肚子笑了,沒想到安亦辰居然有如此忠實的傾慕者,這個夏侯明姬,應該是安亦辰的母親夏侯夫人的娘家侄女吧,看起來可不像個聰明人!

    當下我更是一本正經道:「啊,二公子說了要娶你麼?可為什麼昨晚他和我說,他只等我病好了,便將我名媒正娶呢?他還說一生一世只娶我一個,提都沒提到你啊!」

    夏侯明姬怔了一怔,忽然尖叫道:「你胡說,你胡說!」

    她跳起來便要打我,小九忙將我往後拉,我卻故意站著不動;小素急去拉夏侯明姬時,我的頭上已著了她一拳,本就一根素簪鬆散挽就的長髮頓時給打得散了開了,凌亂披下;我又故意地一個踉蹌倒於地上,皺眉不語。

    只因此時,我看到了安亦辰飛快從門外沖了進來,一眼瞧見這情形,已大喝道:「住手!」

    夏侯明姬一見安亦辰,頓時潑辣不起來,牽了他衣襟,哭喪著臉道:「亦辰表哥,你真的喜歡這個妖精麼?你真的要娶這個妖精麼?」

    如果換了我是男子,大約也不會容忍這女子如此刁蠻,打了人還敢一再罵人是妖精。

    而安亦辰聽了她的話,臉都發綠了,他猛地將夏侯明姬一推,喝道:「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夏侯明姬一怔,忽然掩臉哭道:「你推我!你居然為這個妖精推我!我告訴姑媽去!」

    眼見她一陣風般又卷跑了,我心頭冷笑,瞧來這丫頭也白費心機了,我實在看不出安亦辰哪裡喜歡她一點半點,更不相信如安亦辰這般韜略城府之人,會甘心聽任母親擺布自己的終身大事。

    這時小九等過來扶我,我只作孱弱不堪,掙了幾掙沒能立起,安亦辰已伸出他的手來,挽了我一把,才讓小九等扶我坐回木榻之上。

    我蓬著頭髮,側身向安亦辰虛弱一笑,道:「安亦辰,你的紅顏知己,生得很不錯呢。」

    安亦辰沉靜的面容泛出一絲煩亂,低了頭道:「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會來鬧你。回頭我會好好教訓她的。」

    我輕笑道:「不用了,我算什麼?不過是你安亦辰手中隨時可以捏死的螞蟻!只是得罪我事小,日後若把你真正的未婚夫人也得罪了,你的日子可沒這麼逍遙了……」

    「你不必譏諷我!」安亦辰怒氣沖沖地打斷我,轉頭見我口中嘲諷,卻已淚迫於睫,不勝委屈,一時又呆住,忽扭頭道:「你們都下去!」

    小九、小素應諾,退出院落,把院門都給關上了,倒也離開得徹底。

    一時院中只剩了我和安亦辰兩人,春日寂寂,春光撩人,瑞香花的馥郁和蘭蕙的清幽,以及晚梅的暗香,流離於空氣中,縈轉在院中勢不兩立的兩個人之間,氛圍美好而怪異。

    安亦辰扶了木榻,默默凝注於我,眸中似有一點柔軟漸漸在春風裡化開,漾成春水般透明的漣漪,在迷離的淡香中散開。

    我半側了身,將頭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將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好久,方才滴落下來,卻是大顆大顆,怎麼也擋不住了,卻不肯發出泣聲來,只抽噎得渾身顫抖。

    105.飛花篇:第二十二章 情痴不關風與月(四)

    我相信越是這種無聲痛泣,越是顯得萬般委屈,將越能打動人心。至於眼淚,我一路走到今天,早已蓄了一肚子了,便是哭上幾個時辰,也是哭不完。

    果然,不過片刻,安亦辰已將手伸出,用他乾淨整潔的素藍夾袍衣袖為我擦淚,而聲音也是說不出的柔軟:「別哭了,棲情。別哭了……」

    我心裡一動,撐坐起身體,揮起拳頭便捶打他的胸膛,哭道:「我不要你假惺惺!我恨你,我恨你……」

    安亦辰沒有躲避我的捶打,而我無力的拳頭打在他身上,只怕也和給他撓癢差不多。他垂了眼望我,居然答我的話:「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明白,我們為什麼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那聲音好生苦澀,低沉得近乎壓抑:「從在昭陽殿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比星還亮、比水還明的眼睛,我就認定我們將來……一定會是好朋友。可後來你好囂張!我平生第一次給人逼迫成那樣,還是給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逼迫成那樣!所以我發誓要好好教訓教訓你……當我看到你發了瘋一樣指揮戰鬥,親自動手傷人,甚至把夕姑姑都扔下車駕時,我才知道我這玩笑開得大了。以你那樣倔強的個性,一定恨我入骨。」

    他忽然動情地將我擁住,讓我的頭部靠在他的胸腹之間,感覺他肺部激動的迅猛起伏,呻吟般低低道:「我不想變成這樣的,真的不想!」

    我更不想變成這樣,以這樣曖昧的姿態半伏在這男子的懷間!

    這天下,值得我去擁抱並有資格抱我的男子,只有白衣一個!

    但我還是伸出手,攬住他的腰,抽泣道:「讓我見見我母親,好嗎?」

    「好!」安亦辰垂頭看我,輕撫著我的肩背,很快答應著,沒有一絲為難,也沒有一絲猶豫,只是眸中早沒了一貫的淡定自信,一派溫柔憐惜,脈脈含情。

    於是,我心中冷笑。他是有那個權力的,要我生我便生,要我死我便死,便如當初的宇文昭一樣。母親為護住一家,被迫對宇文昭以色相事;而我,是否也會淪落成安亦辰的玩物?

    絕不!我發誓,我付出的每一分犧牲,都會讓安亦辰以十倍的代價來償還!

    我咬緊牙關,心裡飛快地盤算著,卻只抱著他嬌嬌弱弱地哭泣。

    安亦辰緩緩坐到榻上,很小心地將我擁在懷中,輕輕用五指梳我的發,撫我單薄纖瘦的肩。他的呼吸,漸漸由起初的劇烈趨於平緩,而他的肩膀,似乎比白衣的更寬厚些,只是身上斷斷沒有白衣那種叫我迷戀的清新出塵氣息,取而代之的,是很清醇渾厚的男子氣息,透過棉布衣衫上的太陽味道,緩緩滲出,倒也不見得難聞。

    陽光迷離,春日正好,這相擁而抱的感覺,應也能動盪人心,不知會不會給安亦辰留下難以磨滅的美好印象?

    我偷眼瞥向安亦辰,卻見他的烏黑瞳仁,正一霎不霎地凝在我面容之上,深如潭水,欲將我淹沒;又如漩渦,要將我生生吸入。我不得不承認,他也是個相當耐看的男子,如果不是我有了白衣,如果不是他和我如此之多的糾纏仇恨,可能我會喜歡他吧?

    「棲情,梳一梳頭,我領你去見你母親,好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生怕會驚著我一般。

    我應一聲,這個機會,我自然是不肯錯過的。

    裊裊站起,撐了頭,在安亦辰扶持下回到屋中,坐到妝檯前。

    安亦辰也不叫侍女,親自用銅盆打了水,擰了手巾,遞給我擦了臉,又去將水倒了,坐在一旁,靜靜瞧我梳妝勻面。

    我自然不肯讓母親看到我蒼白如鬼狼狽不堪的模樣,若不是安亦辰曾見過我平日裡膚如冰雪笑靨如花模樣,只怕也不會為現在的我心動吧?卻不知他曾對幾位女子這般溫柔體貼,甚至不惜親自為人打水淨臉?

    我挽了個輕盈的靈蛇髻,略簪了兩朵珠花,拿粉傅了臉,勻了胭脂,將口脂也塗了,立時顯得整個人明艷起來,取了螺子黛,正要畫眉之時,心念動了一動,側頭向安亦辰道:「你會畫眉麼?以前,都是侍女幫我畫的。」

    安亦辰似吃了一驚,應了一聲,提了眉筆,蘸了墨,凝神而畫,卻禁不住微微顫抖著,而畫出的眉,更是帶了戰慄般的扭曲。我嗤地一笑,安亦辰更似慌了神一般,手一抖,眉筆已掉落,跌在我的百褶雪色長裙上,濃黑的一片,立刻在布料上洇開。

    「對……對不起。」安亦辰連連後退,頗有些狼狽。

    他從未給女子畫過眉?我心頭嘲笑,將他畫的眉拭了,端端正正畫了對遠山眉,偏過頭來嫣然一笑,道:「畫得好看麼?整齊不整齊?」

    「好……好看!」安亦辰眸明如星,耀著跳躍火花,驚艷般望著我。

    我起身走入幃幕,將半透明的天青雲影紗和另一層山水錦緞幃幕一齊拉下,也不避忌安亦辰就在幃外,換了件湖藍色寬袖短襦,淡色撒湖藍暗花底子的長裙,束了腰帶,披了鴨蛋綠的長長披帛,越發顯得腰如束素,肩若削成,方才款步走出,郝然道:「這樣,看不出我病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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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居然寫著寫著睡著了,一覺起來天都亮了!

    106.飛花篇:第二十三章 指點山河少年懷(一)

    安亦辰眸中跳躍的火花更是灼目,他點著頭,道:「嗯……很好。」

    我鬆一口氣,輕盈笑道:「好,那走吧。」

    我當先一步,正要步出屋時,身後忽然伸過一雙手,扣住我柔若無骨的細腰,將我緊緊擁住,靠在他結實寬厚的胸膛。他的心臟正在劇烈跳動著,鼻息濃重,撲在脖頸間如嬰兒的手輕輕撓動,卻讓我心裡陣陣發緊。

    「棲情……」安亦辰呻吟般嘆息一聲,潮濕溫熱的嘴唇忽然間貼上我的後頸。

    我大驚失色,腦海中猛然跳出白衣的身影來,幾乎是用盡全力向後一推,終於掙開他的懷抱,圓睜著眼,瞪住安亦辰。

    安亦辰眼中的火花頓時黯淡,滿臉通紅道:「對不起,我忘情了。失禮!」

    說著,他悶了頭,當先向外行去,不敢再回頭看我一眼。

    忘情?他真的喜歡我,而且非常非常喜歡我?

    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終於見到了母親。

    白衣正從她的身上將銀針一根接一根拔出,置於托盤中。

    母親安靜地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一雙曾經嫵媚靈動的大眼睛,失神地盯著床頂,似牢牢看住什麼,又似什麼也不在看。她的面色和內里著的小衣一樣雪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我悄悄走過去,摸住她慘白的手,淚水已如斷了線的珠子,只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白衣突見我和安亦辰一齊過來,微露詫色,但立刻斂去,不經意般沖安亦辰道:「二公子今日倒是閒,有空來探病了。」

    安亦辰淡淡問道:「夫人的病,現在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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