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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片刻之後,顏遠風終於伸出手臂,將母親嬌弱不堪的身體輕輕擁在懷裡。

    母親似全身給抽去了力氣,捏住拳頭在顏遠風的胸膛無力砸了兩下,終於整個身子伏倒下去,在那寬闊的胸懷間哭泣。

    顏遠風將她緊緊擁著,淚水滴落,正在母親髮際,眸中的憐惜與痛愛,已無可掩抑。

    91.豆蔻篇:第十八章 歸雁無處覓故居(四)

    入夜時分,陣陣哭嚎聲起,回雁關難民並起,扶兒攜女,牽了牛馬,拉了板車,匆匆從南門衝出,留了一路不舍家園和死去親人的悲泣。

    我和母親換回女子裝束,用糙灰塗了臉,打散了頭髮,相互扶持著,夾雜在眾人之中匆匆而出。顏遠風緊跟在我們身後一步之處,不敢稍離。

    其他侍衛,大多裝作老人傷員,散在四周照應。

    出關不過半里許,便聽前方有人喝道:「站住!」

    透了迷濛月色,我依稀看出前方已多出一隊騎兵,將眾人路途攔截。而為首之人,竟是前往黑赫報訊冒牌使者杜勃!

    關內一眾難民早被安氏軍隊殺得怕了,一見安氏騎兵服飾,立刻驚恐嘶叫,直欲往回奔去。

    難民中又有人在叫道:「回去不得啊,北門也有人等著殺我們哪!」

    立刻有大片人聲應喝:「是啊,退也是死,進也是死,大家向前沖啊!」

    人在驚慌之中,最是無措,聽得有人說向前沖,那本來已在後退的難民立刻又向前涌去。

    又有人在叫道:「我們親人都死得絕了,又怕什麼?了不得,大家一起死了好作伴!」

    這些一旁起鬨的,自然是我們那些想趁勢逃出的侍衛了。他們深知此時眾難民初遭大難,心緒最是不穩,略攛掇兩句,果見一時悲聲四起,難民們也不顧前方有什麼刀鋒箭雨了,潮水般湧向那群騎兵。

    那假扮杜勃的男子已在叫道:「本將乃是晉國公座下杜子瑞!晉國公一向有諭,絕不會濫殺無辜!你們既是平民,要撤離回雁關也是無妨,只是需得一個一個經我方士兵清查了,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方可離開!」

    杜子瑞!

    這名字,我卻曾聽過。

    當日安亦辰闖宮夜救同黨,就曾提過,和他一起潛入皇宮的,還有他的好兄弟杜子瑞和他的堂兄安亦思。

    果然,這事還是與安氏有關!

    如果我猜得不錯,多半是安亦辰想報當年我欲殺他的一箭之仇,所以趁了君羽到回雁關,派人截殺了杜勃以及他的從人,另安排了杜子瑞前去,千方百計也要將我們引出黑赫,好和君羽一網打盡!

    但他此時再和難民說什麼晉國公不濫殺無辜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了。回雁孤城裡堆成山的屍體和流成河的血泊,哪樣不在提醒著難民晉國公轄下是什麼樣的仁義之師!

    有人已在叫了:「他們想一個一個把我們殺了!天哪,我那才三個月大的孩子啊,連肚子都給他們破開了!」

    哭嚎一片,人如潮湧,直向騎兵攔就的銅牆鐵壁前衝擊而去。

    我很擔心這些沒人性的安氏軍會發起狂來,再將眼前難民也手起刀落,殺個乾乾淨淨,那麼明年今日,可能就是我和母親的死忌了。當然,也有可能,我們會被送入安亦辰手中,從此受他百般折辱,再無出頭之日。

    但居然杜子瑞居然沒有下令屠戮。他只是看著越來越洶湧的人潮,猶豫片刻下令道:「讓開一條小道!留意有沒有兩名絕色女子混雜其中!」

    有人在旁輕問:「什麼樣的絕色女子?」

    杜子瑞橫了那人一眼,道:「是一對容貌非常美麗,也非常貴氣的母女。但此時,應該混雜在這些難民之中吧?」

    他略帶了幾分不確定,在形容腌臢遍身血污的難民們身上掃過。

    的確,別說是他,就是我們自己,也不曾料到我們竟被逼得淪落至此。我們目前的穿著打扮,比最下等的鄉婦還要難看許多,臉上的糙灰堵塞住毛孔,掛了層石膏般難受。

    難民終於沿著騎兵們讓出的小道向外涌去。

    喬裝成鄉下老頭的顏遠風一聲不響搶過來,一手拉住母親,一手拉住我,悶了頭,雜在難民中迅速向前移動。那群騎兵足有四五百人,此時全下了馬,讓在兩側,一路點了火把仔細看著通過的難民;但有稍有些姿色的,必被騎兵拉到一邊,大聲叫嚷:「杜將軍,是這位嗎?」

    杜子瑞想要去看時,又給發慌的難民擠住,半天才算擠到叫嚷地方來,未等分辨出給揪出來的是不是大燕的太后公主,已又有別處在叫高聲詢問。而一旦某處給攔住,必引起難民恐慌,更是瘋了般向前推搡,於是便有黑暗給摔倒在地的婦人和孩童在大聲哭泣,更是亂得不堪。

    杜子瑞無奈,只得吩咐騎兵幫著疏導,自己則站在一邊親自看著通過的難民。

    眼看我們也要走到杜子瑞身邊了,杜子瑞眼睛餘光瞥到我們,已有狐疑之色,看來已認出了幾分。我心中正暗暗叫糟時,只聽一聲驚叫,卻是後方一名難民持了把刀,將一旁的騎兵狠狠捅了一刀,邊捅邊道:「讓你殺我們全家!讓你殺我們全家!」

    其他人也叫道:「殺啊!殺啊!我們家人都給殺光了,也不能饒過他們啊!」

    明明是平民百姓,卻紛紛從破衣爛袍里拔出明晃晃刀劍來,直向身畔騎兵砍去。

    這些人,自然是奉命保護我們順利出關的侍衛了。他們本是精選出來的宮廷侍衛,又經歷了破城出逃的一番血戰,母親和我心懷感激,這幾年對他們恩恤有加,延至今日,都已成了不折不扣的死士了。此時見我與母親遇險,更是不惜性命冒險與十倍於己的敵兵硬拼,無非是製造混亂,以方便我們逃走。

    杜子瑞明知這些人必是我們部下,不由變色,喝道:「敢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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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未必很好看,但某皎寫時可是驚心動魄哦!

    下一章《死生流轉夢成空》,遭受宇文氏、安氏兩方追擊,寫到目前為止我最偏愛的顏遠風,為他一哭……

    其實我覺得本書中最像某皎《幻劍之三世情緣》中北極的那個人,是顏遠風,而不是白衣。

    92.豆蔻篇:第十九章 死生流轉夢成空(一)

    此令一下,雙方立即交鋒,但見黑暗中那些交錯而擊的人影,紛紛貼身肉搏,刀劍縱肆處,血雨橫飛,慘叫不絕,新鮮的血腥味和前夜留下的腐臭味交織,熏得我陣陣炫暈。抬頭看母親時,那黑色糙灰下的膚色雖是看不出,但眼中的迷離和虛弱已顯而易見。

    再不儘快逃出,只怕我們兩個都得暈倒在這裡了。

    顏遠風顯然覺出了我們手間傳來的顫抖和不安,將我們緊緊拉著,在身周暗伏侍衛的暗中保護下,夾雜在驚慌喊叫的難民中間,向前衝去。

    杜子瑞明知方才見到的可能就是我們,眼見混亂突起,猶在留心我們,此時已指住我們高叫道:「攔住他們!」

    前方侍衛一言不發,只推著難民向前涌著,不防間又將攔過來的騎兵連連捅死數人,頓時將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本來一些準備湧向我們的騎兵,立刻轉頭去對付動手的侍衛。

    顏遠風趁機裹著我們又向前衝出一段,回頭看時,又有兩名侍衛給騎兵劍戟齊下,戳成了肉醬。我又恨又怕,而母親腳下已完全軟了,幾乎是被顏遠風半摟半抱向前拖著。

    而杜子瑞還在大叫:「攔住那一男二女!」

    眼見前方騎兵又在難民中逡巡尋找,哪個才是杜子瑞下令要攔下的一男二女,我暗暗中一把利匕藏於袖中,滿腔悲憤地等待機會。

    若想殺我抓我,好歹也要你們先付出幾個生命的代價!

    這時後方騎兵忽然一陣暄鬧,接著是陣陣急促馬蹄聲,如雷鳴般隆隆而來,越傳越近。

    「杜將軍,杜將軍!是宇文頡!宇文頡來了!」有傳令兵給難民堵住路口,一時見不到人群席裹中的杜子瑞,只在一旁高叫。

    別說杜子瑞,連我們都驀地色變。

    我聽到顏遠風低低向母親說道:「婉意,我絕不讓你再落到宇文氏手中。我寧可讓你死。」

    我心裡一寒,側了臉看顏遠風,只見他雙眸積鬱著如夏日裡暴雨即將來臨時那般厚重的層層陰霾,隨時可能傾下不知積蓄了多少年的恨痛悲怒。這哪裡是我那一向憂鬱而溫和的顏叔叔哦,他甚至沒有問過母親是什麼意思,直接就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顯然是打算付諸行動了。

    母親眸中有淚,泛著清苦笑意,艱難道:「好。我也寧可……死在你手裡。」

    顏遠風咬緊牙關道:「你放心,橫豎……你不會寂寞。」

    「我不會寂寞……」母親說著,淚水終於滴落下來,一向溫婉柔和的眸光凝在顏遠風面龐,波瀾涌動,已如急風驟雨。

    我幾乎也要掉下淚來,卻將手中暗藏的利匕捏得更緊,那被迫面對死亡時的凌厲決絕再次回到我體內,我無畏地望著近處嘈雜混亂的人影,遠方緊迫而來的火把如星,一面向前衝著,一邊無聲無息刺了靠近前來的騎兵一劍。立刻有後面有侍衛上前,幫我將他推倒,補上一刀。

    又是一團混亂。

    「列隊!準備應戰!」人群中,忽然傳來杜子瑞的大聲高呼:「挪開一條路,放所有難民離開!」

    我們怔了一怔,趕忙向前跑去。

    直到衝出老遠,將大片的廝殺聲拋諸腦後,我才敢回過頭去,望著火把明燦處明滅的人影。

    兵刃交擊和呼喝喊殺聲正源源不絕傳來,更不知明日此時,回雁關會增加多少客死異鄉的冤魂。

    我只是不明白,以杜子瑞所帶人馬,要想把所有難民一網打盡,殺個雞犬不留並不是難事,為何直到最後,他寧可將所有人都放了,都沒有下那個格殺令?難道他接到了誰的命令,想要留我們活口麼?

    一時也想不了太多,眼看我們越走越遠,母親已被顏遠風負在背上,我也覺自己腳上已磨出泡來,疼痛不已,幾乎邁不開步來。侍衛們有的死了,有的衝散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僅剩了兩人而已,此時見我疲乏,一左一右挽住我,半扶半抱著向前踉蹌著。

    我認識這僅剩的兩名年輕侍衛,一名姓丁,一名姓武,這二人在當日出宮途中曾被安亦辰的追兵斬殺至重傷,難為後來他們養好了傷,居然千里迢迢又趕到異族他鄉的黑赫去與我們會合。

    當下我見二人憂心忡忡,勉強笑道:「小丁,小武,瞧,我們這不是衝出來了?沒想到宇文氏也能幫我們這個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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