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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為什麼要是三年後呢?」我迷惘地問。現在和三年後,有什麼差別麼?

    「因為你需要長大,而我,也需要想清楚一些事。」白衣回答,眸光流轉之際,有一抹如春水般溫柔的色彩,在夕陽下劃了一道優雅的曲線,如轉瞬即逝的虹彩。

    「我已經長大了!」我挺了挺身子。可我的個兒,只到他的胸膛以下。

    莫非他太高了?還是我真的太小了?

    於是,我又流淚。

    「喂,喂,棲情,你哭什麼?白衣欺負你了嗎?」一個稚嫩而焦急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一扭頭,那被我打跑了的昊則,又陰魂不散地纏了上來,涎著一張可愛的漂亮臉蛋,急匆匆跑向我,以英雄救美的姿態,將我護到身後,將馬鞭子指向白衣,叫道:「你幹嘛欺負棲情?」

    我又是生氣,又是好笑,將昊則使勁一推,想將他推上一跤,誰知他只晃了一晃,扭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住我,撓著腦袋,問:「怎麼了?」

    「你滾開!」我氣急敗壞地吼叫,同時意外地發現,這個小屁孩,平常看來又矮又小,可真和我站一起,居然比我高出半個頭!

    白衣搖了搖頭,笑了一笑,轉身離去。

    單騎匹馬,馱了白衣飄飄的少年,雲彩般向天邊飄去;糙地上只剩了我騎來的那匹矮腳小馬,側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啃著青糙。

    小屁孩的馬卻沒見,估計是怕被我發現,所以遠遠藏了馬悄悄地徒步趕了過來。

    真是個無聊的小屁孩!

    我不理他在耳邊絮絮叨叨東問西問,跑向我的矮腳馬,躍了上去,一夾馬腹,迅速衝出去。

    昊則跟在我後面跑著,邊跑邊喊,我只作聽不見,將他遠遠扔了下來。偶一回頭,還見他小小的身影在後面追著,越來越遠。

    第二日,我只作身體不適,故意遲遲未起,襲玉見我說不舒服,果然立馬轉身去找白衣,但片刻之後空手而返,哭喪著臉道:「公主,白衣公子昨晚已和大汗、娘娘他們辭了行,今天天不亮,就收拾行李走了。」

    我一驚,忙不迭地跳起來,披衣沖了出去,越過一個個的帳篷,飛快向前奔跑著,然後向著南方一望無際的糙原,凝望。

    天很高,雲淡風輕,明澈乾淨如同白衣的眼眸。但安寧的糙原上,早已不見了那個白衣勝雪的少年醫者。

    白衣,已如偶作停泊的白雲,歇得倦了,便隨風飄走,只留下那個虛無飄緲的三年之約,再不知是真是假。

    我怔怔望著天際流雲舒捲不定,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有很低的抱怨聲傳來:「原來你昨天難過,是因為白衣說要走。」

    我回過頭,又看到昊則抱了腿坐在一旁看我,撅著嘴,表情像是被人搶了糖的小孩子,委屈而不悅。但他一見我回頭看他,立刻跳了起來,做著鬼臉道:「棲情不怕羞!哭得難看死了!」

    我一擦眼睛,果然全是淚水,臉上也已不知流了多少的淚,幹了濕,濕了干,此時醒悟過來,才覺滿臉都被糙原的勁風吹得澀澀地疼。

    那小屁孩還嫌不夠損我,又做著刮鼻子的動作,叫道:「還不照照鏡子呢!蓬頭散發,衣衫不整,跟個女鬼一樣!」

    我恨得已經顧不得委屈啼哭了,抄起一旁誰家丟棄的楊木樹杆,劈頭就打。

    那小傢伙給我打得慘叫連連,抱頭鼠竄,摸著被我打成包的頭和被我打得紅腫的指頭,好一會兒才逃了開去。

    我解了氣,心頭覺得好受許多,低頭看自己,果然是披頭散髮,不成體統,忙將頭髮理了理,緊了緊衣衫,方才扶了緊隨著我跟出來的襲玉,轉身慢慢走回去。

    走到一半,已見小雁將我的小馬牽來,讓我上馬騎著。

    我騎著馬,緩緩向踱著,滿心的沮喪,再沒有以往上馬馳騁時的意氣飛揚,暢朗歡悅了。

    84.豆蔻篇:第十六章 挽斷羅衣留不住(四)

    回到帳篷時,母親卻已坐在我的梳妝檯前,將我的妝盒打開著,一件件把玩我的首飾,見我進來,已款款站起,恬靜笑著,將我按到妝檯前坐下,指著鏡子裡的人影,道:「瞧,棲情,哭得什麼樣了?」

    我有些窘,而襲玉已將水打來,為我洗臉勻面,而母親已立於我身後,親自抓起梳子來,一下一下將我柔軟的發梳得整整齊齊,如黑瀑輕垂而下;忽從一旁取過一支喜雀報春纏枝梅花金簪來,將我的頭髮綰起,輕纏慢繞,簪定時居然已成了中原流行的芙蓉歸雲髻。

    這本是成年女子方才梳理的高髻。我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那雲纏霧繞的髮髻,望向鏡中看來有些陌生的自己。鏡中的少女,膚銷冰雪,鼻膩瓊脂,明眸皓齒,顧盼流光,如同一枝待綻未綻的晨間芙蓉,清雅而明麗,幽獨吐芬處,已顯出春色占盡的嫵媚。

    母親也在細細端詳著我的面龐,笑容中傷感與欣慰交織:「我的棲情,明年便及笄了。及笄後,就算成人啦!」

    她笑著,那溫婉盈然的眸,已有水光飄過。沒等我看清母親的淚光,母親已將我綰髻的纏枝梅花簪拔下,烏髮一同飄起,霧一樣遮過我的眼睛,等我拂開發絲時,母親眸中的水光已經不見,笑容溫慈煦然。她重新將我的頭髮分開,梳了平時的雙丫髻,簪了珠花,輕輕說:「棲情,你生得如此美麗,又比母親聰明要強,以後一定要擇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婿,幸福地過上一世。」

    十全十美的夫婿?我蹙了眉,喃喃道:「什麼才是十全十美的男子呢?」

    母親溫柔道:「就是願意愛你護你一生,並且有能力愛你護你一生的男子。」

    願意,並且要有能力。是的,這亂世之中,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事,實在太多了,母親曾說,像我這樣的皇室公主,但能有個可棲情處,便一生無憾。可現在,曾經讓我驕傲尊貴的大燕公主身份,未來可能讓我陷入重重困境。

    我心中不期然地浮上白衣的面容,他會願意愛我護我一生麼?他有能力愛我護我一生麼?

    轉而想著,他都狠得下心來走了,多半那個三年之約,也只是隨口說說吧?這朝夕相處的一個多月,在我看,是一種快樂,並期望著這快樂能永久地持續;而在他看來,也許只是一種短暫的停留,就如走路走得累了,恰遇著一處桃花林,忍不住歇了歇腳,然後繼續前行。

    前方也許還有無數處的勝景存在,他又有多大的機會,回過頭來,再去尋找曾經路過的某處美麗桃林,某時快樂時光?

    何況,這樣的亂世之中,人命如螻蟻,連我都已好幾次命懸一線,三年之後,誰知會發生多少的變故?

    於是,我笑了,淒澀而黯淡地笑著道:「母親,我們如果能在黑赫,這麼安然地度過一生,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應該就已是一種幸福,一種幸運了吧?」

    母親一時面部僵硬,嘴角溫柔的弧度,生生地凝住。然後,她望著帳篷頂部透出的天光,低低道:「如果君羽在,我們一家人一起,這麼過著,也便算是開心的了。」

    我一時沉默。

    是呵,君羽弟弟那么小,我們怎麼放得下他?他落於宇文氏手中,又正在怎樣地舉步維艱?

    可我們手下侍衛親兵,被安亦辰殺得剩了兩百多人,又用什麼去從手握數萬大軍宇文氏掌下,去救出君羽來?

    明明是那樣陽光燦爛的天氣,卻再也沖不走,那如煙霧般飄浮於帳中的陰霾。

    風從成排的帳篷間呼嘯著穿過,撲著氈布,沉悶地響著,很像京城的冬天,那樣凜冽冰冷的寒夜,北風簌簌,打在窗紗上,那樣啪啪啪地鈍響。

    「小王子,您有事嗎?」小雁突然向外問道。

    我一抬頭,便見昊則閃在氈簾後,掀了一條小小的fèng,睜著大眼睛向我瞪著。

    我忍不住抓起妝檯上的一盒珍珠粉來,狠狠砸了過去,叫道:「討厭的小鬼!一天到晚像賊似的盯著我幹嘛!」

    母親連連喝止,那珍珠粉還是摔到了簾上,灑了一地的雪白粉末。

    而昊則見我發火,早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卻不知什麼時候會再來探頭探腦了。

    我氣沮地瞪著猶在晃蕩的氈簾,恨恨不已:「這個小鬼頭!煩死我了!」

    如果不是他老跟在後面晃來晃去,也許白衣也不會那麼快走吧?

    白衣,白衣!

    他救了我母親,又陪我走了那麼一長段路,按理我應該感激他才對,可不知為什麼,我現在心裡只是鬱郁地疼,感覺自己好生恨他一般。

    而這股恨無可發泄,我便忍不住去怪責昊則了。

    母親看我怔怔的,又要落下淚的模樣,本來緊蹙了眉,分明想責怪我幾句,終只是一聲長嘆:「孩子,他是王子!欽利大汗唯一的兒子!」

    是的,昊則是王子,而且是欽利可汗的長子。就是雅情再生出一位王子來,也未必能動搖他的地位。來了這麼久,我也漸漸看出,昊則雖然母親故去,但他母系一族,正是黑赫最有權力的部落,而且似乎除了我,上至黑赫各處的酋長將領,下至奴婢下人,似乎沒有一個喜歡他的。他的黑赫國繼承人地位,足可稱得上固若金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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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十六、十七章情節相對平淡些,但十八章以後的故事會很精彩,很高興在VIP後,還有那麼多的朋友陪伴棲情繼續那一場驚心動魄而又悱惻纏綿的亂世之旅!

    85.豆蔻篇:第十七章 鼙鼓動地驚芳糙(一)

    我在黑赫度過了將近三年的時光。

    幾年來,母親千方百計打聽著君羽的每一點消息,每次聽說一點半點,都淚意迷濛,經久不悅。

    從南方偶爾來的商人和南朝官員口中得來的消息,君羽依舊跟在宇文氏身邊,隨他渡了滄江,在明州、越州激戰了半年之久,終於擊退了賈、白的平民軍隊,將他們迫至緊靠安夏的燕州邊境一帶,再次成功站穩腳跟,對外宣稱改都越州,依舊一套文臣武將的班底,建起大燕在江南的小朝廷。

    這幾年來,瀏王、安氏、宇文氏、賈氏等,連同我的外祖肅州蕭氏,都在各自培養勢力,屢次交鋒,加上連年災荒,中原更是餓俘遍野,民不聊生;而安夏見中原大亂,遂毀棄當年與大燕所簽和約,趁機出兵搶占了幽州十二城;安氏、賈氏所轄區域均與幽州或安夏邊境接壤,數次出兵彈壓,也僅能保得一時無虞,欲收回被占城池,卻也有心無力。

    而那樣的亂世之中,我們想救出君羽,也是力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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