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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顏遠風皺了眉,低了頭,道:「一路小心!」
我換了件天碧水紋夾衫,百褶仙女點花長裙,披了素藍的披風,用一根長長的蝶戀花銀釵將烏髮綰起,再不用別的髮飾,看來清慡怡人,既不招搖,也不過於寒素。又叫襲玉將珍貴金珠包了一包,攜在身邊,方才在三十名精心挑選出的侍衛保護下,帶了那知道醫者白衣住處的軍士,匆匆向西方進發。
到得午時,那軍士道:「到了。」
我跳下車來,不覺苦笑。哪裡是什么小樹林,分明是一大片翠綠的竹林啊!此時春暮夏初,新拔的嫩竹油綠欲滴,已長得與老竹齊高,只是隨風飄搖之際,少了幾分老竹勁直有力向上的剛氣,如同那些貴家的少男少女,個兒已經長得夠了,卻少了幾分風雨歷練,便顯得單薄。
但再稚嫩的竹子,天生天長,只要再經歷夏日幾場暴風雨,也便一般的勁骨沖天了吧?
我吩咐了侍衛一概留下,單扶了襲玉步入竹林。
一路幽篁,陽光投下,便是一地的斑斑駁駁,細碎撒於落葉與散布的野生蘭花之上。風搖曳,翠葉浮動,斑駁暗影浮動,更有清新竹香浮動。
那樣的翠華流天裡,一種很特別的樂音,如谷底幽泉般輕盈游過,又如山間白雲般飄舞輕漾,悠揚婉轉,可細聽處又千回百結,那種在倜儻之中的微微凝滯,似是品嘗碧螺春時初初的澀意,很快被洞澈肺腑的甘香所衝去,若不細細體察,再也感覺不出。
而後,我看到了吹奏的少年。
那樣一個對竹吹樂的少年,一身布衣白袍,潔淨如雲,藹然而立,宛若明珠的一雙黑眸,倒映了青天雲影,澹澹如水,手中捧了一個橢圓形的樂器,旁若無人,自得其樂吹奏著。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68.豆蔻篇:第十三章 風惡雨疾逼椿萱(六)
雖是粗衣布袍,我竟沒見過比這少年更美好的人物。
難道這個看來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竟是那個傳奇般的醫者白衣?
少年覺出有人近前來,停了樂聲,側首看向我:「姑娘有事?」
那眸子純淨如水,那一瞬間便將我沉浸其中一般,我的心跳竟似漏了一拍,只呆呆看著這美好少年,直到襲玉推我一把,我才恍然大悟,忙上前行禮道:「小女子棲情,因家母病重,特來懇請白衣公子一行,前去相救。如蒙允諾,感激不盡!」
少年詫異地將我打量片刻,然後問道:「昨晚那位過來找我的軍士,便是你家派來的?」
「是。」知道昨晚那軍士和白衣動過手,我有點窘,卻有些想不通,那麼牛高馬大的軍士,居然不是這麼個少年的對手?他看來不但有幾分文弱,連容色都有些接近瓷青的蒼白。
只是醫者白衣本就性情古怪,這下更是不肯隨我去救人了嗎?
我心中惴惴,正想著下一步該怎生求他時,白衣已溫和看住我,道:「好,我隨你去。你等我片刻,我收拾一下東西。」
這一下,倒是我驚詫了。這麼簡單?
而白衣已緩步走入竹林中的一間小小茅屋,不過片刻,便步出來,手中已多了一個青布包裹。
「走吧!」他從我身邊擦過,淡淡笑著,深深的一對梨渦,盛了酒般讓人傾醉。
白衣,醫者白衣。
我胸口七上八下地亂跳,怔忡地只知跟了那少年,邁了腿向前行著,邁出那不若塵世的竹林幽篁。
因出門在外,我一時也不曾想到要另帶輛車來接他,只得請他一併入了車廂,在一側坐下,然後道:「若治好家母,必有重謝!」
白衣笑一笑,也不答話,只將方才吹奏的樂器拿在手中擺弄。
難道我的重謝,還抵不過那個圓圓的東西?
我好奇望著那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它叫塤。」白衣遞過來,答道:「是我一位遠方的朋友帶給我的,看到這裡的孔了麼?其實用法和簫、笛都差不多,音節略嫌單薄,但聲音要渾厚大氣許多。」
「也要憂鬱許多,聽來不知像有幾十年的心事一般。」我接過塤,不覺拿到唇邊,試了胡亂吹奏。
「姑娘,你拿的姿勢錯了。」白衣扶過我的手,輕輕捏住我的手指,搭在塤孔邊。被他觸摸到的皮膚,每一處毛孔都似在瞬間敞開了,那種蘇蘇麻麻的感覺,迅速由手指向上延伸,直至心口,至腦海,至全身。四肢百骸,俱已張開,似每一處都已會呼吸,呼吸清晨飄著淡香的空氣。
我的手禁不住的微微顫抖,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得離白衣極近。他身上傳來的氣息溫潤而純淨,熟悉而陌生,依稀讓我想起,顏遠風的體息,跟他也有些類似,只是遠不如白衣那般濃郁而清澈。
寫到第十三章結束,終於把棲情一見鍾情的男孩寫上來了!這書慢熱的啊!踢腿打滾中……
不過,白衣像皎另一本《夢落大唐》中的東方清遙麼?不太像吧?清遙似乎不穿白衣的,而且不像這個男孩那麼有仙氣,偶看了都心動啊!
(星星眼的花痴皎被拍飛……)
69.豆蔻篇:第十四章 溫其如玉縱妙手(一)
我從沒有想過,一個初次相見的少年,會帶給我那般美好而又慌亂的感覺,鋪天蓋地,無可抵擋。
這種奇怪感覺讓我害怕,不由將手一縮,塤已落下,滴溜溜滾在寶相花紋的毯子上。
白衣似怔了一怔,忽然之間紅了臉,將塤撿起,向坐椅一側挪了一挪,訕訕一笑,如同任何一個平常的尷尬少年,絲毫看不出那些口口相傳中的傳奇色彩。
我這才發現,他已被我擠到了車廂的最角落裡。
不是他在靠近我,而是我在不知不覺間靠近他。
我忙轉到另一側坐正了,已是滿臉作燒。偷眼覷他時,只見他亦很是不安,低了頭弄塤,忽見到我望向他,輕輕吐一口氣,淡淡一笑,已恢復了原先的溫潤安寧。
我忽然想到,他那麼慡快答應隨我前來,會不會是因為我?
有母親那樣國色天香的遺傳因子,即便淡淡妝,天然樣,我也應該很是玲瓏俊美的。
想到這裡,我更不自在了,卻偏有股不知從哪裡鑽出的喜悅,迅速地萌芽生葉,抽枝含苞,巍巍待放。
若不是一直擔心著母親,只怕那種喜悅會更加彭勃。
在那種惴惴的歡喜和不安中,時間流逝得特別快,不過感覺是片刻的工夫,便已回到了營帳。也不及梳洗飲食,我便先帶了白衣去見母親。
營帳周圍,自是劍戟如林,軍威森然。加之有大燕侍衛,有黑赫騎兵,更顯怪異,肅殺異常。但白衣只隨在我身後不緊不慢走著,不見絲毫慌亂失措之意,仿佛再大的場面,對他來說也是司空見慣,不以為奇。
幾個郎中都在帳外守著,滿臉的汗水,也不知是不是又給顏遠風罵了。但他們似乎都認得白衣,一見到他,立刻迎過來,遠遠問侯著,卻不敢過於靠近,竟把他當天神般敬著了。
我也顧不得想這麼個少年,怎會得到人們如此尊崇,只想著以顏遠風那般的好脾性,如今都這般著急失措,可見母親的病勢必然更是危急。
我慌得連去拉站定了與郎中寒喧的白衣,直衝入帳。
「母親,母親!」我匆匆趴到母親跟前,卻見她面色已萎黃得不堪,氣息極微弱。顏遠風如雕塑般坐在她旁邊,面上一層頹然的死氣,忽然就給我一種感覺。
感覺如果母親真的救不過來,那麼,顏遠風也活不了。
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喚,母親頭部輕顫著,眼珠在眼眶內慢慢轉著,然後終於睜了開來,看我溫柔而笑。
我歡喜道:「母后,你醒了麼?」
母親「嗯」了一聲,望著我的眼中漸漸有些不滿,道:「叫你別吃冰鎮的荔枝,怎麼又吃了?肚子痛了吧?臉都白成這樣了!」
我的臉不白也要白了。
母親說的,分明是我八歲時的事。那年夏天,南方進貢了許多的荔枝,我很愛吃,性又貪涼,找人用冰鎮了,吃了一大盆,肚子足足疼了兩天,痛極了時,差不多就在床上打著滾兒。父親和母親都急壞了,在我跟前差不多守著,整夜整夜不曾闔眼。據說那一次,御醫院裡那些御醫個個給罰了薪,拿冰給我的小宮女更是好生吃了頓板子,給關進了暴房,直到我恢復過來,才求情把她弄了出來。
70.豆蔻篇:第十四章 溫其如玉縱妙手(二)
我是個不長記性的,時日久了,也便忘了當日受過的苦,每至夏日,也常將水果湃了冰水來吃,不知因此給母親和夕姑姑羅嗦了多少次,再不曾想過,那件事會讓他們如此記掛在心上。
「母后……」我不僅聲音虛飄,連腳下也虛飄起來,軟軟跪坐到母親跟前,輕柔說道:「我不吃冰鎮的荔枝了……我也不吃冰鎮的西瓜和葡萄。母后,你看清楚了嗎?我的肚子不痛了啊!」
「哦……君羽呢?怎麼還沒回宮?」母親聽我說了,先舒了一口氣,隨即又蹙起了眉,焦急問道:「遠風,快去幫我找一找!有沒有在哪裡貪玩?皇上知道會罰他的!」
她一邊說,一邊額際已落下涔涔汗水來,雙手直在空中亂抓,圓睜的眼睛恐慌而沒有焦距。
「我去找,我去找……」顏遠風慌亂地抓住母親的手,失聲道:「我立刻就去把他找回來!」
他忙忙地立起身,果然想衝出去,面色已是灰白一片。
「顏叔叔!」我大叫著,忙去拉他,卻給他用力一掙,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母親神智不清,難道他,他也瘋了?
眼看他狂躁地快要衝出帳去,白衣忽然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溫和道:「大人,請安靜,請安靜。」
白衣的話語,如晴空般的澄澈乾淨,說不出的鎮靜人心。但他腕上的力道卻非尋常,顏遠風掙了兩掙,居然沒掙開,迷亂的眸子終於漸漸清明。
顏遠風的武功,本是宮中侍衛中最拔尖的一個。即便他有傷病在身,一時發狂之下,天下能將他制住的人想來也是不多的。看來,白衣的確應該習過武,而且武功很是不弱,難怪那軍士遠非他對手了。
「你這樣下去,不但於夫人的病勢無益,便是於你自己,也會有極大傷害。大人,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白衣說著,手中已多了兩根金針,分別扎於顏遠風額際兩側。
顏遠風微微怔著,已緩緩倒了下來,疲倦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