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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58:12 作者: 寂月皎皎
睡得正香時,忽聽得外面陣陣鼓譟之聲,此起彼伏,動靜越來越大,倒似那日宇文昭逼宮情形,心頭猛地一驚,一個骨碌坐起來,只見窗戶不知什麼時候開了,將留著起夜用的一盞小燭吹得明滅不定,房中光線也隨之浮沉。
披了件折枝紅梅的粉色小襖,我將頭探出窗外,只覺樹木搖曳處寒風陣陣,冷氣逼人,天上是深鉛色,濃雲低壓,透不出一絲月色來。宮牆之外,隱有火光四處閃爍,卻並不在我們昭陽殿一處,想來宮中有了什麼變故。
一時又見得劉隨帶了數名內侍從宮外走入,徑向母親住處步去,看來是向母親去回報情況。他的步履雖是急促,卻不見慌亂之色,料想外面的變故應該不會是針對我們的,那麼個大冷天的,我也便懶得理會,只覺風吹在才從被窩裡爬出的身子上,特別的冷澈入骨,難以忍受。
我打了下哆嗦,忙將窗戶關了,轉身看炭爐時,卻是滿滿的銀霜炭,正耀著溫暖的澄紅。看來夕姑姑不知啥時侯進來為我添過炭了。
在炭爐前不過呆了片刻,被吹涼的胸口已回復暖和,大是舒暢。
正準備回床時,只見暖色的淡金燈光在門前映起,夕姑姑已提了盞琉璃燈從外間推門進來,一眼看到我縮在炭爐邊,忙過來渥我的手,道:「這麼個大冷天,怎麼不回床上睡呢?」
我打個呵欠道:「聽到外面亂糟糟的,所以起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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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故國篇:第七章 清霜滿天逸狂客(五)
夕姑姑將我披在肩的長髮向後攏了一攏,憐愛道:「他們鬧他們的,這半夜三更的,你可別凍壞了。快回床上去。」
我嗯了一聲,跑回床邊鑽進被中,道:「我總想著會不會又是叛兵圍了我們昭陽殿呢。」
「別亂想了。」夕姑姑幫我蓋好,又將鶴紋銅腳爐重新加了炭,渥好,才道:「左不過來了個把刺客,卻不像要對付咱們的。公主放心睡吧。」
我應了。
夕姑姑提起琉璃燈來,將屋中的窗戶都一一檢查了,方才退出房去,自到外間他的床鋪上睡著。
我聽著外面隱隱的暄鬧,看那小小燭火突突地跳,胸口忽然也突突跳了起來,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叫回夕姑姑的衝動。
夕姑姑那麼細心的人,會將我的窗戶留一扇不關麼?
並且,是在除夕這樣的大冷天!
我咬住唇里噝噝向外吐出的冷意,又披起襖子來,起身四處查看衣櫃帷幕等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那樣清冷的夜裡,偌大陳設華麗的臥房,仿佛被厚厚的門窗與外界完全隔絕,只有偶爾霜炭嗶剝,打破那怪異的寧靜。
我將燭火提起,又走向我的床,手心裡已攥出了冷汗。
通天落地的半透明鮫紗幃幕,質地輕軟的雲紋蠶絲床幃,以及四周細細垂下的嵌金絲如意飛鳥流蘇,在一點淡黃燭光的輝映下,形成了一層層詭秘變幻的薄素淡影。
小心將垂到天藍織錦地毯上的雲紋蠶絲幃拉開,還未來得及探頭向床下瞧,猛地一道黑影竄出,一道冷光撲面,已壓在我的肩頸上。
竟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寶劍。
我一驚,手一顫,燭火已掉了下來。
那人眼捷手快只一撈,已將燭火穩穩持在手中。
「這裡都是容易著火的紗錦絲毯,公主,想把我們一起燒死麼?」那人輕笑,非常清秀的面龐看來極是年輕,差不多隻十六七歲模樣,即便執劍而立,顯得雍容儒雅,很是貴氣。只是眉宇間依稀還可見未曾脫盡的稚氣,居然有幾分可愛。那樣黯淡的燭光下,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可一雙眼睛亮如明星,看來說不出的熟悉。
可我確定自己一定沒見過他。我認識的少年中,絕不會有人拿了寶劍半夜躲到我的床下。
但我居然也輕鬆下來。不知為何,我似乎有種篤定,覺得有著這樣好看的少年,一定不會真的傷我。
我坐到地上,瞪著那少年,衝著他眥牙咧嘴:「幹嘛用劍指著我?還不收回去!」
那少年果然乖乖聽話,立刻將寶劍插回鞘中,收勢之利索,不在蕭采繹之下。
我吁了口氣,道:「去把那炭盆往我們這裡挪挪,我冷死了。」
少年撓一撓頭,又去將炭盆挪近了,然後自己縮在炭盆邊,笑道:「其實我也快給凍死了。凍得連疼都感覺不出了。」
他解開厚厚的黑色錦緞外袍,大團褐色正在腰部慢慢擴散。
「你受了傷?」我嘖嘖道:「那還敢來劫持我?找死嗎?」
少年一邊用衣帶將傷口束緊,一邊窘笑:「在下不敢!試試公主膽量而已!果然名不虛傳!」
「你認識我?」我的膽大妄為很有名麼?這事可有點不妙!
「謝謝你上次救了仇瀾,銜鳳公主。」少年忽然收了笑臉,很鄭重向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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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故國篇:第八章 珊枕錦衾暗逞春(一)
仇瀾的同黨?我忽然之間便有了個大膽推測,並立刻把那推測說出了口:「你是,安世遠的兒子安亦辰?」安世遠的第二個兒子,應該就是他這個年齡,何況這人的氣質,絕非屈居人下者。據說,安亦辰年紀雖輕,卻舉止舒徐,慡朗仗義,有儒將之風。
「你認識我?」這下,輪到那少年驚訝地張大嘴巴。
「我猜的!」我見自己居然猜中,十分得意,伸手從床上拉條錦被拖到地上,裹了自己,好奇看他:「你跑皇宮裡來幹嘛?不知道宇文昭正想著捉你嗎?」
安亦辰繼續撓頭:「你還真會猜!沒錯,宇文昭一定想捉我,可我知道公主一定不會讓他捉到我。」
「你……你還真的很自信!」我驚訝嘆道:「可宇文昭待我不薄,你安家卻待我們皇甫家不怎的,這事,我還得權衡權衡!」
安亦辰明星般的眼瞳有一瞬時的幽深,那樣深得似乎要扎到我心中一般。然後他吐字時眉宇間已沒了稚氣:「我不信。我才不信你們母女會這麼甘心淪為宇文昭的玩物。」
玩物?
我和母親是宇文昭的玩物?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甩過去,清脆響亮地拍在他的臉上,頓時浮起五隻淡紅的手指印。
「難道不是?」安亦辰顯然沒想到我反應那麼大,一時怔住,研判地盯住我,而我已忍不住想要掉淚了。
我曾想過自己和母親都如同宇文氏的玩偶一般,可這麼赤裸地被人稱作他的玩物,那種屈辱,把我薄如紙片的自尊迅速折成兩半,碾於腳底。
「對不起。」許久,安亦辰垂了頭,輕輕道:「我說話唐突了。」
我覺得這天更加得冷了,裹了被,依在炭爐畔,還是凍得瑟瑟發抖。
「是不是,天下人都認為我們母女是宇文昭的玩物,認為我們是用自己的身體維繫了我弟弟名存實亡的皇位?」雖然難以啟齒,我還是問出了口。如果天下人都如此認為,打他的耳光有什麼用?也許天下人認為,該被打耳光的,是我們母女。
「沒有。」安亦辰靜靜望著我,眸光已經溫暖,夾雜了掩抑住的同情和憐惜:「我只是聽仇瀾說你肯暗中安排人救他出去,想著你們必定也過得委屈了。」
我眼皮都不抬道:「我只不過不想讓宇文昭認為我和你們這些叛賊有牽扯而已,誰想救你們?你等著,天亮了我就叫人把你捉走。無事往我們昭陽殿闖,以為我們母女最好欺侮麼?」
安亦辰笑了一笑,拿了銀挑子將炭火撥了一撥,也不理會我話語中的挑釁之意,緩緩道:「上次入宇文府刺殺宇文昭的人,的確是我們晉州的。我並不同意他們如此冒險,可他們一意如此……除了已經遇害的,還有兩名兄弟被生擒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一個叫安亦思,是我堂兄,一個叫杜子瑞,是我的好兄弟。我們好多次派人暗入宇文府查探,都沒有消息。近日才知道,宇文昭把他們關押在皇宮某處密室了。」
「原來還有活著的!」我眼前總是浮現著晚蝶死後,那如夜蝶折翅般仆倒於地的壯烈與決絕,喃喃道:「今晚是除夕,皇宮防守最弱,所以你親自跑來救人?待部下這樣有心,不怪有如許多賣命的死士了。只可惜枉費了一番心思,還是不曾得手吧!」
安亦辰的眼睛又明亮得出奇了。
他笑道:「他們已經被我的弟兄們救出去了。我是斷後的。」
「你?斷後?」明明以他為尊,卻要他來斷後?
我明天下鄉去,沒有網絡,不能更新的,今天先更新一章哈!
實在為皎不定時的更新感到抱歉~~
37.故國篇:第八章 珊枕錦衾暗逞春(二)
「宇文昭的部下許多認識我,自然知道我比安亦思和杜子瑞有價值。所以我斷後最合適。」他簡短地說。
他其實是用自己為餌引開了對手,換得了同伴的脫身。
我不由對這少年刮目相看。
這樣肯為兄弟為部下捨生忘死的人,自然對燕趙俠士有著致命誘惑,甚至遠比黃金台招賢樓更有吸引力。
小小年紀已如此了得,那麼十年之後,將會有多少死士對他誓死效忠?
即便君羽有朝一日能重掌朝政大權,有這樣的一方領袖存在,也休想安枕於席。
我不由沉下了臉,抱了被走回我自己床上,道:「離天亮還有好一會兒,呆會安靜些,你就走吧,別在這裡連累我。現在我可要睡了,倦得很。」
安亦辰有些訝異,盯了我一眼,繼續烤著火,透過鮫紗望那緊闔的窗戶,默然無語。
而宮外的吵嚷聲在一段時間的沉寂後忽然又開始了,甚至開始有凌亂的腳步聲在宮中奔突。
這絕對不是宮裡太監宮女們小心翼翼的步伐!
我一驚,忙又坐了起來。
而安亦辰已執了劍,有些緊張地看門外的火把光線越來越近,然後凝住,光線透過幾重窗戶透進來。接著,是很謹慎的敲門聲。
「這裡是銜鳳公主的房間,你們什麼事?」我聽到夕姑姑在外間說著,然後燃起燭來,懶懶披衣,修長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戶之上。
「這人,就睡在公主外面房中?」安亦辰猶豫著低聲問:「那麼我們方才在這裡談話,她會不會已經聽到?」
夕姑姑睡覺一向警醒,與我這間屋僅一層板壁相隔,就是為了方便照顧於我,尋常我在床上咳嗽一聲,她都會輕手輕腳過來瞧上一瞧,此刻我在屋內又是打耳光又是罵人,她聽不到才是怪事。我白了安亦辰一眼,道:「怎麼,想殺她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