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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49:54 作者: 藤鹿山
    天子派去往苦寒之地封賞寧王的聖旨,連帶著那二十餘輛馬車天子賞賜給寧王的姬妾,寧王一個都未曾收下。

    蕭芳毓在旨意到來的前三日,便往湯山一處寺廟中剃度出家。

    後天使至,已經穿上半舊僧袍的寧王朝著東邊鄭重三拜,卻是拒不接受天子旨意。

    直言,他並非當今太上皇之子,如今更受不得皇家親王之位,只求天子能准許他在寺廟中剃度出家。

    此等震驚世人的消息傳回皇都時,正是深宮寂靜的夜晚。

    皇后在他身側睡得深沉,蕭寰獨自摸黑出了殿,往側殿書房而去。

    大將軍,長城侯的百里延見天子僅披著衣裳便趕來,天子如今美人在懷,又即將要做父皇了,面色明朗奪目,瞧著比朝堂之上倒是溫煦良多。

    天子淡淡看了一眼百里延,嗤笑一聲:「他倒真是什麼都敢說。」

    百里延道:「寧王如此胡言亂語,只怕是在以退為進,叫天下臣民皆以為您逼迫於他,日後您想處置起他來只怕也礙手礙腳。」

    蕭寰心底冷笑,皇家私事,事關太上皇的醜事,太上皇都不介意多一個雜種,他自然更不介意。

    本來是為了皇族顏面掩瞞至今,如今蕭芳毓主動承認,企圖昭告天下,他自然無意繼續替這群人兜著這個爛攤子。

    只是如今皇后好不容易將寧王暫時忘下,這狗皮膏藥便又要折騰出消息來,總歸叫蕭寰起了懷疑。

    莫不是故意如此?

    真是好樣的。

    蕭寰閉著眼睛,聞著書房內繚繞的檀香,心裡默念了許久,才道:「蕭芳毓壞事可沒少做,偏偏皇后還覺得他是個最好的。」

    百里延知曉天子因為皇后的事情心中最為厭惡寧王,便替他出主意道:「陛下,不如派人暗殺了去?本來上回他也該死,竟將東宮行蹤暗自通風報信給其他人,企圖渾水摸魚,若非陛下早早留了心眼,只怕也是風險。留著寧王到底不是妥善之計,皇后那邊只怕也會一直心裡惦念......」

    蕭寰笑意頓了頓,一股巨大的慍怒席捲而來,他沉著臉眼中氤氳起風暴,呵斥他:「你胡言亂語什麼?」

    百里延連連搖頭,為自己方才的失言後悔不已:「不......臣說錯了......」

    天子還想罵他,卻聽殿門被人輕輕推開。

    蕭寰抬眸,便見皇后提著燈立在門檻處。

    她一襲玉色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繡的絲蘿寢衣,面容白皙柔和。

    約莫是才睡醒,原本瀲灩的杏眼如今皆是睡眼惺忪,豐潤的唇如今在燈火光暈底下透著朦朧綽約。

    她在殿門外站著,一隻手扶著門框倚著,已是一副顯懷的模樣。

    蕭寰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原本的怒意早在見到她的那一刻無影無蹤,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百里延則是眼觀鼻鼻觀心,他身為天子重臣時常來往紫宸殿來儀政,更是時常碰見皇后。早已習慣了天子這副時常變臉的模樣,百里延便先道:「臣先行告退。」

    蕭寰如今自然聽不得其它的什麼,朝著他不耐地揮手,自己則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將皇后從殿外攙進來。

    她隨著他往榻上坐下,如今遲盈身子重,便是連簡單的起身落座都需旁人攙扶著來。

    最開始她還有些羞意,後來便也習慣了這般。

    蕭寰面上含笑,「可是朕吵醒了你?更深露重,你當心些身子。」

    遲盈慢悠悠的搖頭,抬起眼,燭火下她的面容柔和沉靜。

    「我在殿外站了好一會兒了......」

    蕭寰一頓,他笑意淺了淺,嘴角繃的有幾分緊。

    「你都聽見了?」

    他聽皇后溫聲細語的說:「聽見了幾句,聽見百里將軍說的......他曾通風報信?真的假的?」

    天子故作心酸地說:「朕若說是他,你會信?」

    遲盈卻搖頭說:「我信你,那日......我其實都猜到了......」

    她的丈夫想殺守一,守一為了自保,誰對誰錯呢?若她是守一,她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成?

    雖是這般心裡清明,看的也清明,遲盈卻知曉,自從那日回去路上她遇刺起,自己對守一那朦朧的感情看明白了許多。

    守一將自己陷入其中,恐怕他也是未曾預料到的吧。

    遲盈太了解他了,太了解不過,他是一個真正善良的人,他不會想著去主動害人的。

    她又問蕭寰:「寧王出家了?」

    蕭寰沉默著臉頷首,他眼中帶著幾分嗤笑:「約莫是早就有這個主意,你也知曉......他本就是從寺廟裡接回來的,太上皇非覺得這是他兒子,旁人怎麼說都不信。」

    遲盈聽了這才明白,蕭寰恐是已將她小時候的事調查的清楚。

    這般也好,總不至於有事情瞞著,日後一輩子都提心弔膽,隨時怕著他又重新發怒,瘋了去。

    這夜遲盈先是做了個可怖的噩夢,被噩夢嚇得醒了,如今她不知如何想的,將自己的心裡話第一次同蕭寰說。

    她反覆盤著手裡那一串天子替她不知從何處求來的佛珠,面上染起了幾分笑意,柔聲說:「他日後去做他的和尚,這般再好不過。守一性子安靜良善,以前恐怕也是執拗於一些過往放不下罷了,我有感覺,這回他是真放下了,人都有所追求的,說不準做和尚他也能當得很好吶,比在京城做一個可憐巴巴的王爺要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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