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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49:54 作者: 藤鹿山
    旁人覺得的陰差陽錯......

    卻並非陰差陽錯。

    明明他能拒絕聖上的旨意,明明誰也無法強迫的了他,是他強將這本不屬於他的世界的人,娶來了東宮。

    他生性陰冷,睚眥必報,卻極少因旁人的一句言辭而真的動怒。

    朝臣下屬因他的酷刑手段怕他,視他為洪水猛獸,言語上半分不敢得罪了他。

    但他卻並非一個易動怒的人。

    不牽扯其他時,蕭寰永遠是溫潤和藹備受前朝稱讚的東宮太子。

    只是如今,有這麼一個人,總是一兩句輕輕巧巧的話,像極了少女發脾氣的話,卻能如此輕易地使他怒不可遏。

    她的話刺耳至極,像是一把利刃將他割的遍體鱗傷。

    他心底掩藏的那頭陰冷猛獸因她這兩句話,咆哮著,血液沸騰久久不能平息。

    若是旁人,他總能出了這口氣。

    可面對眼前的遲娘子,他卻無法將她剝皮抽筋了去。

    蕭寰其實早就知曉了,只是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他早輸了。

    因為他對著他的太子妃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

    那時她中了合歡繞倒在自己懷裡,他竟無法推開她。

    蕭寰就知,他栽了。

    可笑至極,他竟然與如同那些平頭百姓一般,如此輕易的就沾了情愛這種虛無縹緲的毒。

    而就在他逐漸能面對自己的心意之時,卻聽她說她厭惡自己。

    與他同處一室,叫她痛苦萬分。

    蕭寰站在她寸步距離之外,壓著心裡的怒不可遏,強裝平靜地看著她。

    「許是孤這段時日太縱容你,才叫你如此胡言亂語。」

    遲盈聽著,忽的笑開了。

    她才知原來她是如此的懦弱,懦弱到她以為她能為了遲氏,為了她的族人,弟弟忍耐上一輩子。

    可原來她竟然只忍耐了短短兩個月,便再也忍耐不住。

    她被人同情,被人可憐,這於平民百姓尚且難以接受,更遑論她是高傲的遲家娘子?

    遲盈從榻上緩緩起身,不畏懼太子冰涼的視線,直直跪倒了地上,跪在了他身前。

    地上鋪徹著柔軟的絨毯,她的腿倒是不疼。

    太子穿著寬袖,如今倒是方便了遲盈。

    遲盈哀求的扯著他的衣袖,她慢慢紅了眼眶,眼淚滴滴垂落至他袖上。

    「我自知自己德不配位,更體弱多病,無法為殿下誕育子嗣,如何能當得起太子妃?這段時日我苦受煎熬,殿下不若休了我,給我留一條活路吧......」

    這話說的著實難聽。

    仿佛這東宮是龍潭虎穴,能活生生吃了她一般。

    說什麼無法誕育子嗣。

    他未曾想過,如此就從新婚妻子嘴裡聽到要他休了她。

    袖口金銀線織成的一片赤色雲紋,沾了她的淚,星星點點濡濕的深色,像是一顆顆染了血的紅梅,烙在了他身上。

    蕭寰踉蹌往後退了一步,他將自己的袖子從遲盈手裡扯出。

    他該訓責這個不懂規矩的遲娘子,可看著身前她孱弱可憐的模樣,如何都說不出口。

    蕭寰直覺,繼續與她針鋒相對下去,他們間真的沒有餘地了。

    他胸口難受的厲害,嗓子被沙粒摩擦過一般,又疼又啞,最終竟然只想落荒而逃。

    遲盈手中的長袖被他狠狠抽了去,遲盈卻是不肯如此放過。

    話既已說出口,萬萬沒有收回的道理。

    見太子要走,她朝前爬了兩步,整個人死死抱住他的腿。

    蕭寰的腿十分堅硬,修長,像是那立在香爐兩側的仙鶴,體貌處處皆是高貴無比,便是連一個頭髮絲都透著矜貴,卻又是如此的不近人情。

    遲盈繼續哽咽:「殿下休了我吧,放我回家吧,我真的不喜歡這裡......」

    不喜歡他......

    她從不覺得東宮是她的家。

    蕭寰想起上次二人同乘一轎往宮中去時,遲盈睡得模模糊糊,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如如今這般,握著他的袖,小心翼翼問他:「殿下何時回家?」

    那時,他竟真的以為,太子妃已經將東宮當做了家。

    如今看來,不過是睡得糊塗了罷了。

    蕭寰冷冷俯身,伸手將遲盈手臂從自己腿上扯開,少女手臂纖細柔軟,使他手足無措。

    唯恐用力將這玉臂折斷了去。

    這般只能束手束腳。

    他淡淡道:「鬆手。」

    遲盈只知曉一鬆手這人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她拼命搖頭,如今已經毫無顧忌的將眼淚鼻涕都落到了他的衣袍上。

    「不、不放......」

    「你想要孤休了你,想回隨國公府,可知被休棄的宮妃是何下場?」

    遲盈吸著鼻涕,道:「不過是絞了頭髮去,我願意往後常伴青燈古佛......」

    太子忽的怒不可遏,他沒再管抱著他腿的遲盈,像掛著一個身體掛件一般,將遲盈在地上帶著拖了幾步,遲盈終於手臂沒了力氣,主動鬆了手。

    蕭寰似乎在掂量著要如何懲罰眼前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忤逆自己,不識好歹的女子。

    可良久後,他發現,自己竟無法對她下手。

    甚至心裡替她解釋起來,往日乖巧的遲娘子,定然是心裡有氣,才這般口不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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