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頁
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容塵子自是應下,倒是葉甜給於琰真人夾了菜,「真人,飯桌上能不能先別談這些碼。」
於琰真人也笑了,「都吃飯吧。」
諸小道士免不了要以茶代酒敬容塵子一番,容塵子頻繁應付,河蚌就老大不高興,她夾了兩箸菜,食之無味,又坐了一陣,索性回了房。
房間裡安安靜靜,河蚌在容塵子榻上趴了一陣,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一怒之下爬將起來,又跑回密室的牙床上趴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眼前是凌霞山的後山,河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還一邊嘀嘀咕咕,「明知道人家不喜歡走路,這誰呀這,做夢都要讓人家走一段,太缺德了!」
前面一聲笑,清朗無比,「孩子這裡來。」
河蚌老大不高興,還是嘀嘀咕咕地走過去。前面是一大塊山岩,岩石上擺著幾碟小菜,對面坐著個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長得倒是慈眉善目,穿一身道袍,胳膊里還靠著一把拂塵。河蚌還沒坐下來就一手抓起筷子,尚沒下嘴呢,就發現那邊於琰真人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
「老友,別來無恙否?」白鬍子老頭招呼於琰真人也坐下來,河蚌突然靈光一閃,「你不會是容塵子那個叫紫心的師父把?」
白鬍子老頭笑得溫和慈祥,「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
河蚌這貨最經不得夸,立刻就對著這老頭生了幾分好感,「你這個老頭眼神倒是不錯,我當然是最聰明的啦。」
「貧道豈止眼神不錯。」白鬍子老頭給她夾了箸菜,言語溫和。河蚌嘗了一口菜,咂了咂嘴,「你的菜也好吃,嗷嗷嗷嗷,聽說你早死啦?」
白鬍子老頭含笑點頭,河蚌一臉遺憾,「可惜哇,天道不公,不該死的死了。」話落,她又瞄了一眼於琰真人,繼續嘀咕,「該死的偏偏活著。」
於琰真人氣得差點吐血,紫心道長伸手攔住他,「孩子,容塵子醒來,你開心嗎?」
河蚌歪著腦袋,「當然是應該開心的啦,」她又想了想,頗有些費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不開心。老頭,你說為什麼知觀就有那麼多人關心?有那麼多人對他好呢?」
白鬍子老頭又給他夾了箸菜,「因為這就是他的道啊,他是正神,註定了為維護天道秩序而生。他的道就是仁德濟世、普度眾生。孩子,你呢,你的道是什麼?」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想了半天,「不知道,我的道是什麼?」
老頭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想了四五千年,都沒有想到嗎?」
河蚌搖頭,「以前我只是想活著,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在皇陵里知觀的魂魄被龍氣融化的時候,我想讓他活著。現在他活了,我是不是應該繼續吃好多好吃的?」
那邊於琰真人氣得牙都倒了,「你是豬嗎?就知道吃吃吃!」
河蚌大怒,「你這個死老頭,再敢罵我我打你喲!」
白鬍子老頭止住於琰真人,又給河蚌夾了豆皮兒,河蚌吃著豆皮兒,頓時就老實了許多。他隨手一揮,岩石上便多了一壺茶,三隻竹杯,他起身斟茶,「孩子,人在米蘭的時候有兩種選擇,一是隨便選一個方向走。二是跟著知道路的人走。」
河蚌好像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跟著知道路的人走嗎?」
老頭將茶遞給她,語聲親切,「至少不會走錯對不對?」
河蚌點頭,但還是有點鬱悶,「可是關心他的人好多好多,我豈不是一點都不重要了嘛。」
於琰真人覺著和女人溝通實在是不可理喻,「在你心裡只有這些小情小愛,你身懷天風靈精和天水靈精,甚至得緣成仙,卻哪裡有半分仙者的胸懷?」
「呸!」河蚌唾了他一臉茶葉,「少拿你們忽悠人那一套來訓我。你口口聲聲仙者胸懷,還不是因為我是個妖怪出身就看不起我?嗯?難道是你喜歡知觀,所以要殺了我獨占他不成?」
於琰真人又要吐血,老頭又替她倒茶,「你心裡只有他一個,可他心裡有很多人,你覺得不公平,是嗎?」
河蚌嘟著嘴,老頭笑如暖陽,「孩子,你抬頭看。天上只有一個太陽,這唯一的一個太陽需要照耀很多很多人。可太陽底下的每個人卻都能得到溫暖。」
河蚌難得開動了一下腦筋,想了片刻,低聲重複,「跟著認識路的人在……」
老頭拈了拈漂亮整齊的鬍鬚,「這個人會小心翼翼地帶著你,走最正確的那條路。」
河蚌又低頭開始吃菜,「老頭,你的豆皮兒真好吃!」
老頭又摸摸她的頭,「老夫座下童子最擅做這妙手豆皮,來,再吃一塊……」
吃完豆皮兒,河蚌就醒了。三個人圍坐的岩石只剩下兩個人,於琰真人還在氣憤,「老友!」
紫心道長笑如明月清風,「她不知禮數,行事也確實不擇手段,但是四千餘年的妖,經歷過多少炎涼?比容塵子更果斷,比少衾更多智,比小甜更堅強率性,老友啊,她也是個好孩子。」
次日一早,膳堂。
河蚌喝著玉骨做的鮮蝦蟹黃粥,突然想起什麼,「知觀,我昨晚夢見你師父了!」
容塵子往她碗裡夾了塊炒地瓜,「師父說甚?」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頭想了大半天,終於靈光一閃,「哦,我想起來了!你師父說,他座下有個童子最會做炒手豆皮兒!」
上座的於琰真人身子一歪,撲通一聲連人帶椅仰面栽倒。
容塵子身體大好之後,清虛觀又恢復了往日氣象,莊少衾大喜,趕回來同容塵子秉燭夜談了一個晚上,隨後迫不及待地將道門這個大皮球一腳踹給了容塵子。
何為也幾乎視清虛觀為固定住所,容塵子見它統領鳴蛇一族,說不得也總得教點本事。何為也好學,日日跟著清玄等人修道學法。河蚌覺得反正容塵子教他們也是教嘛,就把玉骨也一併踹了過去。
容塵子在觀中生活十分規律,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領著諸弟子做早課,做完早課把河蚌抱起來吃早飯,吃過早飯清虛觀開山門,接引香客。
容塵子或接待香客,或看書、習字、練劍、占卜,而大河蚌要麼是和清玄、清素、葉甜、何為他們玩兒,要麼是和觀里的小貓小狗玩兒、要麼就和後山的花花糙糙、山山水水玩兒。
中午吃過飯,容塵子領著弟子做午課。河蚌一般睡覺。
及至下午,容塵子教諸弟子經書、樂器,辨識一些常用的藥糙,了解簡單的醫術。而河蚌醒來後會繼續玩,玩得開心了,半個清虛觀都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到傍晚用過晚飯,容塵子領著諸弟子做晚課,河蚌也玩累了,玉骨會給她擦殼。擦完殼之後她會跟容塵子玩兒,玩完睡覺。
針對這種豬一般的生活,於琰真人一直頗有微辭,但想著紫心道長的囑託,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過問了。
過了半個月,於琰真人見容塵子當真痊癒,也就動身回了洞天府。容塵子依舊時常帶著弟子下山走動,為附件百姓驅妖捉邪,附近百姓有個什麼頭疼腦熱也依舊上清虛觀求藥。
這個春節,凌霞山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清玄、清素領著師兄弟貼完對聯,大河蚌高興壞了,在後山堆了個大大的雪人,還和清玄他們滾雪球。
容塵子是個嚴肅之人,顧忌儀態,自然不會參加。他在一邊烹茶,河蚌和葉甜、玉骨三個女孩子一夥,將所有小道士都砸得滿身雪。何為命三眼蛇們搬了許多煙花爆竹上得山來,見他們滿山打雪仗,一時尾巴癢。它尾巴捲起一個大雪球,用力擲出去。真是蛇有旦夕禍福,雪球「噗」的一身正中河蚌腦袋。
河蚌冷不丁被暗算,頓時大怒,追著它一通亂砸,砸得它嗷嗷亂叫、抱頭鼠竄。
容塵子竟也沒有阻止他們胡鬧,逕自低頭看書。河蚌砸得何為跪地求饒,終於心滿意足,抬頭見容塵子在這邊煮茶看書,冷不丁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知觀!」
人未到,一個雪球先飛過來。容塵子袍袖一撫擋開,語帶薄責,「別鬧。」
河蚌整個人辱燕歸巢一般撲進他懷裡,腦袋往裡面用力一拱,兔毛的圍脖又暖又軟地貼在他頸窩,「知觀,和我們一起玩呀。」
容塵子啜了口茶,翻著手上道經,「長不似長,幼不似幼,成何體統。」
河蚌狠狠抓了一把雪,冷不丁塞進他領子裡,笑得又狡猾又得意。容塵子怕爐火燙到她,一歪身將她壓在雪地里,再不許她亂動,「再不聽話,信不信我打你,嗯?」
河蚌在他身下左右掙扎,奈何力氣太小,如蚍蜉撼樹。她怕容塵子也往她衣服里塞雪,立刻就哇哇假哭,一邊哭還一邊嚷:「救命!救命!」
容塵子怕雪化在她衣服里,只是將手冰得透涼,隨手伸進她衣襟里取暖,河蚌急得雙腿亂蹭,「甜甜!甜甜救命!」
葉甜趕過來,見二人於雪地交頸重疊,只有河蚌一雙小腳在容塵子身下蹬來蹭去。她頓時紅著臉和玉骨跑開了,連何為這種二貨都知道繞著道走,又有哪個真會來救她?
一年到頭,道宗也要對年輕一輩的弟子進行考核,這是道門一年一度的盛會,也是給少年弟子一些揚名的機會,讓秀木早些嶄露頭角。以往的考核都定在於琰真人的洞天府,由於琰真人主持,道門大凡有些名頭的都須到場。
今年若按於琰真人的意思,本是在清虛觀舉行的。但容塵子慮及於琰真人身體,仍是定於洞天府。
清虛觀容塵子的九個清字輩的弟子都有資格參加,容塵子也便將他們都帶上,一併前往。這種熱鬧的地方,河蚌是肯定要去的。
容塵子考查幾個弟子的遠行術,清玄、清素、玉骨等都是各自行走。河蚌站在容塵子的劍上,冷風直往脖子裡灌。她縮到容塵子懷裡,容塵子語聲溫柔,「待會兒到了洞天府一定要聽話,於琰真人再如何也是我的長輩,最近又有恙在身,你萬不可再氣他。」
河蚌嘟著嘴,「那他氣我你怎麼不管?」
容塵子吻她額頭,「要乖嘛。」
河蚌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不乖!」
「啪」。容塵子一巴掌拍在她頭上,「不乖下次不帶你出來玩!」
洞天府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無數道門精英匯集於此。河蚌叼著個糖牛,她還在耿耿於懷,「不帶我出來玩,你想帶誰出來玩?」
容塵子也知道小人與女子難養,聽若未聞。一路上許多人同他打招呼,河蚌氣哼哼地跟在後面。
洞天府也是個大派,弟子無數。容塵子牽著河蚌,難免引許多人明里暗裡偷望。容塵子一邊走一邊低聲教育,「記住我說的話。」河蚌哼哼,不合作,容塵子又低聲道,「回去給你抓腓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