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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裡面的情景,比想像中更為恐怖。山洞中全是女子的屍體,看樣子不止大風坡,附近的村莊也遭了難。時間不長,屍身俱被剝去衣裳,有的已經呈**之狀,有的還十分新鮮,死相俱都慘烈。
內中多有孕婦的屍首,胎兒從□被掏出,羊水、鮮血混著五臟六腑零零碎碎流了一地。容塵子將河蚌護在身後,語聲凝重:「胎兒靈氣最重,慘死之人怨氣最強,都是邪門歪道最好的補藥,看來有什麼東西急切地想要補充自己的法力。」
陳屍的洞穴腐臭難聞,沒有人說話,這麼多條人命,如果是因為鳴蛇之事未處理乾淨,那麼整個道宗都有責任。
許久之後,莊少衾終於出言道:「妖物必已退至穴底,想必還有一場惡戰,都把情緒收起來吧。」
於琰真人也沉聲道:「如此枉顧人命的妖孽,實應千刀萬刮!!」
道門諸人的憤怒終於找到了一個缺口發泄,所有的劍都出了鞘,所有的法寶都被祭起,只等斬殺穴底的妖孽。
然真正尋至穴底時,容塵子便皺了眉頭----這裡確實聚著一群妖,數量不下百餘,卻俱都是剛剛化形的小妖,想必是借著鳴蛇的邪靈之氣開啟了靈智。小妖種類繁多,有斑竹、糙木,更多的是家畜。
見諸道士殺氣騰騰,它們反倒嚇得縮到了角落裡,尚未完全化形的瞳孔里溢滿驚懼。
兩下相望,怒不可遏的人群反倒有些尷尬。於琰真人看了一眼容塵子,事態很明顯,它們之中絕大部分都沒有傷人的本事,看來是受大妖脅迫。如今大妖不知去向,單單留下了這一群連妖都不算的弱仆。
容塵子緩緩收起長劍:「當務之急,必須抓到逃走的孽障。」
於琰真人沉默不語,一個道號玄雲子的道士低聲相詢:「這群小妖如何處置?」
容塵子望向那一片驚慌失措的妖物,沉吟半晌,正要說話,冷不防一道狂風平地而起,直接卷向妖群。小妖全無反抗之力,只聽得一聲慘呼,當下就有四隻被絞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容塵子攥住河蚌的手腕,喝了聲:「小何!!」
河蚌右手掐訣,又是一道狂風,一群小妖驚恐之下開始拼死反抗,企圖逃離。但它們連腿都未長好,又豈能突出一群道門高人的圍捕?
腐氣森然的洞穴里開始瀰漫嗆鼻的血腥氣味,河蚌轉頭看容塵子,語聲平靜:「它們必須死。」
容塵子握著她皓腕的五指漸漸收緊:「它們根本無力傷人,定是被人利用。除魔衛道之劍,豈可用於斬殺家禽糙木?」
周圍沒有人說話,只有松香火把獵獵燃燒。道宗的宗旨畢竟是降妖除魔,不是濫殺無辜,諸道士雖然阻止小妖奔逃,卻也猶豫著沒有趕盡殺絕。
出人意料的是,於琰真人和莊少衾也一直沉默。河蚌撥開容塵子的手,低聲道:「你若不忍,出去吧。」
所有人都止步不前,看她將一眾小妖屠戳殆盡,有小妖紅著眼睛拼死反抗,但畢竟道行太淺,她三步殺一妖,濺得一身鮮血。
約摸盞茶功夫,所有小妖俱已殞命,玉骨全身發抖,卻仍是持鮫綃替河蚌擦拭身上的血跡。於琰真人的聲音帶著回音在洞穴中響起:「將妖物屍體拖出去,於洞口焚燒。通知民眾,作亂小妖已被我等正法,讓他們進來認領屍首吧。」
莊少衾應了一聲,見容塵子仍舊站立不動,只得把著他的手臂一同出去。小妖的屍體一具一具拖出來,血染得土地都變了顏色。民眾有的大放悲聲,有的感恩戴德,衝著諸道士又跪又拜。
莊少衾命官兵將火油澆到屍體上,不多時,大火沖天而起,山風中飄散著熟肉的香氣。
是的,不管什麼原因,它們都必須死。如果它們不死,沒有這一地鮮血殘肢,村民的激憤如何平息?如果它們不死,沒有戰果,宮裡的聖上會如何評價道宗?
若上失信於朝廷,下失威於百姓,會不會有新的宗教崛起?
一旦道宗威儀不存,那麼多的道觀、道士日後又當如何?
從大風坡回到客館的路上,容塵子和於琰真人都一言不發,莊少衾安撫民眾,玉骨伺候河蚌洗了個澡、換身衣裳。於琰真人將容塵子叫到書房,容塵子眉目之間仍然矛盾自責,他自入道門,一直修身正德,未曾想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於琰真人也在沉思,許久之後,他將一枚板指丟進杯盞中的茶水裡,爾後伸二指緩緩撈起:「其實這世道,就如這一杯水,要想從里往外撈東西,難免就要濕了手。」
容塵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微微點頭:「謹記真人教誨。」
晚餐是素齋,席間諸道士仍舊極少言語,氣氛低沉。只有大河蚌坐在容塵子旁邊,左右刀右手叉,大塊朵頤,忙得不亦樂乎。莊少衾有意打破僵局,他是感激河蚌的,否則這送去宮裡的書函還真不知道怎麼寫:「當務之急,怕是必須要捉住那隻逃跑的主謀。」
此話一出,諸人總算暫時繞開了先前的事:「當初應該留下幾個活口,如今這大妖何處尋得?」
河蚌的晚飯是玉骨單獨做的,有魚有肉,她吃得兩頰鼓鼓的:「我有懷夢糙,能以其為介質窺探天道,待會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話一出,諸道士俱都面色大變。懷夢糙乃神話中的異寶,傳說東方朔曾獻於漢武帝,想不到這河蚌還藏著一株。容塵子用公筷給河蚌剔著魚刺,似乎對此糙並不感興趣,莊少衾就關心些:「你來找我師兄,也是因為提前偷窺了天道?明知差點賠上性命,還敢前來垂涎我師兄的血肉,你倒也膽子不小。」
河蚌不滿:「什麼叫偷窺,人家光明正大地看的!!不過我也是被它騙了好不好,當時看的時候,知觀有一截在我嘴裡呀,那我就以為吃得到呀!!誰知道差點掛了!!」
容塵子將一塊雪白肥嫩的魚肚子肉挾到她碗裡,仍是鬱鬱寡歡:「我哪一截在你嘴……」
話未落,他一把撲過去捂住了河蚌的嘴。席間諸道士一臉嚴肅地沉默半晌,隨後集體暴笑。於琰真人怒而起身,拂袖而去。容塵子整張臉都著了火----於琰真人,您回來,貧道冤枉啊,我對天發誓那招根本就還沒用過啊……
這頭河蚌還在生氣:「當時為了看得清楚些,我還借了東海海水呢,格老子的,費了那麼大勁它還不說清楚!」
莊少衾給她挾了一箸炒青菜,不由為天道叫屈:「咳咳,其實吧……那真的……已經很清楚了……」
「納尼?」河蚌眯著眼睛看眼前的一幹道長,「很清楚了嗎?」
在座二十一位道長悲憫點頭----這年頭,注重妖怪的德、智、體全面發展是一件多麼刻不容緩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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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容塵子剛剛梳洗完畢就被於琰真人叫進了書房,容塵子雖執掌清虛觀門戶已久、在道宗也是的德高望重,但在這位師長面前,還是頗為拘謹。於琰真人在書案前坐下,許久才開口道:「聖上傳下話來,這次鳴蛇之事鬧得人心不安,怕是上天降罪於我朝,命令道宗設壇作國醮。」
容塵子亦神色肅然,所謂國醮,不同於一般的齋醮。道門齋醮,分為上三壇、中三壇和下三壇,其中上三壇乃為國祈福,中三壇為官僚所設,下三壇為士庶設之。而內中上三壇,又分為順天興國壇、延祚保生壇、祈谷福時壇。而國醮,即順天興國壇,含星位三千六百,乃普天大醮。起規模之宏大自不必說。
於琰真人喝了口茶,將話說完:「上次國醮,吾師尚在,由他任高功法師。如今吾師仙逝已久,聖意本是讓貧道代之。但是,容塵子,吾已到知天命的年紀,這道宗後輩之中,誰有領袖之才?少衾雖道法精湛,終是性子頑劣;吾徒守義忠厚有餘,終缺乏歷練。」他望定下方垂首肅立的容塵子,又嘆了口氣,「道宗早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啊,紫心好友臨去之前百般囑咐,一直以來,吾亦誠惶誠恐,唯恐凡名俗事,誤了你的修行。」
容塵子如何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當下欲開口,於琰真人擺手,「但今吾觀來,只怕壞你修行的正是紅塵色相、粉紅骷髏啊。如今我已奏明聖上,推舉你出任高功法師。日後道宗都將以你馬首是瞻,你得做出表率,那女子……身懷異術,雖領仙籍不登仙道,恐心思叵測,你萬不可再留於身側。」
二人密談了足有一個時辰。河蚌都吃完早飯了,容塵子這才出來。見他心事重重,河蚌習慣性地往他身上靠,「那個老頭兒說我壞話啦?」
「不可無禮。」容塵子啼笑皆非,終是恐於琰真人見怪,將她帶到房裡,在桌前坐下來,「於琰真人今日同我一番長談,對你甚是放心不下。」
河蚌整個人都趴在他懷裡,嬌俏的小臉上皆是不滿,「那你要趕我走嗎?」
容塵子握住她又軟又嫩的小手,指腹輕輕摩挲,「別胡說。」
河蚌整個人都窩在他懷裡,「那他不喜歡人家怎麼辦?」
「於琰真人終究也是用心良苦,如今他對你知之甚少,難免心存憂慮,待假以時日,必會理解。」容塵子軟玉溫香抱滿懷,倒也沒有忘記正事,「查看一下大風坡逃走的妖物吧,務必在它再次傷人之前阻止它。」
河蚌還是有些不放心,「即使他不喜歡我,知觀也不會聽他的,對吧?」
容塵子啼笑皆非,「嗯,別胡思亂想。」
下午,宮中來人宣旨。也不知道莊少衾報了些什麼功勞,總之聖上龍顏大悅,將眾道士都嘉獎了一番。甚至提出請容塵子入宮小住,以便請教道家方術。對此於琰真人力勸容塵子前往,如果得到朝廷的支持,不管是對道宗還是容塵子自己都將大有助益。
那時候河蚌在房裡吃爆米花,玉骨別出心裁給炒的,她十分喜歡。玉骨倒是機靈,先去外面聽了消息,回來報給河蚌。河蚌抱著紙筒,心思似乎都在爆米花上,「於琰真人定是主張讓知觀入宮吧?」
玉骨聞言點頭道:「我走時正在勸呢。主人,要不您找個時機討好他一下,也免得他對您老是心存誤解。」
河蚌挑了挑眉,復又輕笑道:「我若擅討人歡心,又何來今日田地?」
玉骨給她倒了蜜茶,這些日子她似乎終於適應了自己的角色,也開始揣摸河蚌的心思,「可是於琰真人對容知觀畢竟不同於別人,他若對主人一直心懷芥蒂,玉骨只怕……」
河蚌抿了口茶,語聲淡漠:「我們家知觀是個有主見的,否則你以為他為何主張知觀入宮伴駕?」
玉骨想了想,驚聲道:「莫非他想對主人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