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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師父的話不能不聽,他們趕緊去取水。清玄親自跑到凌霞山頂,取了最清甜的山泉,裝了滿滿一缸。容塵子將小河蚌放到自己榻上,用小碗舀了半碗水,加了清濁符,又加了兩勺砂糖。

    河蚌外殼十分乾燥,他用毛巾先沾了水再絞得半干,緩緩替她敷殼。仿佛感受到外面的水氣,她終於動了一動,只是很輕微地動作,容塵子眼中便溢滿了欣喜。

    敷完殼,他用木勺沾了些水,一點一點地滴到河蚌身上。水很快浸入殼裡,河蚌察覺了。她將兩扇殼張開一條小fèng,去接那水滴。容塵子又餵了她幾滴,葉甜悄聲開口,也是怕驚到她:「真是她?」

    「嗯。」容塵子肯定地點頭。葉甜也有些雀躍,好像延綿陰雨終於放晴了一樣。她笑容明艷:「我讓大家再抬些水來。」

    容塵子伸手制止:「她現今受不住,肉身受損太嚴重,如今仙體也十分虛弱。太過激進,只會損了她的仙根。」

    葉甜對容塵子是百分百信任,聞言立刻就有些為難:「那要如何是好?」

    容塵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惟有在河蚌面前,他才會有這樣的微笑,溫柔寵溺,片刻不能相離的眷戀:「慢慢將養吧。」

    對於清虛觀而言,這一天才是真正勝利的一天,才著實應該慶賀。

    容塵子餵了河蚌十幾次,每次都只餵一點點水。次數多了,那個河蚌似乎也知道他是有水的。它爬到容塵子面前,不斷地夾他的手指。那個殼太小,沒什麼威力,容塵子也不十分疼,便任她玩耍。她夾了好一陣,還是沒有水,不由又嗚嗚地哭。

    容塵子輕輕摸著她的貝殼:「別哭,很快就會好的。」

    它完全沒有恢復,沒有聽覺、也沒有視覺,不懂人言。只是哭,哭得久了,又爬起來繼續夾容塵子的手指。

    它一夜沒睡,又夾又咬,容塵子的食指終於被它夾破了。它貪婪地吮吸著容塵子的血,但破口太小,不一會兒就凝了。它卻累得沒有力氣再折騰了,只得又停下來哭。哭了一刻多鐘,終於累了,縮在殼裡沉沉地睡了。

    睡到中途,有水滴落在殼上。它舔了舔,那水卻一點也不清甜,還帶著鹹鹹的澀然。

    早上,葉甜端了些早飯進來,依舊是素粥小菜,還有一碗斑鳩冬菇湯,只有湯沒有內容。但這次是真的斑鳩。容塵子先餵了河蚌一勺湯,再和葉甜一起吃早飯。河蚌覺得這四周肯定是有水源的,所以她在榻上找來找去,還把容塵子的乾坤袋都夾壞了。

    容塵子吃著飯,目光卻不時注意著她,這時候她還在跟容塵子的枕頭搏鬥----這個東西材質不一樣,裡面肯定有水的。它契而不舍。葉甜都笑出聲來:「師哥,她真是渴壞了,你就再餵她一點嘛。」

    容塵子眸中泛起溫暖的神采:「一天多餵一點,她的身體方能承受。」

    河蚌夾了半天,終於承認自己是夾不動容塵子的竹枕頭的,她開始準備撤離這個沒有半點水源的地方。容塵子見她快要爬到床沿了,怕她摔著,忙一手將她拾起來,放在桌上。她很快就發現了那盆斑鳩冬菇湯,頓時不顧一切、拼命地往湯盆里爬。

    容塵子將她握在手裡,一夜的功夫,她的身體似乎長大了一點,連葉甜都發覺了:「師哥,她在長個!」

    容塵子不顧她的垂死掙扎,將她再次放在榻上,並且用被子圍起來。她的斧足不好走,只急得一陣啼哭。她哭聲也不大,跟雛鳥似的。容塵子拿了幾粒米飯餵她,她一邊哭一邊張著殼吃米飯,時不時還啜泣。

    葉甜終於信了----這貨肯定是她,如假包換!

    ☆、第七十一章:渣一感冒加重

    清虛觀從次日開始接引四方香客,村民劫後餘生,仍然心有餘悸,是以來得也特別勤奮。不少人還請了神像回家供奉。容塵子難免就要主持神像開光儀式。他放心不下河蚌,又恐有負村民的一片向道之心。最後還是清玄提議,每天容塵子做道場的時候,就將河蚌安置在道場中央的大鼎里。

    原本考慮著那八卦鼎足有半人深,她一來有地方玩,二來也爬不走。但它似乎一點也不喜歡這地方,天天在裡面嗚嗚地哭,這貨生來跟河蚌沒有半點差別,惟一與生俱來的技能就是會哭。容塵子當著弟子、香客的面不好哄她,心神卻全被擾亂。偶爾講經論道至中途,竟自忘了下一句。

    葉甜反正也是閒著,便替容塵子換個手,在他有事的時候就陪河蚌玩耍。

    如果說以前葉甜對這個河蚌是沒有好感,那麼現在她對這個河蚌簡直就是恨之入骨。她從不知道一隻河蚌可以無聊到這種程度----它每天就在地上爬過來爬過去,片刻不消停。更可怕的是它那個殼似乎是癢得慌,不是夾這個就是夾那個。而且她夾東西有技巧----不管什麼材質的東西,它似乎永遠都知道怎麼夾容易夾壞。

    葉甜有心罵它一頓,它又聽不懂,有心打她吧,又怕把她的殼打壞,直氣得七竅生煙。

    容塵子給她安排得很細,一個時辰餵次水,每次餵一小碗。餵之前先化清濁符,加兩勺糖。就這頻率她還經常四處找水源,一不留神就想爬走。

    葉甜從沒帶過孩子,但每天光看這個河蚌,她也真是太累了!河蚌如今已長成巴掌大,但葉甜仍怕踩著她,每日跟看三歲小孩一樣看護著她。葉甜發誓自己連給二師兄看練丹爐都沒有這麼費神過。中午午睡時間都全部犧牲掉了。

    可河蚌還是不開心,她稍不注意,這個破河蚌就會往門口爬。

    還是清玄看著師姑師娘頭疼,這才想著一個法子----給她一個又經得住夾,又新奇的玩具,估計能安靜些。他與諸師弟商量了許久,最後清虛觀諸弟子拿出看家本事,用蘆葦和茅糙編了許多蚱蜢、公雞、蟋蟀等等。河蚌果然喜歡得不得了,清素又領著師弟折了一堆小豬、小兔什麼的,讓她一天到晚都有東西玩。

    她每日在葉甜房裡,不是夾著個紙粽子爬來爬去,就是叼著個糙蚱蜢猛力死夾。果然不再整天想著走了。葉甜也鬆了口氣,偶爾眯一會兒、打個小盹什麼的,也放心些。

    然一個不小心,河蚌細嫩的斧足就被茅糙割破了。這下子她總算是安分了,半天都縮在殼裡一動不動。葉甜也跟打碎了花瓶的貓似的,忐忑不安。畢竟師哥托給自己照管,自己怎麼就讓它割到腳了呢。她破例多餵了河蚌一碗水,河蚌縮在殼裡不出來,喝水的時候哭聲倒是小了點。

    葉甜怕容塵子知道要被訓,便偷偷多餵了幾碗水。河蚌越喝越想喝,漸漸地乖覺多了。

    葉甜拍拍雙手,覺得原來河蚌也不是那麼難養的嘛……只要給足水。這河蚌一停止餵水就哭,葉甜不知不覺間便餵了許多。容塵子領著弟子做完晚課,到葉甜房裡領河蚌,就覺得她……似乎不如往日活潑。

    但想著諸弟子給了折了許多玩具,估計是玩累了,也沒在意。葉甜自是心虛,哪裡還敢多說。

    夜裡,容塵子打完坐,將河蚌抱到懷裡,河蚌縮在殼裡一動也不動。他輕輕撫摸蚌殼上細密的紋路:「不要一天到晚亂爬嗎……快快長個兒,等你長好了,我帶你去山下看廟會。」

    河蚌還是沒理會,往天晚里她還要吐幾個泡泡的。容塵子只道她精神不濟,也沒同她多說話,將她用胳膊圈住,閉目養神。睡到半夜,他衣袖一冷,伸手一摸,被浸濕了一塊。他只道河蚌調皮,輕輕拍了拍她的殼:「好好睡覺。」

    不料掌心之下的蚌殼又張開,她又吐出了好些水出來。容塵子披衣坐起,將壁燈撥亮,細細看她,這才發現她在嘔吐。他指著河蚌就訓:「你偷喝水了?」

    河蚌似乎很難受,蚌殼張了張,又吐出一小灘水。

    容塵子不敢再耽擱,立刻撿了桌上的油燈點燃,將河蚌用濕毛巾裹了,遠遠隔著火烤。這一下去水極快,但那河蚌似乎驚怖欲絕,那哭聲已經不像是哭聲,倒有些像夜梟尖啼。容塵子都嚇了一跳,急忙將她放回榻上,她整個殼都在劇烈顫抖,容塵子將她貼著胸口放好,略微調息之後,以玄天符火術替她耗盡體內多餘的水份。

    連續運功一個時辰之後,容塵子渾身都被汗濕透,河蚌這才好受了些,開始吐泡泡。

    次日,容塵子睡到辰時末,諸小道士難得見師父晚起,還以為是那河蚌恢復人身了呢。倒是容塵子將河蚌再交付葉甜的時候叮囑了一番:「莫讓她沾水,也莫過多投喂,她不知饑飽,掐著量給就好。還有比較細小的東西不要讓她玩,她昨天還吐了幾個糙編蜻蜓。」

    葉甜心裡有鬼,自然不敢多說。倒是將房裡容易割傷她的和容易被她吞食的玩具都收掉了。清玄和清素一商量,又領著師弟用紅繩編了些玩具,都做得大,至少她的殼是裝不下的,這才勉強解決了河蚌的精神娛樂問題。

    河蚌斧足上的傷口老是不好,葉甜生怕容塵子發現,卻又找不到醫治的辦法。還好清韻每天都做斑鳩冬菇湯,這貨只要有湯喝,就沒嘴哭。葉甜不敢餵太多,每次餵一點點。後來次數多了,竟然也餵出了一點心得。這個破河蚌的飢餓也是分星級的,一般有一到六星。如果連續張殼一到三次,說明它不是很餓,只是要好吃的香香嘴巴。如果連續張殼四到六次,說明是真的餓了,要餵點吃的填肚子。

    葉甜笑不可抑,將之講給容塵子聽,容塵子摸摸她的殼,也是笑著嘆氣:「這麼貪吃,以前沒人餵的時候是怎麼過的。」

    河蚌在一天天長大,如今已有一尺來長了。葉甜十分欣喜,仿佛養小動物養出了感情,她對河蚌不由自主地便十分精心。河蚌跟她也熟了,每次容塵子早上起床,餵過水,一抱起她,她就知道要去見葉甜了。

    她化作人身的時候懶,變成河蚌卻勤快得很。葉甜不過帶她去了一次膳堂,它就把方位給記住了,並且明白了原來她天天喝的斑鳩冬菇湯是從這裡端出來的!從此它就天天妄想從葉甜的房間爬到膳堂去。經常葉甜一個不注意就爬沒了蹤影,但若沿著去膳堂的路找,一準能找到。

    觀里的小道士們都習慣了,每次在路上看它爬得費勁,都彎腰抱它一程,將它帶到它的目的地去。它一到膳堂就興奮得不得了,滿地爬來爬去。小道士們連落腳都要看清地上有沒有螞蟻……生怕踩著它。連清貞都不解,他一邊拉著風箱,一邊跟正在給河蚌做湯的清韻吐槽:「師父不是說她渡劫化仙了嘛……」

    清韻很淡定:「那有什麼稀奇的,她作人的時候就特別……成仙的時候肯定也是個特別的神仙啊。」

    清貞看著地上灰不溜丟,正在用力夾清韻的燈籠褲腿、為他加油的河蚌,沉默。

    二月某天夜裡。李家集又有異事,容塵子總擔心鳴蛇一事還有後患,便分外重視,連夜收拾了東西準備趕過去。河蚌睡得正香,他摸了摸它的殼,嘴角微微翹起:「要不要跟我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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