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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洞穴無休無止,容塵子心憂如焚,擋過江浩然,以元神試探。在情況不明時妄動元神是十分冒險的行為,但他也顧不得了。那河蚌最是膽小的,又怕黑,晚上跟自己睡在一處都是要點盞壁燈的,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鳴蛇也沒想到對方來得這樣快,那時候它在看河蚌,鍋里的河蚌已經漸漸被耗幹了,連每日裡降低蚌殼溫度的水都勻不出來了。靈精依附主人生氣存活,若真要殺了她再取,只怕毀了兩件天下至寶。只是不耗到最後,又擔心她尚藏有殺招。鳴蛇猶豫了一陣,緩緩走近河蚌。河蚌開口時聲音嘶啞,像鏽壞的鐵器互相摩擦:「你想要風、水靈精嗎?」

    鳴蛇見她還能說話,不由頓足腳步,再不敢上前----它沒有江浩然那麼好的刀功,能夠取過靈精還保河蚌不死。它對河蚌恨之入骨,一心要好好折磨她一番。如今也是懊悔,早知她能撐這麼久,就該當初趁她昏迷時取出風、水靈精,管她死活!

    他恨恨離開,河蚌在殼裡,她咬破自己的手腕,吮著血維持自己的生命。原來咬手腕真的很痛,她小臉皺成一團卻流不出眼淚。

    容塵子一行人來到大殿時,距離河蚌被鳴蛇抓走已經過去了近十一天。眼前的山洞視線突然開闊,也不再需要火把了。諸人隨容塵子進去,見這個山底洞穴長約丈余,呈圓形,半徑三丈有餘。裡面有簡單的擺設,還是鳴蛇奪了淳于臨的身體之後不得不依照人類習慣添置的一些桌椅。

    一身紅衣的淳于臨就坐在椅子上,面對眼前的不速之,他面色淡然,毫不驚慌:「汝等個個修為不凡,實是吾復元之補丸。」

    它被囚已久,功體較之從前已經衰弱了許多,若在世間逗留時日過長,難免要被神界發覺。是以當務之急,自然是恢復功體要緊。

    進來的一眾人也不是被嚇大的,都沒什麼表示。容塵子和江浩然最急的自然不是它玩什麼把戲:「鳴蛇,你將盼盼怎麼樣了?!」

    鳴蛇翹起二郎腿,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那個背信棄義的小人!」它咬牙切齒,語聲中承載著滿滿的憤怒,「哼,還不敢本座塞牙fèng。」

    容塵子雙手緊拳,一字一頓:「你把她吃了?」

    鳴蛇滿不在乎地冷哼了一聲,驀然起身:「少廢話,讓本座給你們這些黃口小兒一點顏色瞧瞧!」它手一揮,眾人才看清,原來殿內光明的原因,是四周有數十條小鳴蛇在噴著火焰照明。而黑暗中還隱著無數條,這時候均睜開第三隻眼,惡狠狠地瞪向中央諸人。

    那條歸降於河蚌的鳴蛇自一進來開始就擠到這個蛇中間,它確實是有些怕老主人,這會兒也就恬不知恥地做間諜了。

    容塵子等人開始殺蛇,但是蛇皮太韌,他們沒有內修,殺蛇實在太慢。蛇群爭先搶後地迎上來,很快將諸人都包圍在中央,遠遠已經看不到他們的人,似乎已經被蛇群掩埋。

    三眼蛇自然不敢上前,它出世已久,吞食了無數魂魄。假早劉沁芳的時候又學了很多人類的習性----包括貪生怕死。所以這會兒它在尾端作躍躍欲試狀,只是怕公鳴蛇看出異樣。

    容塵子等人與小鳴蛇糾纏了一個多時辰,再這樣下去,鐵人也會累趴下的。

    三眼蛇有些急了,它在外圍爬來爬去,猶豫了半天,最後趁其它蛇不備,它開始趁亂胡咬。其他它智商有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只知道按主人的命令辦事。三眼蛇大多有毒液,但都儲在毒牙里,如果注入體內,照樣受不住。是以這條蛇就開始一路將毒液噴到諸蛇眼睛裡,或者張大的嘴裡。

    蛇群一片混亂,容塵子和江浩然意不在殺蛇,俱都突圍而出,一心找尋河蚌。

    山底又冷又暗,容塵子繼續以元神探路,江浩然跟在他身後。突然他渾身一凜,快步向西邊的洞口鑽進去,幽暗的地底洞穴中,他先摸到一塊衣角,然後是捆仙索。他渾身都在顫抖,驀然撲上去緊緊抱住黑暗中的人兒,那長發與衣裳都是他所熟悉的,他用力吻著她的額頭:「小何?」

    江浩然也撲上來,先將捆仙索扯斷。他的武器就是一雙手,當真是切金斷玉。黑暗中的河蚌無聲無息,似乎已然昏迷。容塵子急忙將她抱起來,摸摸呼吸和心跳仍在,他運功助她調息,覺得她功體損耗實在太大,內息竟然空空如也。

    他心疼地說不出話,內息運行了一個周天,河蚌似乎終於回過神來。她扯著容塵子的衣袖,語聲妖媚:「知觀,你來啦?」

    容塵子關心則亂,緊緊抱住她:「謝天謝地,幸好你沒事。」

    江浩然用力將容塵子扯開,上前緊擁住河蚌,他的目的與容塵子又不同:「盼盼,待此間事了,隨我回江家,可好?」他語聲急切,「我保證,我絕對不再動不動就發脾氣,姨媽她們……你以後不同她們見面就是。我另外為你修葺你最喜歡的水晶宮,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好不好?」

    河蚌靠在他懷裡,不言不語。

    容塵子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間情況如何還不敢確定,現今必須出去與眾人匯合。江浩然一馬當先抱了河蚌,容塵子在前面引領。他以元神探路,渾身每個毛孔都能感知周圍情況。因感知不需視覺,便完全不受光亮影響。

    公鳴蛇站在一口鐵鍋前,鍋里的河蚌確實衰弱,但還沒有死亡的跡象。他有些猶豫,不敢冒然下手,又恐她真的死了,風、水靈精被白白毀卻。他在鍋前站了許久,裡面河蚌啞著聲音道:「你想要風、水靈精,為什麼不自己來拿?」

    公鳴蛇冷冷一笑,並不受她所激:「早晚是我的東西,我又何必著急?」

    河蚌強撐著和他說話,妖的規則里,讓對方看出自己的虛弱之態,就是提前自己的死期。她只有一時虛弱一時又強打精神,讓公鳴蛇分不清到底她到底是何情況。時間緊急,鳴蛇找的這口鍋也不過是從李家集隨手順來的,要融穿它的蚌殼幾乎不可能。但是土克水,在這樣的環境裡,土下加火,她肉身脆弱,自然生不如死。

    河蚌咬牙撐著,她不想死,她想活。

    然似乎想到什麼,她突然問:「外面是容塵子來了麼?」公鳴蛇冷冷一哼,她心下疑惑,「那你如何還在這裡?」

    公鳴蛇雙手環胸,悠然道:「你猜?」

    河蚌心下幾轉,突然驚怖欲絕:「你……」

    ☆、第六十九章:莫問莫回首

    殿外的嘈雜打鬥之聲不絕於耳,但鳴蛇一撥一撥,似乎無休無止。河蚌緊緊縮成一團,殼裡越來越熱,她逼迫自己同鳴蛇說了幾句話,這會兒已經連汗都流不出來。她體內的水分已經全部流失,殼中似火爐,她連哭都早已沒有了眼淚。

    這裡離大殿相隔不遠,她想打開殼看一下周圍情況,然而如果打開殼……也許光憑熱浪已經足以將自己燒焦了吧?

    大殿裡,江浩然抱著河蚌不鬆手,容塵子只有上前抵擋鳴蛇。大殿雖然寬大,但也容不下這麼多的蛇。火焰與毒液在狹小的空間裡縱橫交錯。飛劍和法器穿插其間,使得這一場本應恢宏的場面顯得混亂。江浩然避在角落裡,他懷中河蚌奄奄一息。借著乍起的火光,江浩然撥開她額前的長髮。

    殿內太過嘈雜,他說的話河蚌也聽不見。他便省下了言語,從懷裡掏出一顆碧綠的丹藥,正要餵到河蚌嘴裡,突然他神色一凜。河蚌抽了他別在腰間的錐形刃,一錐刺入他的胸口。

    江浩然一臉愕然,他眼神迷茫:「盼盼,你還沒有原諒我嗎?」

    他有一雙足以切金斷玉的手,可他只是一動不動地注視她。大殿中火焰明暗不定,他神色哀傷:「我知道你恨我,可是盼盼,千年余啊,你真的一點錯都沒有嗎?你明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可你連應付一下都不肯。也許我也做錯了很多事,但是盼盼,我是真的愛你啊……」

    他腰間的血越流越多,卻不忍呼喊----她在裡面一定受了很多苦,這時候若驚動旁人,江家的人如何肯放過她?

    周圍全無人發現異象。河蚌持著錐形刃殺進蛇群,漸漸向容塵子靠攏。

    河蚌在鍋里,可是她的耳力何等敏銳?江浩然的那雙手雖不比內修,然卻也是不可小窺的。相處千年,她早已夠從混亂的打鬥聲中分辨中他金手之音。可是他為什麼沒有出手?容塵子雖在,卻為什麼總是不能平心靜氣?道家講究中正安舒,臨敵時心神不定,不是大忌嗎?

    當初她確實到過長崗山,就在峰頂那汪山泉旁邊,有人同她立下神魔契約。神識交流之中,她只看到黑色的翅膀。李家集與她形貌如一的水妖,是借了氣的鳴蛇嗎?她努力掙扎,容塵子那麼笨,他肯定會上當的!

    可是她出不去,她更加凝神去聽,只聽見打鬥聲中隱約一個女聲:「知觀……」

    河蚌打開殼,熱浪滔天。它伸出斧足,已快融化的鍋面頓時發出一聲哧響。細嫩的足緊緊粘在鍋上,幾乎瞬間就發出熟肉的香氣,河蚌很用力地爬,斧足很快就焦了,濃煙都只一瞬便散了。她痛得恨不能滿地打滾,可是不行,只有一步一步向鍋沿爬。

    原來這就是痛,通紅的鍋面貼著她的身體,原本細嫩的雙足早已面目全非,那樣的痛楚,令這隻四千多年的妖恨不得不曾存在過。鍋沿終於近在眼前了,她眼裡含著眼花,卻不能滴落----一滴也捨不得。

    鍋沿的火太大,她閉上眼睛從上面翻下來,落地的時候聽到雙腳碎裂的聲音。她動用了體內儲著的元精,再次幻化成人形。可是她站不起來了,那一雙腿,已經完全毀了。她爬兩步就想哭,可是殼裡一滴水都沒有了。她的嗓子,也再說不出話。

    她只有用力地向室外爬,室內有一條三眼蛇看守,它看見這個河蚌在往上爬,看著她的血肉一點一點地粘在鍋上,很快化為黑灰。可是她真的爬出來了。

    只是這時候的她,是那麼虛弱。即使這條普通的三眼蛇也再不怕她。它緩緩爬近,尾巴一卷就將她拖到跟前,它緊緊捲起河蚌,想將她扔回鍋里。雙腿被蛇尾緊緊絞住,河蚌幾近絕望。可是不能回去,他們都會死的……容塵子也會死的。

    她取出法杖,沒有水,無法催動術法。但是她還有血。她用法杖在腕上狠狠一割,數十日未曾進食,血也流得不多。她再用力割了一道,裡面方才流出淡淡一縷。法杖沾了血,散發出腥紅的光芒。三眼蛇只覺得眼前一片全是紅色,那艷麗的色澤已經如刀一般劈進了它的身體。

    它緊緊地絞住河蚌,卻再沒有力氣將她扔回鍋里。白色黃花的蛇身在地上不甘地扭動了一陣,終於斷了氣。可是河蚌還被它死死絞住,她爬不動了,連外面的響動都有些聽不清了。她將頭低下去,很想睡一覺。但是不能睡,她自己如果睡了就醒不過來了。她知道要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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