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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一番纏綿耗時甚久,熄燈之後,容塵子翻來覆去睡不好。懷中肌膚溫軟,他有些不想河蚌穿上衣服,想就這麼摟著她。河蚌便一動不動,任他淺吻輕撫。容塵子久久不能入睡,河蚌想起自己的殼裡還藏著些補氣安神的香料,當即赤身坐起。她東西沒個收拾,這會兒只得亂七八糟一大堆倒在榻上,容塵子起身將燈燭撥得更亮些:「怎麼了?」
河蚌將那些香料盒子一盒一盒地看過去,還自言自語:「在找千日眠,能讓人安神好眠的。」
容塵子替她找尋,她殼子裡寶貝真多,整個臥房裡都是光華蘊蘊。容塵子輕聲嘆氣,找了半天才發現一個紅色盒子裡一盒泥狀物。他嗅嗅氣味遞給河蚌,河蚌歡呼一聲,接過盒子跳到香爐前,用指甲微微挑了少許加入香爐里。她站在爐前等那香氣裊裊而起。容塵子不經意劃拉著她一床的寶貝。突然一個銀白色的玉瓶滾過他面前,他拾將起來打開瓶塞。
裡面是幾粒白色珍珠狀的藥丸,容塵子輕輕一嗅,頓時就變了臉色----白色曼陀羅,傳說中引人墮落的邪惡之花,能挑起人心中最隱秘的望望,並將其無限放大。此物無色無味,甚至可以說無毒,憑你修為再高深也難以察覺。然一旦滲入體內,輕則亂其神識,重則可令人從此性情大變。令善者惡,令惡者瘋魔。
他拈了一粒在手中反覆摩娑,心卻瞬間沉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他想起巫門的芙婭,以及和河蚌的第一次親密。他一直以為自己當時情緒失控,是因為巫門的藥引中加入了白色蔓陀羅,可是如今看來,自是這河蚌早有圖謀。
他隨後又想到了很多事,包括一些他原本不願深究的東西。這河蚌耗盡三百餘年的時間,真的只是為了嘗嘗自己的血肉?她這樣自私自利的妖怪,聽到鳴蛇亂世卻肯出面相助,真的只是為了那一條蛇三兩蛇的約定?她接近自己的背後,會不會有更大的陰謀----或者她同封印在長崗山中的兩條鳴蛇有什麼關係……
他出了一身冷汗,回過神來,卻見那河蚌吊在他脖子上,軟語呢喃,嬌美如花:「知觀,感覺怎麼樣?」她摸摸容塵子的額頭,瞪著大大的眼睛,「知觀,你流了好多汗!」
柔軟的鮫綃拭過額頭,容塵子努力止住自己再往這方面細想,他猛然握住河蚌白嫩的皓腕,驀地發現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何盼,」他舒長臂將她緊緊圈在懷裡,吃力地喚她。河蚌貓兒一般慵懶:「知觀,你做惡夢啦?」
容塵子閉上眼睛,掩飾心中的驚悸:「你要乖,不許再騙我。」他下定決心般說出這一句,隨後睜開眼睛,神色又恢復了淡然----既然決意要在一起,過去的事便可以既往不咎,但是真的不要再騙我……
河蚌依偎在他懷裡,聲音又嬌又脆:「我不騙你……我喜歡你。」容塵子用下巴揉著河蚌頭頂,懷中佳人如酒,令人不飲自醉。
作者有話要說:滿地打滾~~~~~
☆、第六十三章:日更黨的尊嚴
次日一早,容塵子梳洗完畢,帶上九個清字輩的弟子準備前往李家集,其餘道童本領不濟,只同百餘名鎮民先行遷至凌霞鎮旁的安國寺暫住。前來傳諭的林千戶雖頗有微辭,但礙著莊少衾的面子,不敢有違。莊少衾也很為難,縱然他是國師,然終究聖意難違。
他軟硬兼施,林千戶終於答應拖延三天,三天之後如鳴蛇不除,放火焚村。
容塵子將河蚌從榻上抱起來,她本來就是個懶惰的,這時候還在睡。道宗其他人已經收拾行裝向長崗上進發了,若是平常,容塵子隨便帶幾個饅頭路上吃,也就算早飯了。可是這會兒有河蚌卻是含糊不得。她是個吃貨,飯量又大,吃得又慢。容塵子雖是心急,卻也不忍催促----她若不和自己在一起,又何須奔波?
師父不表態,徒弟們自然只有等。清玄、清素、清韻、清貞、清靈等九個小道士收拾得整整齊齊,排成一長溜,等著她吃飽起程。她慢慢地刨著粥,最後三眼蛇又釣了兩條魚,清韻給做了一鍋魚湯拌飯,她用一個時辰吃了大半鍋,這才算飽了。
一行十二人外加一條蛇,浩浩蕩蕩地直奔李家集。
李家集窮,是真的窮。路窄地狹,入口夾在長崗山和凌霞鎮中間,最窄的地方半尺不到,右手邊就是萬丈懸崖,走得人心驚膽顫。好在容塵子一行人腳力穩徤,除了走得一身泥漿糙籽,倒也無驚無險。那條三眼蛇就更不用說了----它那身板,別說有路了,就算只有個洞它也能過去。過了這羊腸窄道,沿著彎曲的小路下山,便隱約可見一處錦竹環繞的村莊。
冬日天冷,黑雲掩日,本就光線暗淡。然而一見這李家集,如同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滿目煙塵,入眼只見一片沙黃,連天空都帶了古銅色。風卷著竹葉刮過,其聲蕭瑟。整個李家集不聞一聲鳥鳴,不見一個活人,沉寂得像一座死城。容塵子走在前面,葉甜緊跟其後,雖面色鎮定如常,卻抽了寶劍握在手中。人只有在恐懼時才會不自覺想到保護自己。倒是大河蚌大大咧咧地跟在身後,不時還東看看西望望,十分好奇的模樣。
竹林如今早已只剩光禿禿的竹杆,枯黃的竹葉無人打掃,鋪落一地。沿著小路走下來,旁邊有個石窟,裡面還堆著散亂的石條。容塵子踏足其上,突然一陣腥風,枯葉撲面而來,他舉劍相迎,風中卻只有落葉,別無他物。他一劍擊空,卻見石fèng里黑影一閃,一條細蛇直撲葉甜!
葉甜手心裡全是汗,舉劍相擋,黑影居中而斷,血灑一臉,那蛇頭卻毫不停留,張著嘴直奔她面門。黑底紅花的蛇頭、兩排尖利的毒牙,葉甜頓時就有些手軟。她回劍一護,容塵子也搶身來救,還未靠近,那蛇頭已經凝在半空,不遠不近,正與葉甜鼻尖相對。
葉甜駭得瞪大眼睛,一動不敢動,河蚌縴手微指,那猙獰的蛇頭仿佛被一層清水包裹,水紋微攪,也不見如何劇烈,整個蛇頭卻融於水中,水球啪地一聲落在地上,滲入泥土。葉甜氣得暴跳如雷:「你這個賤蚌,你不能早點出手嗎?!」
她身後河蚌笑嘻嘻的:「格老子的,不是沒咬著你嗎。」
葉甜還要再言,容塵子輕咳一聲:「好了,都警惕些。」葉甜扭過臉不理他:「你就向著她!」河蚌蹦到容塵子身邊親熱地蹭他,容塵子略帶懲誡地拍拍她的頭,起手很重,落下去卻極輕:「不許調皮。」
下至山腰時,見到一戶人家,小木屋外插著一紮竹籬笆,院子裡種了許多橙樹,樹上一個一個金黃的橙子在綠葉間搖搖擺擺,小燈籠一樣。河蚌哪裡是見得這個的,她立刻就跳到容塵子身邊:「知觀,人家要吃橘子!」
「是橙子。」容塵子是想到小木屋裡看看,倒也應下來,「我看看屋裡有無主人,買幾個給你。」
河蚌這才高興了,她也沒禮貌,伸手就去推籬笆外的小竹門,容塵子趕緊拉住她:「小心,我先進去,萬一裡面有蛇,也好應對……」
河蚌打斷他的話:「小三兒,快去!」
三眼蛇從小道士身後游過來,有些不情不願,卻又不敢違抗河蚌的命令,只得輕聲輕腳地游進去趟雷。然後它剛游到門口,突然裡面有人開門出來,一見這麼一條綠底墨紋的東西,嚇得幾乎背過氣去。
容塵子急忙接住,才發現是個穿花棉襖的小媳婦,二十來歲,長得清秀,穿得就太過樸素了,衣服上好幾處補丁。見倒在一個出家人臂間,她又是一聲驚叫,還好葉甜上前兩步扶住了她。
葉甜形象莊重,是個值得信任的道姑模樣。這小媳婦方才放下心來,兀自拍著胸口道:「嚇死俺了,你們是誰?」她再看一眼容塵子,臉色一紅,突然倒是想起來:「莫非是容塵子道長嗎?」
李家集是個窮地方,連陰陽先生都不怎麼請得動,經常來這裡的道家也就容塵子了。容塵子方才點頭,還未說話,這小媳婦已經轉了態度:「哎,實在是太失禮了。」她用衣擺擦了擦手,又暗暗看了容塵子兩眼,容塵子雖不時過來,但畢竟內外有別,她也就隔著竹簾看過幾眼,這時候無阻無礙,更覺其端方偉岸,「道長快裡面請,裡面請!」
容塵子也正好有話要問,自然不辭。一行人進了屋裡,小媳婦趕緊去裡屋請自家公公,河蚌卻不耐了:「知觀,橙子!」
容塵子苦笑,裡屋竹簾一撩,卻見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家拄著拐杖出來,白眉白須,眼神清亮,是個和善的模樣:「知觀!」見到容塵子,他驀地激動起來,上前握住他的手就要跪下,「知觀,你可要救救我們吶!」
容塵子趕緊將他扶住,言語間義不容辭的模樣:「許老放心,除魔衛道,修道之人責無旁貸。但貧道還有一些事想問許老。」這個被稱作許老的老人連連點頭:「能幫得上知觀,搭上老朽這條老命也是值得的啊。老朽倒是活夠了,只可憐村裡的娃娃、丫頭們還這么小。」
容塵子很嚴肅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問得清玄、清素都是面色一紅:「許老……你院子裡的橙子能不能賣給貧道幾個……」
結果不用說,河蚌自然吃上了最大最紅的橙子。許老讓小媳婦找了扶梯,撿那些皮薄汁多的大橙子,狠狠地給她摘了一兜。河蚌對這個老頭以及這個小媳婦立刻好感大增:「嗷嗷小許你們真好,你們家的橘子也好。明年我還來你們家吃橘子。」
容塵子聽得直皺眉:「怎麼稱呼人的,沒禮貌!叫許伯伯!」
清玄正在給河蚌剝橘子,河蚌已經拿了兩瓣肉肥汁多的橙子吃得滿嘴金黃,還含糊不清地道:「那他可擔不起!」
許老倒也不在意,笑得慈祥又帶了些苦楚:「若是明年小老兒家中還有活口,小老兒定然吩咐他們將所有的橙子都留給姑娘,一個也不許別人碰。」
橙子又大又甜,河蚌立刻下定決心:「你們家全活著,一個也不許死,明年我要過來吃橙子!」
穿花襖的小媳婦端了幾碗甜茶進來,給了他們一人一碗,看見那條東張西望的三眼蛇,她還是有些怕,遠遠地避開。倒是許老活得久了,見得也多些,且同容塵子熟識,並不畏懼。聽見河蚌的話,他臉上在笑,眼睛裡卻閃著淚花:「只可惜老兒家裡有兩個人已經快要死了。」
他這話一出,容塵子都變了臉色,當即責備:「許老!如此要事,你應當先提出,如何還經得起耽擱。」他大步走向裡屋,「人在何處……」話未完,他已經看見。許老家裡就兩個臥房,床上躺著他已然骨瘦如柴的兒子和不過八歲的孫子。
容塵子三步並兩步跨到榻邊,伸手診脈。他診脈時極為專注,河蚌拿著剝好的橙子跳到他面前,餵了他一瓣:「他們家橘子好吃,知觀你將他們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