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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他用力推門,冷不防那門卻從裡面打開了。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婦人開了門,她穿著棉夾襖,頭上還包著黑色的頭巾,牙掉了許多,說話也關不住風:「誰呀?」
容塵子不由倒退了一步,見是個老人家,又換了個和氣的神色:「老人家,行路久了,想討口吃的。」
老太婆盯著他看了許久,突然打了個哈哈:「瞧我這老婆子,竟然讓客人站在門口,進來吧。」
屋子十分窄小,老婦人點了一盞油燈,燈影搖晃間,可見泥牆、瓦屋,容塵子在桌前坐下來,突然就是一皺眉----桌上塵土密布,顯然是久無人打掃了。
他皺著眉,不過片刻,老婦人端上來一碗冷粥,容塵子一聞,都餿了。他用筷子攪了攪粥,右手剛一掐訣,那婦人已然撲上來,容塵子倒也不俱她,右手寶劍一現,直接將她穿了個透心涼。她還在地上扭動,大嘴張開,裡面緩緩爬出一條白底黃花的三眼蛇,剛探出個蛇頭,容塵子一劍斬落,蛇皮太韌,只斬出一道淺淺的血痕。那蛇也兇悍,張著嘴噴出一道毒液,容塵子側身避過,毒液噴在舊木桌上,木桌瞬間就被蝕出了幾個洞。
就這麼一避之下,那蛇全身都自人體內爬出,尾巴一甩,快若閃電般撲過來。容塵子舉劍正要相迎,那已撲至他面門的三眼蛇突然裂成碎片。像被龍捲風寸寸撕裂,最後連蛇骨都斷成幾截。
容塵子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只得將河蚌放在地上:「你早知道凌霞鎮出了事?」
包袱里河蚌聲音沉悶:「我只是在想三眼蛇久無動靜,會不會是在長崗上擺個疑兵之計忽悠我們,唔……現在看來凌霞鎮好像真的出事了。」
她化為人形,仍然結水為裳,但容塵子這會兒沒功夫理會她「暴露得簡直傷風敗俗」的衣著,他眸光黯淡:「我清虛觀建觀於此,竟讓百姓遭此大難……」
河蚌將小手搭在他肩上,軟乎乎的身子輕輕蹭他:「其實這世界本就是適者生存,知觀不必自責。何況這時候我們應該看看哪戶人家沒有做臘八粥!臘八節不做臘八粥的,肯定是三眼蛇!」
「……」容塵子將房裡諸都探查了一番,也是嘆息,「這般辨妖方法,也算是曠古絕今了。」
他牽著河蚌挨家挨戶敲過去,一路上只有五戶人家做的臘八粥,另有一戶實在清苦,卻也用酸蘿蔔加幾絲豬肉代替了。容塵子也悟出道理----看來這三眼蛇還真不知道過節。
有時候家裡做了臘八粥卻有行為躲閃的,大河蚌就把一家人集中到一塊,一個一個地問,那些問題也是五花八門,比如:「端午節要吃什麼?」「元宵節吃什麼?」等等。
答不出來的就用風裂術殺死,死後一看,俱都是三眼蛇的屍身。
容塵子雖覺萬分荒唐,但見確實有效,也不曾阻止。二人一路行至街尾,三眼蛇殺了只怕不下五十條。河蚌也有些累了。容塵子傾身抱起她:「看來須將剩餘鎮民集中至清虛觀,待蛇患過去再說。」
河蚌乖乖地呆在他懷裡,足上金鈴叮嚀作響,在夜間聽來十分清晰:「知觀,人家累得很。」
她聲音軟綿綿地沒有力氣,容塵子難免有些心疼:「那你在這裡等我,事不宜遲,恐再耽擱不得。」
河蚌幾番猶豫:「人家想跟你在一起。」
容塵子也怕傷了她的元氣,只得仍將她變回河蚌,打成包袱捲兒背在身上。
河蚌一覺睡醒已經在清虛觀中,容塵子將她泡在溫水裡,令清貞和清韻不時添些熱水,自己前去安置這次帶上山來的一百多口鎮民。冒充劉沁芳那條三眼蛇為了討好河蚌,特意下山偷了幾斤豬肋巴骨,清韻瞞著師父偷偷煮了一鍋臘八粥。這時候二人一蛇守著一隻大河蚌,清貞第一次見到傳說中所謂的妖怪,新奇不已。他不時伸指頭戳戳河蚌的殼,悄聲道:「師弟,你說這河蚌真會變成海皇?」
清韻翻翻眼睛:「師兄,這裡一條三眼蛇還人模人樣呢,你別少見多怪了……」
河蚌張張殼吐了一串泡泡,清韻便趕緊上前:「小道做了一鍋臘八粥,陛下快起來趁熱喝吧。」
河蚌嗯哼了一聲,那條三眼蛇已經擠上來:「嘿嘿,海皇陛下,臘巴骨是俺特地找來孝敬你的!」
河蚌大悅:「小三兒,還是你乖。」她從殼裡吐出一顆粉光艷艷的珠子,「這個賞給你啦!」
三眼蛇一看就打哆嗦:「又是珍珠?陛下……」
河蚌不耐煩:「什麼珍珠,這是一隻海龜妖的內丹,很珍貴的!」三眼蛇將信將疑,河蚌不耐煩了:「要不要啊,不要還我!」
三眼蛇一咬牙,頭迅速一探,將珠子銜進嘴裡,咕嚕一聲吞了下去:「謝謝陛下。」
河蚌哼哼,她是數千年的大妖,近幾年又常居海里,論寶貝是絕對不少的。清韻一看,就有些眼饞:「陛下,粥還是小道做的呢!!」
河蚌張張殼:「你也乖,不過你是道士,我這裡的法寶都是妖怪的,你不能用呀……啊,有了!」她打個滾,吐了個晶瑩剔透的小葫蘆,「這個是收妖瓶,可以收些幾百年的小妖,給你吧。」
清韻收起來,清貞也腆著臉過來:「陛……啊不,師娘!師娘你不能厚此薄彼呀!徒兒給您添水……」
河蚌有點不解:「師娘是啥?」
清貞趕緊解釋:「就是師父的妻子,師父如父,師娘如母啊!」
河蚌美得冒泡:「不錯不錯,你也乖,嗯,給你個啥呢……」她殼裡一陣叮噹脆響,翻了半天似乎終於找著了,「啊啊,給你一個汲水玉,可改變水脈的,不過黃河長江改不了,井水、活水什麼的還能用。」
容塵子一回來,就發現他的兩個徒弟已經為了兩件小法寶,將他這個師父賣了……
他本就是個踏實之人,當下聲色俱厲地訓斥:「你贈清韻收妖瓶,他便不會努力學習降妖之術!你贈清貞汲水玉,他便不會細看地脈山勢,好逸惡勞的惡習一旦養成,他們都將一事無成!你二人根基未穩,竟然已經尋思著一步登天了麼?」
清貞、清韻都被訓得不敢抬頭,大河蚌從盆里爬到容塵子懷裡,伸出斧足逗他:「知觀你生氣啦?」容塵子眉似刀刻,河蚌又開始耍無賴,「格老子的,你身為個師父這么小氣,還敢生氣!你再生氣老子就哭哦!」
容塵子真是有些怕了她,見清貞、清韻頭低得臉都快貼著地了,他冷哼一聲:「干杵著作甚,還不出去做事!」
清貞、清韻應了一聲,趕緊就腳底抹油了。容塵子這才將河蚌攬在懷裡,用汗巾將她擦乾:「他們正是學東西的時候,不可胡慣。」
河蚌悶悶地應了一聲,她化為人形,身上裙裾只遮住了三分之一的大腿,容塵子喉頭微咽,不免又同她溫存了一番。
然次日,整個清虛觀都接到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朝廷傳來令諭,著莊少衾將李家集與凌霞鎮封禁,今日開始,二村許進不許出。為免情勢擴大,內中村民,不論人蛇,一律縱火焚燒。
令諭由一位千戶帶來,隨他而來的還有一萬八千多衛兵,這一萬餘兵士包圍凌霞鎮和李家集,他們慣常盜墓摸金,處理這些異事也是雷厲風行。當下以處理精怪的方法,尋來動物牲畜的血凝住村莊周圍,鋪上桐油,欲一把火將凌霞鎮和李家集一併焚盡。
凌霞鎮內頓時亂作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滿地打滾~
☆、第六十一章:日更黨的尊嚴
朝廷要焚燒凌霞鎮和李家集,道宗的人自然也多不同意,然而鳴蛇久無動靜,如今誰也不知道對付它到底有多少把握。自古江湖不涉官府事,思前想後,不少道門中人都告辭而去。莊少衾也知道容塵子的脾氣,也因著有他這個國師在,前來傳令的千戶才顧忌著沒有立刻執行。
村莊中有村民開始逃跑,但不過兩百餘戶的人家,如何逃得出這些官兵的長矛利槍?
容塵子焦慮萬分,莊少衾在,觀中這百餘人倒是可以送出凌霞鎮,但是如果這百餘人中有哪怕一個人是鳴蛇所偽裝,此後只怕要從此不得安寧。
可是縱然百般試探,誰又敢保證這些人中沒有一條鳴蛇?
當日,他同行止真人等人將十幾條小鳴蛇俱都細細研究了一遍,未出結果。中午,他坐在榻邊,眉頭緊皺,長吁知嘆。河蚌攬著他的脖子,嬌聲安撫:「知觀也不要愁啦,天災哪朝哪代都有,且這些三眼蛇到底做人不久,要試探還是能試出來的。」
空塵子輕拍她的背,語聲低柔:「天道無常,修道者空有除魔衛道之心,卻只能眼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去。我縱知生死由命的道理,多少也總有些無法釋懷。」
河蚌貓兒一般蜷在他懷裡,容塵子難免又生愛憐之心:「你若累了就早些歇心。」他略微猶豫,「少衾那邊傳來消息,要大家儘快撤離凌霞鎮……你要走嗎?」
河蚌任他給拍背,又猶豫了片刻才勸說:「知觀,其實鳴蛇之事本就是當今皇帝的事,他要出面解決……扔給他便是了。凌霞鎮鎮民雖無辜遭難,但人間劫數,哪有蒼生全部殞命的道理?所以我覺得……」容塵子面色嚴肅:「明日貧道即送你離開,但餘下的鎮民即將葬身火海,貧道斷難坐視。」
河蚌摸摸他的臉:「知觀不走嗎?」
容塵子緊抿著唇,許久才搖頭:「我不能走。昨夜我們一路行來,近半數居民都未被蛇借氣或者寄居,我想讓少衾爭取三日時間,儘可能將無辜鎮民轉移出去。且長崗山下的兩條鳴蛇術法本就屬火,就算縱火,也不一定能傷其性命。屆時……只怕還有一場惡鬥。」
河蚌舔舔他的脖子:「知觀不走我也不走。」
容塵子右手在她背上打著拍子,心中卻湧起一股暖流:「嗯。」
然則下午,江浩然卻找了過來,他也不避諱容塵子,直接就扯著河蚌:「既然朝廷都下令了,你又為何留在這裡?降妖除魔是衛道者的事,更是男人的事,與你無關,你不要摻合,立刻同我回嘉陵江!」
河蚌避開他的手,縮到容塵子身後,容塵子以腕相格:「江尊主,她如今乃貧道女客,還請閣下放尊重些。」
江浩然急怒之下,口不擇言:「尊重?你乃出家之人,平日裡同她卿卿我我、摟摟抱抱的時候怎麼不覺得應該放尊重些?」
容塵子面色微紅,但仍護住河蚌,氣度森然,毫不退縮:「她若願意,貧道自無話說,但她若有絲毫不願,尊主就休得無理!」
江浩然雙手握成拳,面色鐵青:「如此說來,道長是要與我江某過不去了?」他語帶威脅之意,河蚌從容塵子身後探出頭來,頗有躊躕之意。容塵子不動如山:「江尊主若要作此想,貧道也無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