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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河蚌嗅著那神仙血肉的香味,也不知咽了幾回口水,但見容塵子容色肅然,她倒也沒開口要肉,只悄悄撿了塊染滿他鮮血的冰塊含在嘴裡解饞。
劉府。
淳于臨正領著一隊官兵於凌霞鎮各處鋪撒糙木灰。初冬的天氣寒意已重,官兵們都穿著棉夾襖,他一身紅衣瀲灩如血,輕靈飄逸,仿佛不在人間。
他依著一棵黃葉落盡的桉樹,天空是一片淺灰色,像一張神色陰沉的臉孔。太陽輕薄淺淡,如一片圓圓的薄冰,有氣無力地掛在空中。淳于臨注視著幾隻晚遷的飛鳥,突然想起凌霞海域那些細如流沙的歲月。
「祭司。」身後一個女孩的聲音柔綿若冬陽,「天涼了,你……應該多穿點衣服的。」一件淺灰色的披風蓋住肩頭,淳于臨轉身就看見劉沁芳。
她著了煙青色繡百靈鳥銜金珠的裙衫,腰間的玉飾、耳畔的明珠都經過精心選配,面上薄施粉黛。十四、五歲的年紀,仿佛將綻未綻的花蕾,嬌俏青春。只是那一雙眼睛,不知道什麼原因熬得通紅。
淳于臨腳步微錯,後退半步:「謝謝劉姑娘好意,只是……」
不待他繼續說下去,劉沁芳已經含羞而走。
淳于臨無奈,只得繼續指揮諸人撒灰鋪路。
劉沁芳回到劉府才覺得腳疼,她的小腳纏得不過三寸,行不得遠路。她在後園湖邊的三角小亭里坐了下來,心裡滿滿當當都是紅衣黑髮的身影,那微微一笑,傾天絕世的風華。
「你心裡想著他,他卻未必在乎你。」身後一個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幾分刻薄的譏嘲。音色卻與劉沁芳自己相差無幾。
劉沁芳一驚,忙回頭看過去,身後空無一人。她倏然站起,那個聲音又冷笑:「那個祭司確實美貌若仙人,但他身邊那個河蚌精不是尋常妖怪,她養在身邊的東西,豈會輕易給你?」
「你是誰?」劉沁芳警覺地望向四周,那聲音……竟然來自湖裡!
「你當然知道我是誰,你假裝不知道,是因為我可以給你你魂牽夢繞的東西。」那聲音慢悠悠地十分愜意,「我能吃了你,可我偏偏放了你。你怎麼能不知道我是誰?」
劉沁芳當下變了臉色:「是你!」
亭邊湖裡突然伸出一個蛇頭,蛇頭只有嬰兒拳頭大小,蛇身足有成人手腕粗細,綠底墨紋。劉沁芳真的認得它----當初就是它生生吃了自己生母的腦髓,將她拋屍湖中,並將自己封入隔牆。
那蛇第三隻眼一直,它哼了一聲,竟然發出冷笑:「自然是我。如今能讓你與那美貌祭司雙宿雙棲的,只有我。」
劉沁芳咬著唇,她生母死後,她成熟了不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殺了我姨娘!」
那蛇整個沒入水裡,聲音卻沉悶:「如果不是你姨娘的身份,你是劉閣老嫡出的女兒,如今想必早已配得佳婿。又豈會被父親送給一個道士作妾?」
劉沁芳握手成拳,指甲刺入掌心。那蛇並沒有再冒頭,聲音卻清晰無比:「她是死有餘辜。且她死了,你卻總還得活著。總之我可以讓你得到心愛的人,並且與他雙宿雙飛,永遠在一起。你若願意,今夜子時到此。記住,子時,過時不候。」
河蚌同容塵子上了山崖,正要下山,突然從山頂走來兩個樵夫,各背著一捆乾柴,腰懸利斧和皮水囊,褲角挽至小腿,一身肌肉,顯得十分粗壯。
河蚌才不管這個呢,她若無其事,蹦蹦跳跳往回走,想著淳于臨做的晚飯。容塵子行到她面前,面無表情地伸出左手。河蚌皺著鼻子,半天才默默地拿出一枚白色的蛇蛋放在容塵子手心裡。容塵子淡淡道:「嗯?」
她猶豫了片刻,又拿出一枚。見容塵子仍然不語,這才嘟著嘴將剩餘幾枚全都遞了過去。幾枚蛇膽俱都雞蛋大小,呈雪白色,對強光照看時可以看見裡面隱約的淡青色陰影。
容塵子已經不知如何形容這河蚌----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傢伙還能想著她的芙蓉蛋……
兩個樵夫越走越近,容塵子漸漸走在了最後面,清玄、清素跟在河蚌身後。兩個樵夫走到四人身邊,用袖子一抹額上汗珠,麻衣上還裹著泥:「道長,我兄弟上山砍柴,乾糧掉下了那邊山崖,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上一口東西。道長能不能……」
二人靠近容塵子,突然雙手一翻,兩把利斧破風劈下。容塵子面色沉靜如水,手中拂塵一揮,二人斧頭已經脫手而出。穿褐色麻衣的樵夫猱身而上,另一個樵夫一張嘴,口裡噴出一股墨綠的毒液!
容塵子以掌風擋開,那邊河蚌已經站到清玄和清素身邊。兩支冰錐於空中一現,河蚌聲音又嬌又脆:「六兩!!」隨即只聞噗哧一聲,冰錐如利箭,直接沒入兩個樵夫的胸口。容塵子還未及退後,兩個樵夫的胸口砰地一聲炸開了花。
心肺、腸子噴得到處都是,腔子裡還有兩條身首異處的死蛇。容塵子躲避不及,發間也沾染了些許血肉,他轉頭望那河蚌,河蚌一蹦一跳地繼續走路,假作不見。
清玄、清素又跟回容塵子身後:「師父早就看出這二人有異?」
容塵子點頭:「此時已進初冬,二人仍作夏日打扮,豈不蹊蹺?」
清玄不解:「師父既知二人古怪,為何要待他們走近方才動手?」
容塵子神色嚴肅:「人命豈可兒戲?自須慎之又慎。」
這一番話落,那大河蚌又一蹦一跳地退回來了。
容塵子抬頭看過去,但見山間的羊腸小道上,十幾個村民模樣的人緩緩沿徑而來。
☆、第四十三章 日更黨的尊嚴
夜間,容塵子一行未歸。
淳于臨領著官兵鋪完糙木灰,回到劉府自然就去尋那河蚌。莊少衾攔住他:「師兄同海皇遇上了幾條蛇,正在追趕,相信不久即可趕回。」他與容塵子之間有傳音符聯絡,並不十分擔心。
淳于臨卻斂了眉:「我家陛下經不得勞頓,飲食也務必要精細,若要過夜,我必須前往長崗山尋她!」
他轉身欲走,莊少衾只得勸阻:「你行不到中途,說不定他們已經折返。你若有閒暇,不如隨我找尋三眼蛇。」
淳于臨還是有些猶豫,莊少衾只得掏出傳音符,那邊河蚌的聲音中氣十足:「嗷嗷嗷嗷,第六個,十八兩!!」
她的聲音清脆若銀鈴,淳于臨卻眉頭緊蹙:「我過來尋你好不好?」他把聲音放得很柔,那河蚌卻似乎玩得很開心:「不用,這些蛇好傻呀,哈哈哈哈。」
她把傳音符一丟,又跑遠了。淳于臨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默然。
夜間子時,劉府。
冬夜清寒,天際貼著半輪毛月,蟲鳥俱歇,春暉園的湖邊一片寂靜。偶爾能聽到水滴聲,從假山亂石上滴到湖裡。良久之後,湖中心突然傳來一聲呻吟,像是長久壓抑的痛苦。不多時,一個人濕淋淋地從湖中上了岸,喘著氣仰躺在榕樹下。
劉沁芳躲在亭邊一塊福字碑後已經等了很久,她悄悄探頭,稀薄的光影中,一向舉止優雅的海族大祭司一身濕透,形容狼狽。
他主修武道,走的是剛猛的路子。平日裡河蚌同他雖則親密,但從未有過肌膚之親。河蚌修習水系法術,乃純陰之體,以淳于臨目前的修為,同她交_合實在有害無益。
淳于臨也明白,但他也是個男人,也會有自己的需要。
冬夜的湖畔已經開始結下薄冰,他身上還殘留著細碎的冰渣。寒意從毛孔滲入骨髓,冷砌心肺。這時候她又在幹什麼?玩了一下午,應該累了吧?她肌膚細嫩,不知道容塵子帶她在哪裡歇息,山石粗糙,有沒有硌著她?晚餐吃的是什麼,容塵子有餵飽她嗎?
她本就喜歡容塵子(的肉),莫不是又與他重修舊好了?
他突然翻了個身,趴在湖邊,冰冷的湖水浸沒了半個身子。
劉沁芳緊張得手心裡都出了汗,她從未見過夜間的淳于臨,離開那個河蚌精,他身上仿佛凝結著化不開的孤獨。她緩緩走近他,窄小的繡花鞋踩在凍土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淳于臨猛然起身,在看到劉沁芳的剎那之間臉色如染煙霞:「你,」他聲音乾澀,「你怎麼在這裡?」
劉沁芳上齒咬住下齒,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地燙,她強忍著不退縮:「今夜的事……我不會和任何人說。」她的繡鞋踩過降霜的枯糙,微微伸手,已經觸到淳于臨仍在滴水的衣角。淳于臨透過朦朧的月光,看到她青蘋果一般稚嫩的臉,以及眼中厚厚沉澱的羞澀。
劉沁芳伸手觸摸他的臉,他的肌膚也是冰冷的,像是平滑的冰面。劉沁芳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吻過他的下巴。
淳于臨緩緩隔開她,語聲已然平靜下來:「夜深霜重,回去吧。」
劉沁芳突然緊緊抱住他,淳于臨從背脊開始渾身僵硬----她身上真的太暖,少女的清香在鼻端縈繞不去,他突然想到河蚌。
她夜間總愛爬上他的床,平素里也多有摟抱,她的身體也是這麼暖。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摟抱劉沁芳的纖腰。劉沁芳抬起頭,她的眼中閃動著淺淡的月色,她的聲音仿佛也下了蠱,帶著魔魅的誘惑:「如果你真的想……我願意,哪怕只是今夜,我什麼都不要,也不會跟任何人提。只要你不再呆在水裡。」
她輕輕解開淳于臨紅色繡金的外袍,語氣中壓制不住的心疼:「只要你想,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
紅色的外袍褪下,溫暖的掌心撫過胸口,淳于臨五指緊握,又緩緩鬆開:「你一個大家閨秀,不該來這裡。」他聲音喑啞,「劉……」
兩片柔軟突然貼上了他的唇,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隻嬌小的手卻已經引著他的手觸摸自己的身體:「叫我沁芳吧……或者如果你願意……將我當成她也可以。」她極慢地解開自己的衣裳,夜間太冷,她禁不住瑟瑟發抖。
淳于臨也在顫抖,心裡像是鑽進去了一條毒蛇,他的指腹在那具火熱的少女身體上游移,劉沁芳與他赤裸相擁,他沒有拒絕。
三百多年,他自修成人身以來第一次嘗到少女身體的滋味,知道那觸感、嗅到那體香。
心中的積火仿佛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他將劉沁芳靠在冰冷的福字碑上,一點一點地品嘗她舌尖的清甜。
石碑太涼,劉沁芳卻溫馴得如同一隻小綿羊,身下一陣劇痛,她攬著淳于臨的頸項,突然想流淚。
大河蚌回到劉府,天已經快亮了。天氣太冷,但她興致很高----容塵子欠她五十一兩肉了……
她蹦蹦跳跳地踹開淳于臨的房門,也不管他睡得多熟,一身寒氣就往榻上拱:「淳于臨,格老子的,人家都冷死了你還在睡覺!!快起來給人家擦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