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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她眼睛裡蓄著一泓秋水,仿佛隨時都會外溢一般。容塵子漠然轉頭,對於她的眼淚,他不再束手無措。正道人士都嫉惡如仇的,一旦將之劃到惡的一方,他們便個個心如鐵石。莫說眼淚,便是鮮血也換不來一眼回顧。

    河蚌整理好衣裳,啜泣著去找淳于臨了。房門關上,容塵子閉上眼睛,很久才吃力地擦拭身體。他穿好中衣,強撐起身,端起床頭矮柜上的藥一飲而盡,燙不燙、苦不苦,他不知道。

    ☆、第四十章 渣一請假歸來

    劉府,大堂。

    劉沁芳整個人都貼在淳于臨身上,哭得幾乎喘不過氣。接連數日,那蛇將她藏在牆洞裡,每里餵點湯水讓她不至於餓死,然後不斷吸她陽氣。她本就閨中弱質,幾時經歷過這般恐怖的事,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蹟了。

    「姨娘……」她緊緊揪住淳于臨的衣襟,許久才顫抖著說了一句,「它殺了姨娘,吃了姨娘的腦髓,它殺了姨娘!!」

    劉閣老這才明白死在湖中的那個女人誰,劉沁芳不是劉夫人生的,但劉家家規甚嚴,凡子女一旦出生俱都交給正房教養。即使親生母親也只能叫姨娘。

    劉沁芳的生母單姬首先發現了女兒的異樣,被假冒劉沁芳的三眼蛇生生挖去了腦髓,拋屍湖中。

    劉沁芳抖得像受驚的小兔,淳于臨不好推開她,只得低聲安撫:「已經無事,不必驚慌了。」

    她埋著頭一直哭:「你們為什麼不早點來,嗚嗚,早點來我的姨娘就不會死了。你們這麼多道宗的高人在劉家進出這麼多次,為什麼沒人阻止它……」

    在場的人臉色都不好看,淳于臨倒不在意:「這蛇不是凡物,在場的卻都是凡人。好了,別哭了。」

    這頭還沒安撫完,那頭河蚌又抹著眼淚過來。淳于臨急忙格開劉沁芳,去看河蚌。河蚌肌膚細嫩,頸間的淤痕就更加醒目。淳于臨眉頭都擰到了一起:「何人所為?」

    河蚌依在他懷裡,雖然有臉哭,卻還好,沒提容塵子的事:「都怪三眼蛇,嗚嗚嗚嗚。」

    淳于臨只以為她遇上了三眼蛇,忙不迭拿了藥膏替她塗抹,語聲溫柔:「好了,都是我不好,我應該跟著陛下。下次我們捉住它們,也掐它們的脖子報仇!」

    河蚌哭聲不歇,眼淚金豆子一般啪啪往下掉。淳于臨將她打橫一抱,出了屋子:「好了,不哭了,餓不餓,我們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屋子裡眾人一陣沉默,莊少衾看得一臉黑線,這時候只得一邊安撫劉沁芳一邊問及三眼蛇的一些情況,希翼能從其中找出些對付怪蛇的線索。

    淳于臨給河蚌找了些吃的,河蚌騰不出嘴來哭,終於消停了一些。莊少衾無暇理會其他,當務之急,自然還要找著葉甜才是大事。官兵們將劉府各堵牆壁都敲了個遍,幾乎拆了這座莊園,終於在一座離主園有一個時辰腳程的廢園裡找到了葉甜。

    只是葉甜昏迷不醒,莊少衾為其把了脈,神色凝重:「看起來,她好像中了什麼法術,有人將她的神識封在了心竅之中。」

    這話一出,浴陽真人都眉頭一皺:「可人之心竅極為複雜,稍不留意就會沉溺其中,難尋出路。如何能將其神識引出呢?」

    莊少衾看看那邊正在吃滷雞翅的河蚌,河蚌踞案大嚼,不搭理。淳于臨坐在她身邊,劉沁芳剛剛洗完澡,這時候跟著淳于臨寸步不離----她真嚇壞了。而劉府正處於驚惶之中,無人顧及她。

    淳于臨將河蚌盤中的雞翅夾了兩塊給她,她嬌怯地看了好一陣才問:「我……可以吃嗎?」

    淳于臨點頭,河蚌百忙之中抬頭瞥了一眼,淳于臨忙攬住她:「廚房還有。」

    莊少衾看著河蚌實在沒有搭理的意思,為著葉甜,他也只有厚起臉皮----幸好他臉皮一向不薄:「海皇陛下,你術法屬水,若以水引路要探知人之心竅,應當不難吧?」

    河蚌嚼著雞翅:「不難呀,」她頭也沒回,「可我出海之前與臭道士談好的,只管殺蛇,一條蛇三兩肉,如今淳于臨已經幫忙找著劉沁芳了,你還讓我救葉甜?」

    她摸摸脖子上的掐痕,越想越氣,遂怒目圓瞪:「本座憑什麼要救葉甜!救了她還要被她罵!」

    莊少衾先前就懷疑----她脖子上的掐痕明顯人為,三眼蛇習性使然,不習慣掐,只絞殺。那麼這個傷痕就來歷可疑了。如今一看這河蚌的態度,他心裡更明白了七八分----師兄,你又把她惹毛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這時候惹她作甚?

    知道葉甜還活著,容塵子懸了幾日的心終於落了地。若平時,他也有法子引出葉甜的魂識,然這時候卻內力不濟。他沉默了片刻,莊少衾倒理解:「師妹神識若長期被封在心竅之中,只怕於身體有損,如果師兄決意不肯同那河蚌再多言語,不如我去引魂……」

    容塵子當然反對:「你當這兒戲麼,倘若到時連你也被困其中,又當如何?」

    莊少衾聳了聳肩:「不試如何知道呢?」

    容塵子沉思許久方道:「讓河蚌進來,我有話同她說。」

    河蚌不肯進去,淳于臨知她性情,哄勸了半天,她進到容塵子房裡還氣鼓鼓地不吭聲,容塵子比莊少衾更知道輕重,他不願同河蚌再多交集,卻又迫於形勢,不得不遷就她:「救葉甜,我多給你三兩肉。」

    河蚌並不走近他,此時只站在門口的衣架前:「什麼時候給?」

    容塵子只怕她再提以元精養她的事,這時候聽聞她對肉感興趣,大鬆了一口氣,他毫不猶豫:「葉甜醒來就給。」

    出乎意料,河蚌也沒有粘他,她答應得痛快:「好。」

    她轉身去了葉甜房間,竟然真的打算替葉甜引魂,容塵子看著她的背影,他沒有接觸過內修,對內修的習性也知道得不多。但這個河蚌……似乎真的不再粘他了。

    河蚌替葉甜引魂,淳于臨照例護法。他守著葉甜的房外,不允許閒雜人等入內。莊少衾派了兩個弟子守在門外聽候吩咐,自己仍同行止真人搜尋那兩條三眼蛇的下落----假冒劉沁芳那條三眼蛇到底去了哪裡?

    假冒他的那條如今又藏身何處?

    淳于臨自然防著這些道宗之人的,他在院中的槐樹上等了整整半個時辰,引魂是件麻煩的事,急不來,他也並不著急。

    不多時,卻見劉沁芳從院外進來。她穿了件水紅色的衫子,屬於閨中千金的保守、端莊。她手裡托著三碟小酒,一壺酒,神情也是大家閨秀的矜持、嬌羞:「先……先吃點東西吧。」

    淳于臨微怔,但很快他又回拒:「不必了,等我家陛下引魂完畢,難免又要吃東西,到時候我陪她吃些便好。」

    劉沁芳的眼裡現出了明顯的失落之色:「……不可以先吃一點嗎?」

    淳于臨心中一軟,跟著河蚌太久,河蚌個吃貨,且喜怒無常,他長期處於弱勢,習慣了事事為她著想,也養成了憐香惜玉的溫柔性子。他拿筷子將每樣菜俱都嘗了一遍,唇際笑意熨平了劉沁芳眉間的褶皺:「味道很好,謝謝。酒就不飲了,引魂非同兒戲,絕不能讓人打擾。你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許因為他淺淺的一句讚美,劉沁芳的臉頰紅成了秋天的蘋果:「嗯。」

    她微微點頭,快走到院子門口時又回頭看槐樹上的淳于臨,淳于臨沖她淺淺微笑,紅衣黑髮,優雅如詩。劉沁芳的血似乎突然沸騰了起來,她埋下頭,什麼也不敢再看,逃也似地走了。

    ☆、第四十一章:三眼蛇的陰謀

    河蚌用了一個時辰替葉甜引魂,她出得房門時葉甜已然醒轉。莊昊天和莊昊羽忙入內照料。淳于臨從槐樹上跳將下來,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替她揉肩:「餓不餓?想吃什麼?」

    河蚌面上倦容還未散去,心思卻明顯已經轉到了別處:「有人答應給我三兩肉,你去取來。」

    淳于臨微微蹙眉:「陛下,此時情況特殊,三眼蛇明面上已經出現了四條,如今虛實不知。容塵子畢竟道法高強,如他傷愈,我們也能少費些功夫。你又何必為了一時口腹之慾令他傷上加傷呢?」

    河蚌瞪大圓圓的眼睛:「可是他答應我了!」

    淳于臨柔聲安撫她:「他是個君子,只要認下,斷無賴帳之理,這事就先記下,等收拾了三眼蛇再提也不遲。我先給陛下做幾個小菜,都做陛下最愛吃的。」

    河蚌這才略微高興了些:「那好吧,就暫時記下。哼哼。」

    淳于臨半擁著她往廚房走,河蚌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吃東西,這些天的吃食一直是淳于臨單獨在做。他邊走邊還是有些不解:「三眼蛇之事雖然詭異,但對海族似乎並無威脅。我始終不懂,陛下大可在海皇宮安然旁觀,何必非要淌這趟渾水。」

    河蚌左右望望,見四下無人,方輕聲道:「我做事,自然有原因。第一條四眼蛇出現,是冒充容塵子,它回到清虛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我離魂回海族,返回清虛觀時,冒充劉沁芳那條蛇正守在我的身體面前,雖然不知道她做什麼,但我想總不會全無原由罷?」

    她分析事情的時候倒像吃東西時一樣認真:「第三條三眼蛇冒充莊少衾,第一時間不是去找傷重的容塵子,而是來海族找我。第四條三眼蛇雖然去找了容塵子,但也是見他傷重,欲奪其精魄。」

    淳于臨的面色也漸漸凝重:「陛下的意思是……三眼蛇有可能是奔著你而來?」

    河蚌冷哂:「不知道,不過我對這東西可謂是半點興趣也沒有。自然是幫著道宗將其趁機消滅才是上上之策。」

    淳于臨明白過來:「如今只能讓這群道士認定三眼蛇是為了容塵子或者是顛覆人間而來了。否則單憑你我之力,要對付這群來歷不明的怪蛇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河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不說這個了,餓死了!淳于臨你走快一點嘛!!」

    夜間,葉甜醒了過來,莊少衾同行止真人出外找尋了一番,卻並無三眼蛇的下落。莊少衾去看了葉甜,葉甜倒是無甚大礙,只是神識初回,還有些恍惚。

    幾班人馬聚在葉甜的房間裡,葉甜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劉府的下人幫我備好了熱水,劉夫人正在和劉沁芳談心,我覺得她不會做什麼,便關起門來準備沐浴。但是當時突然就覺得指尖發麻,幾乎瞬間就失去了知覺。」

    容塵子緊皺濃眉:「會不會是中了蛇毒?」

    莊少衾點頭:「有可能,不過即使是中了蛇毒,這麼大一個活人,怎麼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廢園的隔牆裡呢?」

    容塵子看行止真人:「一些陣法本就有轉移空間的法門,只是這些似蛇似妖的東西,能懂得如此精深的古陣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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