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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河蚌再不耽誤,一把拎起清玄,右手掐訣,身邊漾起一道水紋。清玄只覺得眼前一黑,身上就是一陣劇痛。他四處一打量,頓時大吃一驚:「水遁術!」

    河蚌追著那一縷紅光,不多時來到凌霞山的棲霞峰。

    周圍終於開始現出打鬥的痕跡,但看樣子絕不像是容塵子和夫婭的單打獨鬥。大河蚌神色凝重,行過一處山澗時,整個小溪的水都變成了黑色。她看看行在前面、追著那一縷紅光的清玄,突然一側身隱進了山澗旁邊的亂石之中。

    這裡在山間勉強還算平坦,半人高的石條橫七豎八地堆放著,似乎是想建什麼宮觀,但還沒有動工的模樣。河蚌尋著鮮血的氣味,很快尋到一段花岡岩背後。

    一個人、一個女人,靠在岩石背後劇烈地喘息,她衣裳上全是血,左胸被一條枯枝穿了個對過,臉上一片蛛網般的紅絲密密交錯,乍一看來十分可怖。

    察覺到生人的氣息,她拼命握緊手上的召魂鈴,待看清來人之後又絕望地鬆開:「是你……」她咳出一縷黑血,卻正是夫婭。

    河蚌撣撣衣角,沒有殺她的意思,更沒有救她的意思:「是我呀……」她聲音里甚至還帶著笑,「可憐。」

    夫婭身體裡開始發出奇怪的聲響,像是春蠶食葉,沙沙之聲不絕。她雙眼鼓出,右手不停在胸口畫著血咒,河蚌也不急,倚在石條上,慢悠悠地道:「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神仙肉是個好東西,可是真正應該怎麼吃,卻沒幾個人知道。」

    夫婭胸口劇烈地起伏,表情卻似乎已經吸不進任何空氣。大河蚌索性在石條上坐下來,悠然地搖晃著一雙玉石般剔透的小腳:「所有被天道記錄在內的正神都受天道保護,即使是強行殺死,弒神的罪名也沒人擔當得起。」她笑靨如花,慢條斯理地道,「但是若正神自身品性有瑕,會淪為墮仙,這時候要再食其肉,就算是替天行道之舉了。」

    夫婭臉上的紅絲越來越明顯,似乎要割裂她的肌膚。河蚌緩緩起身走近,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右手緩緩施術,一縷藍色的水紋緩緩滲透夫婭的身體。夫婭似乎覺得好受了些,但很快她就覺得不對,那水一入體,立刻挑動她的本命蠱和命火!

    容塵子抱元守一,集中精力應敵。他初一入山就覺出異樣,他對陣法十分熟悉,這些天細微觀察,對夫婭的實力也大致有數。他甫一入山就找到了夫婭的陣眼,但破陣之後,更激起凌霞山勢。

    那時候他就猜測恐怕是某個南疆巫門傾巢而出了。

    棲霞峰上魔火與符篆交錯,正是飛沙走石之時,突然外面一聲呼喊:「師父?」

    容塵子心中一驚,頓時就露了破綻,對方何等人,馬上一面阻他,一面去抓在棲霞峰半腰徘徊的清玄。容塵子不得已,只得改守為攻,突出重圍去救自己大弟子。

    圍攻他的八個巫者個個都是好手,哪肯放過如此良機,無數的蠱蟲cháo水一般向他湧來,悍不畏死地想要衝破他的禁制,他急於救應清玄,一直調節得當的氣息頓時有些紊亂。

    古松旁邊的一叢紫竹林里,夫婭面色慘白如鬼,但神識還在:「你帶他徒弟過來,只是為了擾亂他?你到底幫他還是幫我們?」

    大河蚌倚竹而立,白色的裙裾在夜色中明滅不定:「幫誰?本座從不幫誰。」她望著法陣中漸漸不再應付自如的容塵子,神色懶散悠閒,「如果那幫巫者把他殺了,謝天謝地本座正好可以把屍體帶走。如果那幫巫者被他殺了……本座就委屈一下在清虛觀多住上幾天吧。」

    夫婭突然心生希望:「如果這個道士死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殺我?」

    大河蚌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晚了,你被容塵子的天罡伏魔咒傷了肺腑,現在其實已經死了。我不懂道術,最多就是護住你的本命蠱,讓你的意識多活一陣而已。不過你雖身死,倒是可以幫我做一件事。你師門那幾個傢伙看著聲勢驚人,但我總覺得不踏實。若是容塵子得勝了,我讓他超度了你,嗯嗯,你再重新投個好人家,準保比眼前這個強。」

    夫婭摸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果然已再無心跳。她臉上的紅絲已經淡到了無痕跡,肌膚似乎被水滋潤,竟然無比白嫩潤澤,誰能想這樣的一具身體,竟然已經死了。

    河蚌卻在摸肚子----她餓了!

    二人說著話,容塵子那邊可有些不好。無數蠱蟲湧向清玄,他拼著受巫者一杖,衝出包圍,以道門玄術逼退了巫蠱,但身上那一杖似乎有劇毒,他反覆在傷處畫符試圖鎮壓。

    大河蚌沒有零食,肚子越來越餓:「日你仙人!莫要打壞了老子的肉才好!」

    場中形勢緊迫,幾個巫師圍住容塵子師徒坐下來,搖動召魂鈴,手中人骨所制的喪魂杵也嗡嗡有聲。容塵子神色微肅,從百寶袋中掏出了紫色的符籙。

    道門玄法中,符籙亦分五等,分別是金、銀、紫、藍、黃五色,從黃到金每一色威力遞增,但相應法術消耗也大。

    河蚌雖不諳道法,但常識性的東西也還知道。是以之前一直覺得容塵子遊刃有餘,也是見他一直祭出黃符的原故。

    古怪的咒語聲響起,清玄湊在容塵子身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容塵子眉頭緊皺,似是訓斥了他一聲,頓時下手就再不留情面。

    前方沙石障目,雙方你死我活地鬥法,大河蚌站在一根彎曲的竹子上,餓得肚子咕咕叫,她有些不耐煩了:「早點打完吧,看得人累死了。」她又嘀咕,「也餓死了,早點回觀讓小道士做宵夜。」

    夫婭站在原地,她的體溫還在,但是脈博、呼吸、心跳已經停止了,但神識並沒有潰散的跡象。她長年接觸死屍,心裡有隱隱的恐懼,也有點兒對死亡的興奮。

    河蚌從懷裡掏出一個海螺,輕輕一吹,整個山林突然響起一陣風聲,內中夾雜奇異的樂律,像是駝鈴聲。諸人的法力以可以感知的速度流逝,巫者以為是容塵子的道家神通,容塵子以為是南疆巫術。

    約摸三刻之後,雙方俱都汗濕重衫,夫婭向前一望,就見她的師叔們全部失了神,仿佛忘記了念咒。容塵子卻咬破舌尖,借痛凝神,猛然一聲清喝,手中金色符籙祭出,當即重創了六個巫者。

    河蚌搖搖頭,收起了海螺:「果然,實力懸殊太大,指望不上。」她回頭朝夫婭燦然一笑,輕聲道,「該你了呢,去吧。」

    夫婭只覺得那雙眼睛海水般蔚藍,神識陷進瞳孔,仿佛也驚起巨浪,她有些茫然地向前走,容塵子體力消耗過大,方才莫名其妙的術法流逝令他體能不支,清玄早已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見夫婭走近,他微抿唇,隨手施了個天蠶噬蠱,就欲毀去夫婭的本命蠱。夫婭有些茫然,甚至沒有閃避就倒伏在容塵子腳下。

    容塵子知道巫師一般都養著本命蠱,在身體死亡之後,本命蠱不會立刻死亡,會遵循主人殘餘的魂識,完成主人的執念,是以此時也就未再留意。

    他再度祭起一張藍色符籙,正掐訣念咒之時,冷不防腳下已氣息全無的夫婭再度暴起,身形若鬼魅,一掌直擊他肺俞穴,直接破他氣機。容塵子躲避不及,當下腳步一錯,噴出一口血來。

    夫婭雖已身死,那具軀體卻突然散發出詭異的艷光,她一件一件地脫掉自己的衣服,黑暗的山林,符火閃爍著輝光。她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無邪的茫然,身體在微光中瑩白如玉。

    容塵子方才受此一擊,氣息已亂,見狀忙念集神咒,歸攏神識,凝心鎮氣。而剩餘兩名巫者卻被分了心神,容塵子趁機出手,再不留餘地。一張銀色符籙祭出,又噴出一口血來。

    銀符威力甚大,兩個巫者法力頻遏,早已不能抵禦,頓時橫屍山間。

    夫婭還在緩緩走近,身上已是不著寸縷,容塵子對妖邪之術素來厭惡,只微微皺眉,隨手以腕間所纏的護腕紗蒙住雙眼,開了天眼,手中寶劍從上到下,一劍下去,夫婭頓時身首異處。

    大河蚌不防他以此著破魅惑之術,急忙撤了傀儡術。

    強敵已拒,容塵子卻歇不得,還需上棲霞峰安土地,鎮壓凌霞山勢。處理這一地屍首、毒蟲。他捂著胸腹不斷輕咳,夫婭那一掌下手極狠,顯然傷了他的心肺。他將清玄踢了起來,氣息不穩,聲音微喘:「她在何處與你走散?」

    清玄氣力盡失,容塵子只得一手握住他的胳膊:「帶路!」

    大河蚌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問自己。

    她從紫竹上跳下來,容塵子一路行一路將蠱蟲、屍首都鎮住,大河蚌不敢妄施法術,只怕他察覺。但先前那隻傀儡道士還在山林中轉悠,她微微催動,那道士已經向容塵子行去,清玄指著那具道士的屍體,還未出聲,容塵子也上了這個當。

    這道士當是哪位道宗先人,仙逝時在凌霞山找了處洞府,此時被山勢一激起了屍體,本能卻還在。他人還未到,就賞了容塵子一記五雷咒。

    容塵子猝不及防,只得生受。他不忍毀前人遺體,說到底這次凌霞山之變還是因他而起。是以只畫了一道鎮屍符,將此道人屍身震住。

    那五雷咒是極普遍的咒術,若是以往傷不了他的皮毛,現今施在他身上卻雪上加霜。他卻還得擔心那個大河蚌。

    大戰落幕了,只剩下些搬桌子、抬椅子的雜活了。河蚌就不看了,她回到清虛觀里,去膳堂取了些吃的,這才慢悠悠地回到容塵子的臥房。

    前些天容塵子在房中施了些鎮宅術,房中又一直燃驅邪避難香,此時房中並無異樣。她端著吃的往榻上一坐,似想到什麼,從腰間取下一枚白丸,掀開香爐蓋,隨手丟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天吶,又寫到一點多了,明天七點半起床,我得趕緊去睡~日更黨的尊嚴啊……淚奔……先群嘴一個,明天再來挨個嘴哈~~~~~mua~

    ☆、第十三章:最邪惡的念想

    第十三章:最邪惡的念想

    容塵子回到觀中已是天色大亮了,他找了這大河蚌半宿,甚至不惜在未鎮壓山勢之前動用靈識,方才探得她已經回了觀中。清虛觀四處可見蠱蟲,還有失了邪氣支撐、一動不動的腐屍。

    清玄領著眾弟子去收拾,容塵子體力耗盡,但他受不了這一身氣味,仍強撐著沐浴。清素這會兒倒是趕回來,見狀也是大吃一驚,倒是正好幫著清玄收拾殘局。

    外面一片忙碌之象,知觀的臥房所在的偏殿卻十分安靜,怕擾他休息的緣故,清玄把小道士們俱都調去打掃宮觀了。

    容塵子在榻上躺下來,幾乎沾枕就睡。那河蚌趴在他身邊,一會兒舔舔他的手,一會兒摸摸他的臉。容塵子疲憊不堪,只得摸摸她的頭:「別鬧,睡吧。」

    他身上所受的杖傷、掌傷都用咒訣鎮住,看樣子是需要恢復體力之後再作處理。河蚌將下巴擱在他胸口,食指在他脖子上畫圈兒。那血脈跳動之處,鮮血的味道還在她唇齒之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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