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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6:29 作者: 一度君華
容塵子微微點頭,轉身大步行去。清玄怕河蚌鬧事,只得安撫她:「師父道法通玄,對付這些妖邪之物不在話下。我們在這裡等他老人家回來吧。」
「這話我信,」河蚌轉身返回三清殿,「你師父這品性,沒有點真本事他活不了這麼久……」
眾弟子:「……」
天色全黑了,山林間先有些嘈嘈切切之聲,漸漸地糙木折斷之聲、山狼嘯月之聲、大人小孩說話、唱歌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有男人放聲狂笑,有女人哀哀低泣,有野獸大聲呼嚎。
大地開始震顫,似乎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重新回到地上。
那些腳步聲有的重若擂鼓,有的輕如貓鼠,三清殿中諸小道士乍見這般景象,多少有些發虛。但是平日裡修道練功的作用倒也在這時候顯露出來,諸人念經的念經,畫符的畫符,並無驚慌失措的混亂。
清玄將河蚌精安置到諸弟子中間,也是個保護的想法。河蚌坐在中間的蒲團上,左瞄右看,頗有些瞧新鮮的意思。三清殿殿門未掩,從此處望去,見整個凌霞山深處一股深綠色的陰氣沖天而起。
鍾靈毓秀的一處名山,如今竟猙獰陰森若陰槽地府。
河蚌對南疆的巫術也很感興趣,瞧得津津有味。冷不防殿中地皮一陣震顫,這河蚌抬頭就瞧見殿後面的土下鑽出來一具腐爛一半的屍首。這貨也不知死了多少年月,衣裳顏色是完全看不出來了,眼睛也成了兩個黑洞,它悄無聲息地破土而出,兩個手都只剩了骨頭,偏生臉頰還附著爛肉。
腥風乾擾了嗅覺,反倒聞不出它的氣味。
小道士們大多閉著眼念經,沒注意到這破土而出的屍首,那河蚌也壞,她看見了也不吱聲,就任由那腐屍在殿中亂走,待屍體行過她面前時,她悄悄伸腿一絆,那玩意兒往前一栽,一下子跌進了對面清玄懷裡。
清玄冷不丁和一物抱了滿懷,睜眼一看,登時魂飛膽散!殿中一陣騷亂,河蚌捂著嘴偷樂,清玄狠狠瞪了她一眼。
這東西行動遲緩,卻極難殺死。符篆無效,似乎並沒有魂魄作祟,一群小道士各種法器砸了它半天,愣就砸它不死。
掉了條腿它還一拐一拐地想要傷人。
清玄算是有些見識,只將它兩條腿都剁了:「那妖女挑起了凌霞山勢,借山脈之勢驅動屍體,若陣法不破,邪氣源源不斷,這些屍體只怕鎮壓不住。」
那屍體沒了兩腿,它還在地上雙手亂抓,清玄怕它傷人,索性將它雙手也剁了。
受容塵子影響,他也是個好潔淨的人,衣服上沾了那屍體好些碎肉,此時哪裡坐得住。只想著去更衣,但容塵子有令不得離開大殿,他顧及師命,不敢妄為。
那河蚌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他實在是不好聞:「要麼我陪你去換衣服吧?」
河蚌蹭到清玄面前,清玄咬牙:「師父命我等不可擅離,更衣事小,師命難為。」
那河蚌語笑晏晏,她看著清玄的眼睛,語聲溫柔:「清玄,我陪你去換衣服吧?」
清玄微怔,突然就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換衣服,他神色如常,饒是滿殿師弟也看不出異樣:「嗯,換衣服,是該換衣服。」
他起身,令滿殿小道士守在殿中,自己帶了河蚌外出。清韻有些擔心:「大師兄,師父有命,這樣……不好吧?」
清玄突然覺得這樣全無不妥,他淡淡地道:「無事,我很快就回來。」
他大步出了三清殿,河蚌微揚手,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後。觀中不少地方都可以看見亂躥的屍首,但似乎尋不到生人所在,它們並沒有尋到三清殿,只在觀中亂走。有時候觸髮禁制,被燒成飛灰幾縷。
清玄去房裡換衣服,河蚌自然是想去看容塵子和夫婭鬥法的,攝魂術這東西是她的專長,莫說清玄全無防備,就算他口念著三清咒、手掐金光訣,要控制他也不過兒戲。
只是容塵子非常敏感,不可在清玄身上留下痕跡,是以這河蚌也就由著他先把衣服換了。順著他的意,控制起來比較自然,不易被他自身察覺。
只在門口等清玄更衣,突然兩具屍體蹣跚行來,這河蚌隨手掐了個古拙的指訣,屍體如同被燙了一般,遠遠避開。
待清玄換了衣服,河蚌撲上去:「清玄,這陣法看起來好厲害,我們去山裡幫你師父吧!」
清玄覺得確實非常有必要去幫師父,這鬼唱聲勢浩大,師父恐有危險。他拿了百寶袋,背了寶劍:「嗯,我們走!」
天空新月模糊,山道上時常可遇腐屍,有人的,甚至還有動物的。更有一傢伙鴨嘴、長頸,短四肢,背上長有尖刺,爛得都只剩骨架子了,也不知道多少年頭了。
清玄走在前面,將這些屍身的四肢完全砍去,若遇厲害一些的,河蚌微微施術便可避開。河蚌拿捏得當,他的靈識並未被完全控制,甚至可以說能夠自主,所以他還能夠思考:「你是內修?」
道宗的人把修煉分為內、外兩種,內修是指修法術,外修是指強身體,修武道。也有人兼修的,比如容塵子這一種,但兼修的人也有危險----遇到純武道中人,論武力肯定打不過。遇到純內修的呢,比術法肯定遜一籌。
優點是可以遇到武道比術法,遇到內修比拳頭……
所以道宗之人大多尋求外護,也就是內修之士要尋求一外修之人相輔而行,彼此互相支持。出手時外修近身,內修遠避,方能無懈可擊。
河蚌倒是坦白點頭:「我不喜歡練武。」
清玄便離她近些,內修體弱,一旦被邪物近身,十分危險。但是不管是外修還是兼修者,若帶上一個內修,驅邪收妖絕對是時半功倍之舉。河蚌見狀只是笑:「也沒那麼誇張啦,快看看你師父在哪裡!」
越往山簏深處走,邪氣越盛,屍首也就越暴躁。河蚌畢竟是妖,也並不十分畏懼,她只是嫌棄那些屍首又髒又難聞。剛剛轉過一棵古松,突然旁邊竄出一頭野豬,也不知死了幾天,一身的蛆蟲,一見河蚌就拱!
清玄回劍相護,劍光一過,蛆蟲四散,河蚌就有些噁心,遠遠避開。
正自鬧騰間,前方一聲尖嘯,一個巫師模樣的人面無表情地出現在林間,他頭戴小尖帽,腰別喪魂鈴,手持趕屍杵,雙目透出灰白的死氣。
清玄就顧不得野豬,立刻揮劍而上。這個巫師移動速度極快,他雖是死屍卻有靈識,還能制定戰術。
他方才尖嘯便是召喚群屍,而此刻數十具屍體全部趕來,裡面還夾雜著幾具狸貓、野狼的屍體。
清玄也是屬於內外兼修型,但根基雖穩,道行還不到家,這會兒一被屍體纏上就手忙腳亂。河蚌手上託了一顆血紅色的珍珠,不像內丹,倒像是法器。她微微念咒,幾具屍體瞬間被冰封。
清玄這才想起她是水生動物,看樣子術法也是五行屬水的。那巫師很快意識到河蚌對他的威脅較重,他舍了清玄過來對付河蚌,清玄劍光繚繞想要纏住他,但他明顯不上當,挨了幾劍突破了清玄的劍花。
河蚌剛剛舉手,那巫師已經栽倒在地,頸間頭顱不見了。清玄瞬間剁了他的四肢。
腐屍從四面八方湧來,千年山脈,也不知到底埋葬了多少凶靈,此時全部喚醒,仿佛無休無盡。河蚌不時將法力注入清玄體內,運行二十四個周天,替他緩解疲倦。
清玄第一次和內修合作,亦覺出術法之玄妙,自己所學不過皮毛。那河蚌卻在左右張望,趁清玄應敵,她以密術與林中某人交談:「淳于臨」
樹下陰影里,一男子若隱若現,紅衣黑髮,舉止優雅:「屬下非常擔心你,我的陛下。」
河蚌一面替清玄解決身邊越來越多的死屍,一面發話:「馬上離開。」
紅衣男子淺笑一聲,微微施禮,消失在山間夜色之中。
這河蚌復又嘻嘻哈哈:「那夫婭真蠢,她招這麼多東西,若是容塵子抵不住,被撕碎了,還能吃麼!」
清玄氣惱:「莫要詛咒家師!!」
☆、第十二章:君子寡慾
第十二章:君子寡慾
仿佛發現了生人的闖入,腐屍源源不斷地湧來。大河蚌也知道這樣不行----清玄修為不夠,支撐不了多久,若是容塵子在,興許倒是能殺上個幾天幾夜。
她凝聚念力,施了一個大範圍的凝冰術,將附近一大片腐屍全部冰封,清玄第一次見識道法之外的仙術,頓覺大開眼界。可惜河蚌沒有容塵子那般耐心細緻:「格老子的,還看什麼?快跑,我們去找你師父。」
二人往山簏深處跑,然凌霞山山脈綿延百里,如今又視物不便、妖邪橫行,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尋不多久,道士是找著一個,但不是容塵子。此人著淺藍色道袍,腰間繫著一個酒葫蘆,走近一看,才發現也是一具屍體。左眼眼珠吊在眶外,儼然死去多時了。
清玄道了聲無量佛,上去就欲斬他四肢,不料這修士突然一揮手,他祭起了飛劍!如果不是河蚌手疾眼快,以一顆珍珠將飛劍彈開,只怕清玄半邊腦袋就沒了!
清玄一身冷汗,那道士開始腐爛的手指居然還掐了個指訣!這下子不止清玄,便是河蚌都啼笑皆非了:「這個道士有意思!」
她食指虛劃,嘴裡念念有辭。清玄正和那死道士鬥法,片刻之後卻見那道士有些茫然地行到河蚌面前,河蚌制止了打算切他胳膊的清玄:「現在他是自己人了,走吧。」
清玄瞪大眼睛,果見那死道士默默地走在河蚌前面,遇上湊過來的屍體,他還會畫鎮屍符!!清玄的人生觀徹底崩潰了:「這這這……」
河蚌跟在道士身後,覺得有了些安全感,這才開口:「迷魂術罷了,他有靈識就能收為傀儡,只是太損心神,一般不用。」
有了這個道士開道,清玄也壓力大減,河蚌對殺怪沒興趣,左右張望著只想找容塵子。這時候山勢太過凌厲,不能使用靈識探知。古來有靈氣的山脈江河,其實都有自己的性情,如同人的喜怒哀樂。
平日裡不會顯現,但一旦激發,則聲勢駭人。在山勢如此怒張之時妄動元神,很可能再度觸怒它,損及自身。
一人一妖一屍正自前行,前方枯葉突然被掀起,一股白色的巨浪洶湧而來。河蚌拉著清玄急退丈余,撿枯枝畫了一個圈,令清玄連那個傀儡屍一起站到圈中。
待白浪涌近,清玄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浪花,而是白蛇,無數小白蛇絞在一起,每條約有二指長,噝噝地吐著信子。
清玄開始有點擔心了:「觀中禁制,不知道能不能防這蠱蟲。」
蛇浪狂涌過來,所有的蛇居然都只有一隻眼睛,長在正中,格外駭人。河蚌立時變了臉色:「那個蠢夫婭雖然算是一等一的巫者,但以她的巫力,發揮不了這樣的威力!」她猛地捏碎了手裡血紅的珍珠,輕輕一吹,那紅色微光四處散開,片刻之後如有實質一般,往一個風向追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