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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5:46 作者: 爛俗橋段
林茶的好奇心癢起來,是怎麼樣的一幅畫,能傳達出要人凝定的力量。他也側頭去看,並在與它觸碰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地埋了進去。
那是一副難以形容的畫作,筆觸凌亂而急促,線條毫無章法地彼此盤結,糾纏出一種極為強烈的焦慮與絕望。
黑暗與黑暗,連空氣都是黑暗的。林茶先是記起那場雷雨夜,而後記起了十年前。他一剎那重新降生在舊的時間,十年的歷練全成蟬蛻,原來他芯子裡始終還是那個被囿困於廢墟之下的脆弱孩童。
龐雜的壓抑的陰暗的回憶翻腸倒肚地湧上來,林茶從不知道看畫還能把人看出生理不適。他捂著嘴巴轉過身,聽見嚴明律問怎麼了,剛想搖手偽裝無事,嚴明律就直接握住了他的腕子。
林茶的手腕纖細而肌理滑膩,嚴明律的確很喜歡掐他,喜歡把自己的力量灌注在他身上。但那也分時候,現在他的動作輕柔,掌心裹住林茶五指,聲音也熨帖:「怎麼了?哪不舒服?」
嚴明律的手是略帶粗糙的溫暖,骨架都比他大上一號。林茶不是沒被他牽過,可是在那一刻他才清晰地從中覺出一份似曾相識,仿佛很久以前,他們兩個就已經牽過手了。
展館裡空調開得很足,兩人肌膚相親處體溫正進行熱度傳導。
「這幅畫……」林茶說,「我想起些不太好的事情。」
第26章 想我了?
他們走出展廳時天色很好,初秋的陽光尚有些暑意,炙曬著往事蒸發消遁。
嚴明律沒有追問林茶到底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他令林茶覺得相處起來舒服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不會去勉強。
很多時候林茶都儘量關好回憶的那扇門,防止自己沉湎其中無法自拔。他在這世間活了快要十九年,也算知道如何把生活過得好:千萬、千萬不能自怨自艾。
他也需要時間再觀察。他雖然在嚴明律懷裡能化成一灘水,但戒心到底還是強的。他太曉得沉沒成本的道理,秘密就是人際交往的成本,針一樣投進海里就撈不回,有朝一日還會成為對方攻擊自己的武器。
他也不想要嚴明律的憐憫,就此把底牌都亮乾淨,情竇初開地將過往交託。
嚴明律清楚這層因果。林茶是個小孩,但和所有小孩又都不一樣,他對未來生活的規劃很精明,沒有這個年紀的魯莽與異想天開。而嚴明律三十歲有三十歲的忍耐力,他能等到林茶與他交心。
嚴明律問林茶晚飯想吃些什麼,林茶拿不了主意,嚴明律做了主張,帶他開出好幾公里去海旁一家西餐廳切牛排。
正裝打扮的侍應將刀具呈上時林茶都懵了,抬頭看著嚴明律,用眼睛問為什麼連刀也要挑。
「切一頭牛的不同部位需要不同的刀,」嚴明律耐心地解釋,「肉質比較肥的,要用鋸齒,像這種刀尖鋒銳的,是專門用來切肋眼排。」
林茶開心地點頭說懂了:「這就像手術前挑柳葉刀一樣。」
餐後他們去沙灘上等日落。大自然有五彩斑斕的外表,金色的沙,深藍的海。等日落時天邊又顯示一片絢爛的橙紅,無邊無沿的一張天只飄著幾縷粉紅色的雲絮。四周一片空曠與寂寥。
林茶看得入迷,摘了平光眼鏡,鼻樑左右印了兩道紅。嚴明律伸手給他揉。他今天讓林茶戴眼鏡其實也有私心。林茶最惹人是一對乾淨的眼睛,他不太願意讓別人看見。
「真漂亮。」林茶說。
嚴明律盯著林茶染著晚霞的一對眼瞳,應了聲嗯。
最後等到天邊一線餘光被拉拽到波浪之下,夜晚在時間之後等待開幕。七點時天就通黑,海灘邊上同時亮起一座燈塔。林茶說想過去看看。
夜晚的大海比白日更為無際,黑沉沉得見不到底,扔一棟大樓下去也能被吞沒。
林茶邊走邊看,又想起那幅畫,心尖直發怵。
嚴明律兀自在沙灘前面走著,林茶追著他的腳跟喊等等。嚴明律停下腳步,指著遠處的燈塔,嫌棄道:「走得這麼慢,還說要過去看看?到天亮都過不去。」
林茶聽了就是一道怒從心頭起,立刻撒丫子開跑。
嚴明律突然想起有次從辦公室看見林茶在陽光里跑,他跑起來每一步都洋溢著青春,周圍的空氣都沾了他的光,亮晶晶地閃。
嚴明律對審美有要求,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尤其林茶。
他望著他在沙灘上奔跑的背影,望著望著、望著望著……
林茶撲倒了。
他趕忙跑上前去,捲起林茶的褲腿檢查傷口。林茶愛惜東西,又是剛買的新東西,自己膝蓋給石子蹭出血不在意,褲子破了心都要碎了,還罵了髒話:「操,新衣服呢。」
嚴明律正疼惜著,又被他生不如死的模樣逗笑:「行了,就一條褲子。」
「新的!」林茶強調。
嚴明律揉了揉他的頭:「再給你買。」
燈塔是去不成了,要回餐廳清理傷口,從摔倒的地方過去有一段路,林茶很懂嚴明律的打算,朝他張開手臂。嚴明律存心不合他意,笑著裝不懂:「你做什麼?」
「抱呀。」
「你這麼重,我抱不動。」「我才不信。」之前都抱過兩回了,嚴明律有健身習慣,手臂有力得很。
嚴明律手都從林茶膝下過去了,又想起什麼,以談生意的口吻問:「我有好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