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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5:16 作者: 三月蜜糖
「其中有一本的帳目,前後計算的三次數目中,三次皆錯。」
六名女官面面相覷。
周啟為官期間,最擅洞察人心,故而在寶憶話音剛落之後,便將目光冷冽的移到對面六人。
饒是隔著白紗,仍能辨出其中一人身形晃了下,緊接著又強撐鎮定。
「在這幾類名目中,她算錯了數量和單價,故而合計匯總時,總數一直不對。」姜寶憶準確指出錯誤,並將內容拿給為首的女官查看。
她要做的都已經完畢,故而退到一旁站在周啟身後。
時間在慢慢過去。
而寂靜的宮殿內,空氣有著令人難以承受的焦灼壓迫。
站在人群中的女官拭了拭汗,無人看到她眼中流瀉而出的決絕狠意,正當女官要發問時,便見人群中的女官忽然沖了出來,右手快速從腰間拔出一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周啟刺去。
姜寶憶來不及多想,她只知道,周啟是瞎的,看不見。
她將人往後一拉,慣性使然,自己反而暴露在女官視線中。
便見那柄匕首直直對準她的胸口,迅猛刺來。
那一瞬間,姜寶憶腦子裡是空白的。
什麼都沒想,卻清楚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而她還沒做好赴死的準備。
母親說過,何其遺憾沒有親眼看著她嫁人,沒有看她生兒育女,一生安樂。
她也想過,若母親還活著,她就早些嫁人,讓她看看自己,真的過得很好。
可眼下她都要死了,願望一定會落空的。
她驚慌地看著閃著冷光的匕首,在劍尖抵到衣裳的前一剎,小臂被人一把拽住,緊接著整個人被護在懷裡天旋地轉間,只聽啪嗒一聲脆響。
女官的匕首被周啟一腳踢飛,跌到地上後,門外護衛及時趕到,在她想要反撲之時,將其摁倒在地。
白紗墜落,露出一雙焦急狹長的眉眼。
周啟抱著她,唇在動。
姜寶憶晃了晃頭,什麼都沒聽到,眼前人不斷模糊重影,散開陣陣暈眩。
醒來後,才知道自己是被周啟抱著放在榻上的。
大夫看診完,開了養神的補藥。
方才那名女官已經被押解入獄,從前是劉太后分派到各宮的眼線,在劉太后下獄後,她僥倖逃過一劫,原想著瞞過最後一筆秘密,卻沒想還是被一個小姑娘發掘出來。
此中缺漏的錢銀款項,皆用作購買鐵器,此時就藏在京中某處宅院中,待伺機而動。
全完了。
前一刻,周啟已經著人包圍了那處,反抗者一律斬殺,留有活口的立時審訊。
此案正與前些日子發生的縱火案有關。
彼時多雨,京中卻屢次三番發生火災,細細查下去,卻總被人刻意截斷。
原就是這伙藏起來私造鐵器的暗衛。
劉相的家奴。
「姑娘還吃嗎?」小廚房做的酒釀丸子,上面撒了秋日新摘的桂花,小姑娘捧著碗喝得熱鬧。
姜寶憶擦了擦唇,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嚇得,總之暈倒那會兒她什麼都不知道了,等醒來聽女官說了發生的事,後怕之餘,更是慶幸自己命大。
「再要一小碗便好。」
喝完胃裡很暖。
女官見狀,又盛了一碗過來。
閒談中,說到周大人。
姜寶憶這才反應過來,周啟在她昏迷時去了大理寺,親自審問私造鐵器那伙人。
回姜家時,坐的是周家馬車。
行駛到半路,忽聽車外有聲暗啞粗糲的呼叫。
她撩開帘子,探出腦袋。
冷風呼嘯的街巷裡,有個穿著破爛身形佝僂的僕婦,一瘸一拐走著,她行走艱難,兩條乾瘦的腿仿佛能被風吹斷一般。
破布裹著的臉,只露出一雙昏黃渾濁的眼球。
她像在自言自語,聲音時而大時而小。
姜寶憶忽然認出來,這是在蘇州餛飩鋪子見過的老嫗。
一陣強風吹過,老嫗身子猶如破敗的枯葉,往後拉扯著晃動著,猝然摔倒。
姜寶憶叫停馬車,下去走近。
「婆婆,婆婆?」
她的聲音很快被風聲蓋住。
老嫗翻著紅肉的手動了動,從地上抬起頭,露出那張幾乎看不出樣貌的臉來。
她忽然露出一個笑。
姜寶憶有些害怕,那笑容說不出什麼滋味,就像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笑的絕望而又悽厲。
她把手裡的暖爐遞過去,扶著老嫗的胳膊站起來。
老嫗低著頭,嗓子裡發出嗬嗬的類似風箱般的響動,她的手指摩挲著暖爐上的字。
「周」
含糊不清的吐字,姜寶憶疑惑地看著她。
老嫗渾濁的眼球無法聚焦,眼眶裡如同乾枯的老井,忽然從乾涸的土地里湧出一絲濕潤,又因這枯井太久沒有滋潤而很快消失不見。
她笑著,眼睛望著小姑娘的臉。
隨後,踽踽獨行。
「婆婆,你去哪?」
老嫗沒有回頭,踉蹌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巷盡頭。
一日寒過一日,入冬後,姜寶憶便鮮少出門。
只窩在碧蘅院與翠喜和余嬤嬤繡花打趣講故事。
自從幼帝掌權,便將姜越調任到戶部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