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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2:47 作者: 江色暮
離他第一次在公交車上睜眼, 竟然只過了大概兩個小時。
還有足足十個小時要經歷。
季寒川難得覺得心煩。他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接下來幾個站點,知道自己待會兒一定要選一個下去。如若不然, 自己恐怕得先備擠死在車裡。實驗中學嗎, 還是其他?
正猶豫間, 車子再次到站。
車門口排起一條長龍, 季寒川「嘶」了聲,果斷下車。
他不用看鏡子,都知道自己左眼上那塊眼罩應該已經被血浸透了,現在顯得黏糊糊、濕噠噠,貼在皮膚上, 很不舒服。
不過季寒川還是沒有多管。
他背後, 有很多人在這裡下車。季寒川看了一眼車站上的標牌,才知道, 這一站叫做「天誠集團」。
他隱約覺得自己聽說過這四個字,不過看看眼前高聳入雲的大樓,季寒川也釋然了,這興許是以哪個龍頭企業為基礎建設的,自己以前聽說過,很正常。
也許他還和這個企業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否則的話,這麼解釋自己常識都在,唯獨不記得這個企業了?
季寒川樂觀地想:沒準我還能碰到哪個熟人呢!
哪怕沒有熟人,應該也可以借一下洗手間吧。
他邁開步子,順著人流,往大樓走去。
這一回,季寒川的確滿足了自己「多消耗一點時間」的目的,在樓中待了足足四個小時。
再出來的時候,他身上衣服破破爛爛,眼球替他當了一次傷害,更多傷卻只能季寒川自己承受。他苦中作樂,想,至少自己再也不用為了左肩膀上的凍傷而擔憂。
畢竟左臂直接被削掉,留下一個勉強被一塊乾淨布料包紮起來的傷口。
此外,走路也有點一瘸一拐。
他右手握著刀,走到公交站牌前,靠在站牌上,看一眼下一輛車到來的時間,然後閉上眼睛。
疼痛、失血帶來的眩暈,都讓季寒川疲憊至極,只想就這樣倒下去。
公交站外站滿了「人」。
季寒川沒有去看。
他儘量打起精神,在腦海里勾勒出一雙紅色的眼睛。
一邊回憶那張面孔,一邊心想:明明很帥啊,怎麼那麼狠心呢?
季寒川嘆了口氣。
車子再度過來的時候,季寒川因腿腳不便利,沒有搶到第一個上車的位置。不過這一次,大公司的員工到底比之前的鳥人要有禮貌一點,慢條斯理地往這邊圍攏,卻並未一窩蜂追來。
季寒川投幣之後,照舊去了那個小男孩身邊。他有點驚喜地發現,車上空了很多。
當然,前提是忽略掉地面上那些血跡,還有座椅下面含糊不清的咕噥聲。
他在小男孩旁邊坐下,心想,他這麼一個小朋友,卻還能好好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啊。
從這個角度來說,興許小男孩才是最危險的存在。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出乎季寒川意料的是,小男孩竟然主動和他搭話。
對方問他:「哎,問你一個問題啊!」
季寒川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估量著這一站和醫院那站的距離,隨口問:「什麼問題?」
小男孩說:「如果你有兩個選擇,嗯,你聽說過缸中的大腦吧?」
季寒川的嗓音近乎在飄了,是又輕又弱的氣音。他覺得自己快死了,出乎意料的是,想到「死」字,季寒川竟然並不難受。他短暫地思考了一下自己這種心態是從何而來,口中說:「聽過啊。」
畢竟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小男孩說:「你好像挺辛苦,哎,流這麼多血,一定很疼。我之前流血都沒有你這麼多,就沒撐住了。如果把你變成缸中的大腦,你願意嗎?我是說,你之後可以不用這麼辛苦,快快樂樂的,雖然這份快樂是假的,但是你也不知道啊!」
季寒川聽他前半句的時候,走神,昏昏欲睡,慢慢想,原來小朋友也很不容易啊。
沒有經歷過挫折苦難,怎麼會平白無故地變成鬼呢?
他幾乎睡著了,但小男孩剩下的話把季寒川的經歷拉回來一點。他在腦海中重複一遍那些內容,分辨出其中含義,然後說:「另一個選擇呢?」
小男孩攤手:「就是你現在這樣咯。」
季寒川笑了下,說:「我現在這樣,也是一種『缸中的大腦』啊。」
小男孩一愣。
季寒川再度閉上眼睛,喃喃說:「只是一場遊戲,我不服。」
小男孩嘆了口氣,很沒辦法地轉頭,看著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男人身材修長挺拔,有一張清雋面孔,和一雙與這幅面孔極不相稱的血紅色眼睛。
他看著座位上的季寒川,一直到季寒川眼皮顫動,在又一次報站聲中醒來。
季寒川仔細聽了聽,發覺不是醫院。
他覺得自己可以再稍微鹹魚一下,於是心安理得地繼續窩在座位上。耳邊有動靜,黏黏糊糊的東西貼上他的腿,含糊不清的講話聲一下子清晰很多,簡直像是通過他的骨頭傳遞進鼓膜的。說「我好痛」,說「救救我」,一開始還能分辨出話中含義,到後面,卻像是被人扼住喉嚨,聲音一下子變得斷斷續續。
季寒川不耐煩了,用另一隻腳往後一踩,聽到一聲尖銳的尖叫。
然後他欣慰地發現,一切重回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