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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2:47 作者: 江色暮
    在他驚怒交加的喊聲中,一輛灰色車子絕塵而去,離開人群聚集之處。

    靳琦坐在副駕駛上,顯得十分意外:「我以為你不會……」

    季寒川說:「首先,現在城市系統已經癱瘓,不會再有警察抓人、影響之後進度。其次,我快點找到直升機、回去撈人,才是為他的生命、財產安全考慮。」

    靳琦聳了聳肩膀,「行,你有道理。」

    季寒川說:「找找車上有沒有喝的東西,渴了。」

    圖鑑很快從后座上拿出兩瓶水。

    季寒川說:「擰開。」

    靳琦微微無語,擰開,遞給季寒川。

    礦泉水在車上太久,已經是溫水。車外高溫、炙熱,車內更是憋悶。季寒川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握住水瓶,「咕咚咚」灌下去。

    說到底,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

    在城市廢墟中攀高走低,他能做到,卻不是不會累。

    陽光公平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季寒川原本一直在考慮其他事、分散注意力,以抵抗喉間乾渴。直到這會兒,水真實地灌入喉嚨,他肺部猛然一松,近乎貪婪地想撰取瓶中所有水滴。

    這股衝動來的極快,幾乎覆蓋了季寒川的理智。

    水潤入喉嚨,滋潤了原本發乾、微裂的嘴唇。季寒川舔一舔唇,能舔到一絲淡淡鹹味。嘴唇終於濕潤,他想到許多年前。

    車后座上突然出現一個少女,她嗓音沉靜,說:「寒川,慢一點。」

    季寒川動作一頓。

    「先喝三分之一,」邵佑道,「剩下的隔二十分鐘再喝。」

    季寒川無奈,放下水瓶,「你怎麼忽然——」

    邵佑:「嗯,來看看你有沒有做壞事。」

    季寒川分辯:「颱風總會來的。」到時候就不會缺水,沒準人們還要懷念當下的炙熱、乾燥。

    颱風帶來雨水,雨水會將城市廢墟中的屍體浸泡在一起。

    不過這似乎也有好處。

    季寒川冷酷地想:按照瑪麗的說法,棋盤上的「瘟疫」代表一種病毒——只能在活人之中傳播。

    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NPC,並不會在接下來的事件中復生。

    這無疑減輕了玩家們接下來的壓力。

    聽著季寒川的話,邵佑嘆口氣:「好,你是對的。」

    季寒川挑起另一個話題,「你來的正好。其實剛剛,我想到之前在撒哈拉那次。」

    邵佑輕輕「嗯」了聲,尾音上揚。

    靳琦驚疑不定地聽季寒川講話。

    聽見:「那會兒你找的教練簡直不是人,要求在沙漠裡大逃殺就算了,還不給補給……有好幾天,我找不到吃的,想做個陷阱抓蛇,可前面兩天,都只抓到蟲子。」

    那味道,混合著沙土,苦澀又古怪,隨著腹腔汁液在舌尖爆開。喉嚨痙攣,吞不下去,理智卻知道,這是最簡單獲取的蛋白質。不想餓死,就得吃。

    雖然季寒川知道,如果自己撐不下去,叫停,教練就會直接給他食水、帶他離開沙漠。

    可一旦打開這個開關,以後要怎麼過?

    等到世界天翻地覆,他能找誰「叫停」?

    季寒川嘴角往下撇,喃喃說:「這麼過了兩天,終於等到一條響尾蛇來吃我。那蛇味道太臭了,可惜餓得沒力氣生火。哦,差點扛不動槍。」

    他耿耿於懷。

    那會兒,手中的槍並不能拿來保護自己。裡面是彩彈,只能用來淘汰對手。

    現在想想,這些回憶談不上好與壞。生吃了一條蛇後,季寒川的運氣仿佛好了起來。他遇到三個落單的對手,耐心等了半夜,身體埋在沙子裡,耳邊爬過蜥蜴、蠍子……天上明月照著這片廣袤沙漠,風改變著沙丘樣貌。終於,他等到守夜的人打盹。對方手中的槍歪斜下去。

    季寒川一下子淘汰三人。

    他笑納了三人壺裡的水。不算清澈,但能喝。當時喝下去的時候,他才覺得,原來自己這麼渴。

    水滾入喉嚨,腦子裡一片白光,只覺得有人在自己耳邊唱《哈利路亞》。

    邵佑跟著季寒川的話,陷入回想,笑道:「嗯,你回來之後,徐醫生給你開了好多打蟲藥。」驅除體內的寄生蟲。

    季寒川露出點慘不忍睹的表情。

    邵佑想了想:「你當時堅持到最後了,很棒。我一開始都沒想到。」

    季寒川懶洋洋地笑了下,「啊,現在說實話了?」

    邵佑溫和道:「寒川,你做的一直很好。我那幾年經常會覺得,是不是對你要求太苛刻。你很努力,努力地完成所有訓練、一直跟在我身邊,我……」

    寒川身上展現出的生命力、對於「活下去」的熱切渴望與野心,一度成為邵佑深陷在靈異事件之中時的生存動力。

    他曾經以為自己撿到了一直可憐兮兮、身上沾滿雨水的漂亮小貓,僅此而已。

    但日後的年年月月之中,邵佑恍然發覺,原來自己抓住了一道光,照亮自己接下來的生命。

    寒川能堅持,那我也可以。

    季寒川咳了聲,客客氣氣打官腔:「謝謝,共同努力,再接再厲?」

    邵佑失笑。

    車裡沒再響起講話的聲音,仍然疾馳在路上。

    靳琦面無表情看窗外,對上一個已經跟在外面、跑了少說也有兩三分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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