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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2:47 作者: 江色暮
邵佑側頭看他,眸色微動。
自己之前理解錯了?小貓不是喜歡電視節目本身,而是喜歡有人陪?
季寒川並不知道,短短時間裡邵佑竟然想了那麼多。他吃完一塊松子酥,覺得味道不錯。又喝茶,順便漱口,隨後湊過去親邵佑。
邵佑攬住少年肩膀,迎合了這個純粹親昵、不帶任何情慾色彩的親吻,眼神包容。
於是季寒川再接再厲,在春晚背景音里,翻了個身,雙膝壓在沙發墊上,把邵佑困在自己與沙發之間。
邵佑提醒他:「春晚?」這種姿勢,寒川沒法看到電視屏幕。
邵佑抬頭,看季寒川。
寒川穿了件淺米色毛衣。這會兒,他已經被邵佑養出一點臉頰肉,柔和了原本過於瘦削的臉部線條。皮膚白皙,帶著一絲健康的紅潤。看起來乾乾淨淨,一看就是在舒適環境裡養出來的小貓。
這讓邵佑頗有成就感,於是抬手,手順著季寒川頭髮揉下去,指肚一點點按揉髮根。
季寒川配合,甚至在邵佑揉自己頭髮的時候往對方手裡蹭了蹭。這個細微動作之後,邵佑的臉色明顯放鬆、愉快很多,唇角都帶著笑。
季寒川看到,心想:怎麼辦,我好像也有點明白他薅我的樂趣在哪兒了。
把邵佑弄得繃不住表情,對季寒川來說,是件頗有成就感的事。
僅次於自己的試卷被批出較上次更高的成績。
他回答邵佑:「春晚……原本就是背景音啊。」
邵佑便聽他往下說。
季寒川回憶,自己上次安安生生看春晚,仿佛是四五歲那陣,他媽還沒有離家。
之所以記得年齡,是因為當時院子窗外有一株臘梅樹。他媽媽很喜歡,很愛開著窗子,嗅臘梅香味。可他爸不解風情,只覺得風太涼,吹進來會感冒。
兩人爭執。爭執到後面,季寒川打開電視機。晚飯還沒有吃,年夜飯可能隨著背後愈演愈烈的吵架、打架聲沒了著落。電視機里一片歡聲笑語,季寒川身邊卻只有尖叫和怒吼。他像是被割裂,日後再回想,都總能看到年幼的那個自己。坐在沙發上,想要平靜,卻不能做到。最後聽到一聲重重關門聲。
他媽媽出門,一夜未歸。而他爸在屋裡靜坐半晚,然後找出工具箱裡的斧頭,砍了窗外那株臘梅。
與其說是關於春晚的記憶,不如說是關於無措、恐懼,以及半夜倒下的梅樹。他不記得自己當時為什麼起身了,可站在臥室門口,看外面臘梅倒下去的瞬間,季寒川忽然意識到:媽媽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後來的事,讓季寒川一度覺得,自己想錯了。
可到最後,原來只是第二隻靴子落地的時間較那天想法稍遲。
往後幾年,他春節時候往往是吃百家飯。一群邊緣化的孩子,其他人好歹有一兩個關愛自己的長輩,只是生活上各家有各家不易。可在季寒川他媽離家之後,他爸就強硬地和姥姥姥爺那邊斷了聯繫。至於他爸,那種頹廢的勁兒,把爺爺奶奶氣了個夠嗆。幾年前還是個俊俏兒子,怎麼到現在成了鬍子拉碴的虛胖男人?
起先是眼不見心不煩,後面是身體垮了,想見,兒子卻不見。
季寒川和邵佑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平平,「我是在之後好久,才知道,原來已經不在了。」
有段時間,他經常去林雷家,看到林雷的奶奶溫柔慈愛,於是艷羨。所以偷偷存錢,一點一點,終於攢夠車票,跑去記憶里的爺爺奶奶家。
季寒川說:「——如果那會兒有人看我太好看,把我拐走自己養,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
他覺得自己在實話實說,於是一本正經。
邵佑聽到,卻屈起食指,敲了敲季寒川鼻尖。
季寒川繼續和他回憶當初。
老家門口有一條小河,季寒川在這裡出生,那時候是一年冬天。
他爺爺年輕時是個教書先生,在季寒川他爸要大筆一揮,給季寒川起名「季小河」時,力挽狂瀾,把「小河」修飾成「寒川」。
也就是這次,季寒川才知道,原來爺爺奶奶已經不在。
鄰居們說起時,都很感慨,說季老先生夫婦是造了什麼孽,生下一個那麼沒良心的兒子。自己親爹親媽死了,都不回來看一眼。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可若是連喪葬費用都是近鄰湊一湊承擔,未免太過辛酸。
季寒川聽得愣住。
他沒想到,自己會知道這些。他去看了爺爺奶奶墳墓,看著兩個挨在一起的土包,上面種著松柏,久久茫然。
越說越多,季寒川原本平平的語調里終於多了點其他情緒。
他盡力不要表現出「難過」。
但邵佑看他,在春節聯歡晚會喧鬧的背景音里,說:「寒川,你不高興。」
他眼裡,小貓明明已經到了溫暖住所,可還是想到過往寒冬臘月。
這是沒辦法的事。小貓真的可憐。
所以被壓在沙發上的邵佑手上微微用力,季寒川就被他按住背部、扣入懷中。
邵佑拍著季寒川後背,那姿態,像是在哄小孩兒。
季寒川原本還要強撐一句「我沒有不高興」。
他終於有一個「未來」,他有什麼好「不高興」?過往關心過他、愛護過他的人,知道這點,都會為他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