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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2:47 作者: 江色暮
可如果是在衣服上做暗號,季寒川又不確信,船員是輪班制,會不會連衣服也多準備幾份。這樣一來,無法確認他們在事故是穿著是什麼。要是直接印在身上,以季寒川的力氣,倒不是不行。只是要說「不引人注目」,就有點麻煩。
最終,在口袋裡銀元碰撞、發出清脆響聲時,季寒川福至心靈。眼下,已經是預期抵達時間之後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時。而船上只有夠吃三天的東西。船長或許清楚出了問題,卻不能把這話給下面的船員們直說、擾亂軍心,反倒容易出現暴動。這樣一來,會被船員們聽到的,還是那些寬泛的安慰之言,說未有事故,僅僅是因為海面有霧。天氣不好,走不了船,沒辦法的事。
這樣的話,可以拿來說服旁人,卻很難說服自己。
而眼下,大面積惶恐尚未出現。三枚銀元,是一點心安,也是精神慰藉。
此刻,季寒川悉心地扣上船員口袋上的扣子,再在上面拍一拍,說:「我不打擾你值班了。再見。」
船員暈暈乎乎,被灌了一腦子韓少父親的奇特經歷,也有更實在的東西,三枚銀元。雖然算不上巨款,但總歸是意外之財。或許等換了班,自己也可以去點一瓶酒,與兄弟們喝兩盅。
船依然在海面上。白天天氣晴朗,沒有起霧,卻看不到岸。
午飯時,頭等艙的乘客們看到又兩排海鮮,口中頗多怨念,認為船長敷衍。也有人問,怎麼還不靠岸,自己從前並非沒有做過安平輪,也在海城與對岸之間奔走多次,可沒有見過這樣的情況。質疑船長的能力,是否跑偏航線。否則的話,按照時間來算,即便是夜間沒有進度,也不會是現在這般。
慢慢地,這樣的抱怨聲越來越多。比二等艙乘客要含蓄、委婉,但以他們的身份,這樣講出問題了,就不是區區一個船員能敷衍。張老闆和船長一起出現。前者拿手帕擦著汗,也有些憂愁的樣子。有乘客直接問:「張老闆,我們也不是不講理。你這會兒就明確說,我們是不是走偏了?」
張老闆:「這個,唉。」沒有先前舞會時躊躇滿志、對自己公司打造的巨輪充滿信心,但或許為了穩定乘客,也並未顯出太多憂愁,只是笑一下,說:「這個,還是讓船長來解釋。」
把船長推到前面。
船長拿了老闆的工資,就該幹活兒。這會兒任勞任怨,解釋:「我們安平輪是搜大船,大家在上面待著,或許不覺得。其實海面風大,將船吹偏……」
季寒川:「……」
他站在人群後,還是拿麵包夾果醬,慢吞吞吃著。樓上樓下跑了一上午,跳過船下過海,他體力消耗頗大,不再是兩片麵包能解決的。這會兒,趁人群的注意力在張老闆與船長身上,他摸摸肚子,拿起第三片麵包。
第四片。
第五片。
然後在心中評價:這種理由,不會有人相信吧?
可出乎季寒川意料的事,乘客們聽了,重點依然在於船究竟什麼時候能到。如果迷路了,那總該和岸上發無線電。眼下已經是現代社會,又不像古代。即便是古代,也有司南。
林林總總、七嘴八舌,為船長提供建議。無人注意張老闆,張老闆面上浮出一點愁色,很快消失,再看看四周,確定自己應該沒有在乘客們面前露餡。
等船長「嗯嗯啊啊」地應完,張老闆再出面,向頭等艙乘客們道歉,說這次船如果能順利靠岸,那不單此次船費全免,船上乘客還可以再免費搭一次安平輪,提供全套服務,請大家不要在意這次不愉快的坐船經歷。
季寒川吃到第八片麵包,再摸摸肚子,胃部有一點鼓起。
等人群都散去了,他理直氣壯,以「世侄」身份,去找張老闆說話。張老闆原本已經焦頭爛額,不欲在應付一個小輩。可季寒川開口,說:「張叔叔,我們是不是出不去了?」
張老闆的瞳孔猛然一縮。
季寒川留意著張老闆的態度、神情,明白:他果然知道什麼。
而張老闆肩膀緊繃了一刻,往後,又慢慢鬆快下來。他把季寒川帶到自己房間,還是昨夜的布置,看起來舒適、昂貴。季寒川在沙發上坐下,聽張老闆問:「小川,昨天晚上,你還不是這樣說。」
季寒川道:「昨天晚上,我以為張叔叔只是擔心霧。可白天明明沒有霧,船還是走不出去。」
張老闆嘆道:「是啊,白天沒有霧。」
像是不願意說太多。
季寒川「嘖」了聲,道:「張叔叔,我之前聽船員講過,船上的東西,只夠吃三天。」
他話音落下,張老闆抬頭,看他。這時候,他臉上的憂慮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精明。他看著季寒川,問:「小宋?他怎麼想到給你說這些?」
季寒川神色不變,回答:「我問了他,他沒有提防,就告訴我。」
這一刻,季寒川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大多還是考慮船上乘客。可說到底,乘客之中沒有多少人知道,船上究竟有多少吃的。
而走到今天,船員們也會留個心眼,不把具體情況告知給乘客。
可用最簡單的邏輯想,一趟原定不到一天的航程,哪怕輪船公司再精心,又能有多少食物儲備?他們猜不到,得不出答案,往後,就只能一天一天捱。不知到什麼時候,自己就徹底要餓著肚子、得不到補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