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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32:47 作者: 江色暮
    同時,甲板上。一個渾身濕淋淋、帶著粘液的船員,從方才白色軟團的位置站起。

    褪去魚皮,就成了「人」。

    而季寒川原本停頓的腳步再度開始移動、往前。

    他轉過拐角,取出懷表,看一眼時間。

    兩點四十五分。

    季寒川在兩分鐘後回到房間。他把寧寧放下,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合攏、身體前傾,自認算一個耐心與孩子溝通的父親。

    問寧寧:「剛剛那會兒,魚桶是從哪裡來的?」

    從他離開寧寧,到船員說「韓小姐在那邊看魚」,滿打滿算,不到半分鐘。

    三十秒時間,寧寧竟然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寧寧吸吸鼻子,隨著季寒川的問題,她臉上浮出點困惑,回答:「從旁邊——」

    季寒川想一想,從書桌上拿出日記本,匆匆塗出一張方才甲板的示意圖,遞給寧寧:「圈給我。」

    寧寧乖乖接過來,認認真真地研究圖畫,筆頭戳在下巴上。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像模像樣地用標準姿勢握筆。相比之下,季寒川自己握筆的姿勢,倒是不太標準,能看到中指上有一個繭子。

    季寒川捫心自問,覺得如果自己來教,恐怕教不出這樣的動作。

    那這麼看,就是寧寧的「另一個爸爸」在教她。

    他想到那個人,腦海中還是一片白茫茫。可對方幾次出現時,自己心底的信任,都是真的。

    這一切,向季寒川傳遞著一個信息:我和他的感情一定很好。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情況。

    他趁這一點時間,天馬行空,想到很多。

    面前,寧寧在甲板與室內交接的地方畫了一個圈,又把本子遞迴來。

    季寒川接過,看著圓圈的方向回憶片刻,遺憾地承認:自己的確沒有注意那裡。

    不知道那塊是否真的有幾個桶堆著。

    他確認了方位,又問寧寧:「他把桶拎給你,之後呢?」

    寧寧回答:「然後……」皺著小眉毛,回憶片刻,「然後我轉頭看魚,他就不見了。」

    季寒川若有所思。

    如果這三十秒鐘,船員只做了「拎魚桶到寧寧面前」這件事,那或許還說得通。

    但自己沒有聽到腳步。

    明明從圍欄往回時,他聽到身後滑溜的聲響。

    寧寧補充:「那條魚雖然很醜,但會做好多動作。」

    季寒川挑眉,笑一下:「比如呢?」

    寧寧回答:「鬚鬚會抬起來!」她舉起手,是擊掌的姿勢,對季寒川說:「這樣——」

    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模仿魚的觸鬚,點在自己掌心,「這樣拍了拍我。嗯……滑溜溜的。」

    季寒川一頓,從中聽出什麼,和她確認:「那條魚一直在和你玩嗎?」

    寧寧回答:「對。其實我想看看爸爸走到哪裡了、那個叔叔有沒有對你做壞事。但我,」她不好意思,又習慣性去揉裙子,說:「又覺得那條魚很好玩。再說,爸爸很厲害的。」

    聽到這裡,季寒川抬手,去拉寧寧。

    小孩子貪玩,又信任父親的能力,這無可厚非。加上從前NPC對寧寧的忽視,季寒川覺得,這可能是小姑娘第一次遇到「玩伴」。

    他是真的不在意這個。

    寧寧抬頭看他,兩人對視,季寒川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裙子上拿開。

    季寒川笑一笑,說:「我知道了——你不是很喜歡這一身嗎?不要揉了。」想起先前那條變得皺皺巴巴的裙子,語氣溫柔一點,「不然就不好看了。」

    寧寧「啊」了聲,再度露出那種很不好意思的表情,說:「嗯,爸爸之前也說過,但我總忍不住。」而越到遊戲後期,季寒川要面臨的狀況越多。又不像現在這樣,因為失憶,被丟到平均遊戲場次在三十以下的玩家的場合。很多時候,都無暇顧她。

    季寒川聽了,一頓,想:類似這種的手上小動作,很多都和孩子嬰幼兒階段得到的照料有關。寧寧這樣子,看上去最多四歲、不到五歲。而如果自己真的經歷過上百場遊戲,寧寧還一直跟著。那很有可能,寧寧根本沒有經歷過「遊戲」降臨之前的生活。

    他仍然對小姑娘的出身、來歷感到猶疑。但又的確相信,寧寧是自己的「女兒」。

    所以這會兒,季寒川問:「那我有沒有和你約好,如果你改好了,給你什麼獎勵呀?」

    寧寧露出點發愁的樣子。還是個小孩,於是連發愁起來都很可愛:「沒有耶,但是——」

    她沒有說完接下來的話。

    季寒川確信,自己甚至沒有眨眼。

    可寧寧不見了。

    連帶她那身裙子,連帶自己手上若有若無的腥味,連帶地毯上、門邊那塊,始終沒有消逝的水漬。

    季寒川倏忽意識到什麼。他拿出懷表再看,此刻的時間是:三點零二。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此時此刻,就是昨天夜裡,那艘霧中輪船「撞」上來的時間。

    仿若童話故事中魔法消失的一刻。

    在這同時,禮堂內,剩下的玩家也回到自己房間。韓秀不像季寒川這樣,知道「結束」的具體時刻。她憂心忡忡,手握著門把手。也正因此,等地毯重回乾燥,她瞬間便留意到。

    幾個走廊之外,聶曲放下懷表。伍和平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眼裡是今夜的張老闆。翻一下身,腦海中又成了昨夜的張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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