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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14:50 作者: 陌上三月
    下榻的地方是一個海邊小築客棧,環境非常好,多走幾步就能看到大海。在裡面那幾年,她曾經跟一個與她差不多大卻被判無期的女孩兒關在一起過。女孩兒說她小時候跟姥姥一起住在海邊,經常獨自跑到海邊的沙灘上撿貝殼,然後,穿成一串當做項鍊。她還常常跟姥姥一起曬鹹魚,到海浪拍打的岩石上挖紫菜,每當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總是很快樂,那段時間,女孩的海邊故事是她貧乏的生活中最大的快樂。聽著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蘇念忍不住想要去海邊走走。

    剛拉開門就見杜汶也剛剛關上門準備出去,看到蘇念笑了笑:「一起出去走走吧!」蘇念點了點頭。

    晚上的海風稍微有些涼,濕潤中透著一股鹹鹹的味道,聞起來卻又覺得清新,這一刻,蘇年的心中有著很久沒有過的寧靜。

    「你以前來過海邊嗎?」杜汶邊走邊問。

    「沒有。」蘇念頓了頓又接著說:「本來跟寢室同學商量好大二暑假一起去秦皇島的,誰知道還沒到暑假就先去了監獄,一呆就是四年。」

    「對不起。」杜汶連忙道歉。

    蘇念不在意的笑了笑:「沒什麼,我已經不介意了。」

    「說起來,我第一次到海邊來還是初三中考結束的時候,一不小心拿了全市第一,父母很高興就一起帶我到三亞旅遊。」杜汶說著,隨意往地上一坐,也不介意滿地的沙子。

    蘇念也坐了下來說:「你的父母一定很相愛。」

    「或許曾經是吧!他們在我16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兩年前,我母親死於心絞痛。」杜汶望著遠方的海,黑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緒。

    「對不起。」蘇念喃喃的說。

    杜汶笑了笑:「我們兩個就不用對不起來對不起去的了,兩年了,我也想開了。」

    「那,你父親呢?你恨他麼?」

    「前幾年還是挺恨的。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過來參加喪禮,頭髮已經花白,連腰也不是那麼直了,我才感覺他是真的老了。說來也奇怪,忽然之間也就不那麼恨了。」

    「嗯,人生其實很短暫,恨沒有愛來得實在。不是有句話說麼,閉上眼再睜開眼一天就過去了,閉上眼不睜眼,一輩子就過去了。」蘇念難得的俏皮的樣子把杜汶引得笑了起來。

    「蘇念。」

    「嗯?」

    「我一直沒有問過,那個時候,你害怕嗎?五年前,你也不過才19歲。」看著望著遠處海浪的蘇念,杜汶有些後悔問出來,就在他以為蘇念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到她輕聲說:「害怕啊!怎麼不害怕?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剛開始的時候,每天都會被噩夢驚醒,眼睛哭到看不清東西,後來精神衰弱到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頭髮也開始大把大把的掉。有一次,洗臉時看到水中的倒影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蘇念說的口氣極其的平淡,好像那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杜汶忽然有些不忍再聽下去。

    「其實,也沒什麼,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跟我關在一起的女孩兒同我一樣大,被判無期,卻很愛笑,她送給我一個小貝殼,說讓我替她好好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一直都帶著。」蘇念說著從脖子下面掏出一個綴著白色貝殼的項鍊。

    自當初在酒吧時,杜汶就費心思了解了一下蘇念當年的那個案子,甚至找到了當初那個老師,他可以肯定蘇念跟那個老師完全沒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所以,她也就沒有理由故意推她的師母下樓。仔細推敲下來,那個故意傷人罪根本就不成立,最多就是過失致人重傷罪。至於蘇念當初為什麼會全都認下來,他一直沒有想明白。

    「其實,你並不是故意把師母推下樓的,對不對?」杜汶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蘇念沉默了一下,說:「我是不是故意,師母的腿都不能再走路了,罪魁禍首都是我。那個時候,我的學籍已經被開除,連唯一的親人外婆都被我氣死了,對我來說,三年還是五年,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況且」

    蘇念想起那時,蒔雲菲對她說過的話:「你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耽誤別人做什麼?」

    「況且什麼?」

    「沒什麼,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蘇念笑了笑。

    杜汶看著蘇念的笑更加覺得心疼,心情也在蘇念的敘述中變得無比沉重。她本可以像其他女孩一樣過得很好,卻在一場無謂的事件中失去了所有,連唯一的親人都因此永遠離去,無法想像最開始的時候,她是以怎樣的勇氣撐過去的。如果可以,他願意拿出自己的所有讓她變得真正快樂起來。

    杜汶握住蘇念的手:「蘇念,把以前忘記吧!就像你說的,人生很短暫,不要讓不好的回憶影響你以後的生活。讓我好好照顧你,我不會再讓你孤單和無助。」

    蘇念望著杜汶認真而充滿蠱惑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的感動,可心裡偏偏想起另外一雙眼睛,他曾經握著她的手同樣認真而堅定的說:「蘇蘇,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

    蘇念抽出手,低著頭說:「對不起。」

    「是我太唐突了。」

    「沒有,我只是,只是」

    「沒什麼,天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杜汶脫掉外套披在蘇年的身上。

    蘇念剛想拒絕,卻又被杜汶有力的手摁住:「現在外面涼,披著吧!」

    楚一文立在不遠處的海邊,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轉身走到海邊奮力扔掉了手中拿著的盒子。走了幾步後,又忙轉回身跑到海水中去撿,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又撿了回來。

    蘇念回到客棧,剛躺倒床上一會兒就聽到敲門聲,以為是服務生,喊了聲:「我不需要什麼了。」可敲門聲還是不斷,只好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的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眼花看到的幻想,一時間怔了怔。

    「確實是我,你沒看錯。」楚一文滿身濕漉漉的站在門外,手中拿著一個還在滴水的盒子,正專注的望著她。

    蘇念緊張得全身發抖,腦袋裡一片空白。

    「你難道就讓我這個樣子站在門外?」

    蘇念猶豫了一下,卻見楚一文臉上帶著自嘲說:「難道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蘇念被這句話蟄了一下,低下頭,下意識狠狠的咬住了嘴唇,緩緩地拉開門說:「沒有其他人,你進來吧!」

    蘇念把門關上剛轉過身就被楚一文緊緊地抱住。

    「蘇蘇,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想你。我們重新開始,不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楚一文聲音裡帶著的沉沉傷痛一直深深的刺到蘇念心裡去,她的喉嚨里像塞滿了稻糙,疼得說不出話,眼淚順著臉頰流了滿臉,最後都浸到楚一文的胸前,甚至連推開的力氣都沒有。這樣熟悉的味道,她貪戀、珍惜到不敢大聲呼吸。可最後還是硬著心腸搖了搖頭:「晚了,我已經答應杜總跟他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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