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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7:57:47 作者: 晚喬
前邊的人身形窈窕,寒冬臘月的只穿了一件黑長皮衣,腳下踩著一雙短靴,長捲髮在腦後束成高馬尾,被風吹得有些亂。顧終南正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剛想到什麼就看見她停了下來,站在那兒忽然笑彎了腰。
她回頭時恰巧有風,那風將她額前的碎發往後拂去,一雙笑彎的眼睛粲然生光,給人的感覺明艷又颯爽。
顧終南在看見她的時候有些意外,直到對方爽朗拍上他的肩膀:「怎麼,回來才多久,我都認不出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恢復如常,「喲」了一聲,眼底含笑。
「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來時路上走了偏路,被泥石流攔了兩天,有幾個兄弟幫忙救人受了傷,小四季顧著他們呢。」陳柯君環著手臂,「嘖嘖,他那小身板,光救治被泥石流殃及的村民就是幾天沒睡,現在還在那兒看著他們,也真是吃得消。你得給他記上一功。」
顧終南輕嗤:「只要你不去打擾人家,人家有什麼吃不消的。」
「去你的!」陳柯君下手沒個輕重,這下真把顧終南抱著的鞭炮給拍掉了,「什麼打擾,你再給我說一句試試?我告訴你!我們這叫打情罵俏,不懂別瞎說。」
顧終南蹲在那兒撿鞭炮:「是啊,你倒是想和人家打情罵俏,你看看人家理不理你。」
「你說什麼?」
「我說……」顧終南撿完鞭炮站起身,身上的尖銳和傲氣完完全全收了起來,「我說你這何必呢,人家李四季文文弱弱一個醫生,隨軍路上已經夠辛苦了,哪能守得住你的厚愛?你要是實在想折騰,來,我就在這兒,你找我。」
「你?」陳柯君撇了撇嘴,滿臉的嫌棄,「得了,姑奶奶口味清淡,吃味道重的怕嗆著。」
低了低眼,顧終南無謂似的聳肩。再抬眼時,他又是一派自然:「你們現在住哪兒?」
「營房唄,不然住你家?」
顧終南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還上癮了你!」
陳柯君眼睛狹長,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睫毛很長,襯得眼睛黑亮,笑不笑都顯得媚。偏她性格隨了出身,氣質英氣到把長相上的媚意直接壓了下去,脾氣也強硬得很,在許多時候都叫人覺得嗆。
「那你現在是要回去?」顧終南回家的路該往東走,但他有意無意跟著陳柯君往北拐了好幾道,「不然去我家吃個飯唄。」
陳柯君語氣乾脆:「不了吧,我今天都沒來得及和我家小四季吃飯呢。對了,你往這邊走幹什麼?」
「我……」
顧終南沒想好怎麼答,倒是陳柯君幫了他一把。
「哎,也正好,反正你都走過來了,不如把六兒領回去唄。」
顧終南驚訝道:「你們把六兒帶過來了?」
六兒是一隻猴子,極通人性,約莫是從馬戲團里逃出來的,顧終南撿到它時,它全身都是傷,一道一道,全是鞭子抽出來的。當時它還小,又弱又瘦,顧終南以為它多半活不下去,只想著帶回來養幾天,不料它居然撐了下來。
「不然呢,部隊合併,軍區整改,那個暫代你的新頭兒不好說話,你叫我們把它扔哪兒?放回山林當大王?」
顧終南聞聲不語,偏偏陳柯君不是什麼解語花,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
「說起來那個整改是怎麼回事?說是給我們加人,但在加人之外還調走了幾支部隊,他們這個加人加得不虧啊,真不白送,做整改的人以前干會計的?」
顧終南似笑非笑:「誰知道呢,說不準還真是。」
「嘖,那他真不該轉行,繼續待在會計行里,准大有作為。」
「你怎麼知道人家轉行不是為了作為更大?」
她往他背上一拍:「說的也是!」
陳柯君力氣很大,尤其是放鬆下來和情緒激動的時候,經常一巴掌能把人拍蒙。顧終南沒有防備,被拍得往前一栽,卻一個字也沒有抱怨,習以為常似的繼續和她說話。
長津因為瀕臨江海,位置又好,貿易往來不斷。即便外邊再怎麼亂,這兒依舊繁華熱鬧。白天能聽見汽船汽車的聲音,而夜裡便是歌舞昇平,遊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每天擦肩的都不是同一批人。在這樣的地方,沒有誰會去注意身邊過路的人。
但總有認識顧終南的。
年輕人攥著一份報紙悠悠晃晃,卻在看見顧終南的時候停下腳步,一愣過後忙掏出報紙看著照片對比。可報紙上那個人神情嚴肅、滿臉寫著不爽,和不遠處走過的那位像是兩個人。
大家都說顧少將難相處,年輕人撓撓頭,心說哪兒啊,顧少將被拍得那麼重都不作聲,脾氣分明好得很。
傳言這種東西,果然都不可信。
4.
刑偵調查是個苦差事,沒有哪樁案子善解人意,知道在過節過年時候消停會兒。
顧終南打十六歲參軍至現在,回家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每年過年,最舒服的也就是和兄弟們喝酒煮火鍋。暢快歸暢快,也會想家人。
好不容易今年回了長津,原以為能在家吃個團圓飯,沒想到他爸卻公務纏身回不來。而他爸不回來,他也懶得回祖宅去和那些疏遠的親戚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