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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7:57:47 作者: 晚喬
雖然顧終南從前在這兒讀書的時候滿心不耐煩,卻也不得不承認,校內英才雲集,不論師生都極有擔當和抱負。校內每天收到的入學申請亦是不計其數,半點兒不愧「第一學府」的稱號。甚至於他偶爾在軍中也會和大傢伙兒吹一吹,說自己是長津大學走出來的。
也不算說謊,他的確是長津大學走出來的。
不過是用腿走出來的而已。
顧終南走得隨意,背著手偶爾左右看看,一副悠閒老大爺的模樣。可偏偏因為幾分軍營里長久積攢下來的威勢和挺得筆直的背脊,硬生生把散步走出了領導視察的感覺。
轉進一條石子路,腳下積雪鬆軟,顧終南看見幾個留學生,他們說說笑笑,路過時還同他打招呼。他揮揮手,轉身時碰著了枯枝,細雪落了一小股在他的身上,而他輕輕在肩上一撣,自雪中走過。
在戰場上待得久了,所聽所見都是殘酷的東西,如今看見這樣的和諧安定……
顧終南停下腳步,忽然笑了。希望有朝一日,不論去往何方,目之所及,皆是如此。
「真是了不起喲,年紀小小就這麼了不起啊?你是不想賠咯?」
剛剛走到石子路盡頭,顧終南就聽見這陰陽怪氣的聲調。順著聲音來處,他望了過去,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說話的人,而是一個熟悉的背影。
是陸青崖。
她今天穿了雙絨布面的靴子,有雪水化在上面,把顏色染深了些,也不知道那水有沒有透進去,這幾天她有些著涼,受不得冷。
「怎麼不講話,你也曉得自己理虧是不啦?」那女人穿一身花花綠綠的棉襖,頭髮在頭上盤成個髻,眉毛又細又長,臉瘦得嚇人,「有能耐組織沒能耐負責還是怎麼回事?同學出事了都不賠一點錢的?」
顧終南並不熟悉陸青崖,在他的認知里,她只是個苦兮兮的小黃連,能忍住就背著人哭,忍不住就扭頭抹眼淚,話也不多,好像天生就是要人保護的。其實他欣賞不來這樣的姑娘,覺得過於文弱,少了性情,不大爽利。但畢竟他們有些淵源,遇見這事兒,他是得護一護。
「抱歉。」她低一低頭,禮貌而不弱勢,「您是張思敏的母親?我聽說過您。」
顧終南停住腳步,忽然有些好奇她會怎麼反應。
「怎麼,套近乎咯?」
那女人嗤笑幾聲,開始說些有的沒的,她說話粗,聲音又尖,顧終南聽著都覺得腦仁疼。然而,不同於女人的高調跋扈,陸青崖始終安安靜靜,有條不紊。
她等到女人吼完了才開口。
「對於這次遊行時發生的意外,我們很抱歉,這是我們思慮不周,學生會不會推卸責任,我們已經對受傷的同學進行了賠償以示歉意。可是同時,我們不接受任何別有居心的鬧事行為。」
被最後一句話激怒,眼看那女人就要發作,陸青崖卻抬手制止。這個手勢很明顯,是讓對方噤聲,但在不講道理的人面前這麼做,簡直像是開玩笑。
這個女人怎麼會聽她的呢?
寒風卷下高處鬆軟的雪,霞光從枝葉中透出來,正好落了一束在她腳邊。而那落雪在紅光里隨著她的腳步低滾向前,光霧一般,竟像在浮動著。雖然顧終南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感覺到了她的變化。
便如此時,那撒潑的女人見陸青崖朝自己走來,竟不自覺退了一步。
「我們前幾天去醫院看過張思敏同學,他是這次遊行中受傷最重的一個,看得人很揪心……」
女人聽到這裡找回了反應:「哦喲,你還知道揪心?我們家孩子躺在那兒起都起不來的,你倒是站在這裡好好的,你怎麼不去躺醫院?那裡冷得喲,被子又薄,你們不負點責的嗎?」
女人說來說去就這幾句,每一句都圍繞著賠償。
陸青崖不理會她,繼續說下去:「而更揪心的,是我們聽說在他入院前夜,他家裡存的錢被人拿走了。張叔叔喜歡把錢包著放在柜子後的牆縫裡,那人沒翻動他家,門鎖也沒有被撬開的痕跡,那人準確地拿走了錢,這說明那人對張家很熟悉……」
「亂七八糟講什麼講!」那女人預料到什麼似的,急忙打斷陸青崖,伸手就要來撓她,「你這小丫頭片子……」
卻不料陸青崖靈活地側退一步,輕輕笑道:「雖然阿姨您已經和張叔叔離婚了,但看您這麼關心他們,晚輩也頗有觸動,深覺親恩不易。張同學的醫藥費,學生會已經交完了,阿姨請寬心。但那樁盜竊案報到警局,被懷疑是熟人作案,看起來有些蹊蹺,阿姨來得正好,不如我們一起去做個筆錄,說不定還能提供一些線索。」
女人撲過來的時候,頭髮有些亂了,氣息也逐漸不穩。
四周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有幾個學生見情形不對,還商量著跑去喊了保安。
「我們也知道,醫藥費和賠償不能混為一談。賠償金的事,等張同學恢復之後,我們會去協商,但畢竟準備也需要時間。當務之急,不如我們先看看能不能找回張家丟失的那筆錢?」
顧終南眉頭一挑,有點兒意思。
那女人四處瞥了瞥,強裝鎮定,但那游離的眼神已經出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