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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9:09:39 作者: 不認路的扛屍人
老爺子將目光透過老花鏡,投到報紙上,「唔」了一聲兒,說:「我也老了。」他說這話時,為了好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些,正微微眯著眼,似乎只是一句恰時而發的感慨。
若是換個人來,大概緊接著就要反駁這句話,夸老爺子老當益壯,但畢姨卻順著說:「孫子都大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祁鎮立起來了,您老也該享享清福啦。」
祁老爺子粗粗地從鼻腔里噴出一口氣,不置可否。
「……就是祁聿,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他還打電話想帶人叫您瞧一瞧呢。」畢姨泡了一杯茶過來,輕輕壓到桌面上,「也不知您願不願意見。」她抬眼去瞧,發現這會兒,老爺子才真正停下來了,不再是扯著報紙漫不經心地跟她閒打機鋒。
「帶人來?」祁老爺子重複著問了一遍,「陸家二小子,又不是沒瞧過。陸卓華死了,陸家可惜了了。」他重新讀起報紙來。
過了一會兒,又聽他問:「什麼時候?」
畢姨望著他笑,祁老爺子把報紙合起來擱到桌子上,老花鏡摘下來,畢姨便抽了眼鏡布遞過去給他。他一邊細細地擦著眼鏡,一邊聽畢姨回話。等眼鏡擦完了,重新戴回到鼻樑上,才說:「他既然自己知道避開祁鎮,那就見一見吧。」
畢姨也早想通了這一點,不然怎麼結婚這麼久沒一點兒消息,祁鎮一出門就來了電話。
「以往的事情,原本怪不到他頭上,這些年卻也叫他受足了罪。他還願意主動回來,可見是個知事感恩的孩子。」這家裡,也就畢姨敢說這樣的話。
這回,祁老爺子是結結實實地哼了一聲兒,「天曉得。」他重新拿起報紙來讀,眼睛裡卻裝不進字,端了好一會兒,才說:「都是命。一個二個不成器,我哪敢老哦。」
畢姨便不再說話了。她知道,對於祁鎮揪著祁聿不放這件事,老爺子心裡是不滿意的。不說兩個都是親孫子,就祁鎮這樣的行事作風,其實很不得老爺子的心。相反,祁聿在祁鎮多年的欺凌下愈發冷淡、端肅的表現,則正合了老爺子的脾性。但選擇已經做了,便不可回頭。畢姨有時候也在猜測,老爺子是否曾經後悔過----後悔為了安慰一個孫子,任由另一個孫子完全毀掉。
第十四章 下
臨近午飯的時候,祁聿和陸卓年才進了祁家,陸卓年拎著一乾禮品----陸卓年堅持在祁聿已準備的東西上又加了一些,看上去便格外豐厚。祁聿跟在旁邊,低聲跟陸卓年說些什麼,陸卓年沒理他,徑直往裡走,祁聿只好兩手空空地跟著。
祁家的宅子好幾十年前就建在這兒了,如今多少年風風雨雨過去了,看著還是舊時的模樣,白柱紅牆,看著別有一番風味。其間歷經多少次的時代更迭,能至今都保存得如此完好,肯定不是運氣而已,更體現了祁家多年的底蘊與實力。雖說現下已沒落了不少,大不如前,然而看著這宅子,仿佛覺得也不過是又一次起伏而已。
祁老爺子去後頭打槌球了,說要打完這一局再回來。結果人都到廳里了,愣是無人可以招待。畢姨原本在理祁老太太生前的小花圃,收到了消息,這才急匆匆趕過來。
雖無主人,但傭人早上了茶點,還要替陸卓年把手裡的東西卸下去,但陸卓年裝傻充愣,就是要把東西都緊緊攥在手裡,直到畢姨出現,他以為是哪位長輩,這才當著畢姨的面把東西都遞到傭人手裡,客氣地說:「給家裡人的一點心意。」
他說話時的模樣姿態引得祁聿忍不住看他。太恭敬了,恭敬得有些虛偽,好像進了祁家的地界兒,他便自動自發地也學祁聿把自己裝在框子裡給裱起來了。
陸卓年這樣禮貌,畢姨不免更加為祁家的失禮而覺得心虛,慌忙解釋說:「不巧,祁鎮和大太太都不在家,老爺子先前去跟人打球了,這會兒被拖住了,一時回不來。」
祁聿已然非常習慣了,答道:「沒關係,畢姨。」
畢姨應道:「哎。」
陸卓年這才意識到面前這位根本不是什麼長輩,大概也就是一個傭人罷了,臉上的表情便有些繃不住了。這時,祁聿望了他一眼,似乎是料准了他的情緒,要給他一個說法似的,含著一些歉意,以及習以為常的坦然。陸卓年忽然就平靜了,受冷待的尚且如此淡定,他一個陪著受的又在這兒作弄個什麼勁兒呢。
畢姨也望了陸卓年一眼,這時陸卓年的表情已經十分平靜了,她未看出什麼,只是為難於稱呼,祁聿已然發話:「您忙您的吧,我們坐一會兒。」
畢姨說我沒什麼可忙的,祁聿又說了一遍真的沒關係,畢姨這才看了看陸卓年的表情,猶豫地離開了。
廳里一下子空落起來,陸卓年這會兒也恢復了本性,自覺往沙發上一靠,昂起頭瞧祁聿,祁聿站在那兒任他瞧,說:「我曾說過,我在祁家的境地不太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陸卓年仔細瞧他的表情,什麼也沒瞧出來,便點了一點頭,以示自己無所謂。過會兒又忍不住說:「挺好的,得虧沒早來。」他摸了摸肚子,出門前祁聿早把他餵了個七八分飽,他這動作是暗示祁聿有先見之明,不然這會兒還要餓肚子。祁聿在祁家從小待到大,說一點兒觸動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再多的觸動,這會兒都被他這一個動作給破得個乾乾淨淨,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