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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9:25 作者: 七世有幸
    受望著養子:「小陽,你從小到大,一直怕別人瞧不起你。我一直很愧疚,覺得都是我造成的,直到現在----」他渾身都在發抖,聲音卻很平靜,「現在,你做了這件事,我們兩清了。以後,我也瞧不起你。」

    養子猛然把碗摔了。

    養子尖聲叫道:「我才瞧不起你。我從你被趕出家門的那一天起就瞧不起你。你為什麼只會牽著我去找租房?為什麼不把那導演連著房子一起放火燒了?」

    受:「……」

    養子:「班上的同學笑我是人妖的孩子,把登了你醜聞的那頁雜誌撕下來貼在黑板上!我把刀藏在書包里,你為什麼只知道讓我轉學?如果你那天放我去上學,我早就解脫了!」

    受:「……」

    養子:「我瞧不起你,你每次露出那副『這輩子就這樣了』的表情,我就更瞧不起你!你躲了二十年,二十年後你被人偷拍,還TM只會躲!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無辜,很善良,像個唾面自乾的聖人似的?我幫你認清事實吧----你是個廢物!一把年紀了還躲在老總的蔭蔽下,等著人家幫你出頭的老廢物!」

    受:「……」

    養子突然叫了聲:「爸。你問過我後不後悔被你收養,我不後悔,因為我沒得選。現在我有選擇了,我要爬出這陰溝,總有一天,我要把踩過我的人都踩在腳底下,碾死。我走了,你自己爛下去吧。」

    養子說完就轉進了自己房裡,打包了一點日用品,拖著箱子走了。

    第十九章

    受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聽著養子關門離去的動靜。

    他一直枯坐到飯菜都不冒一絲熱氣了,才動了動眼珠,瞧見了桌上沒收拾的碗筷,還有摔在地上的碎片。

    受慣性使然地站了起來,如同預設了程序的機器人,掃了地,洗了碗,擦了桌子。

    直到將剩菜放進冰箱的時候,他的腦中才出現一個成形的念頭:從此之後,做這些事都不再有意義,因為不會有人回來了,這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了。

    這些年來,受偶爾也會設想,如果那一天自己沒有反抗,現在會是個什麼境況。

    畢竟後來發生的事,證明了那導演並不是一個值得他那麼義烈的人。他所做的決定,到頭來只是成全了自己的尊嚴。

    如果當時選擇了另一個方向,順從了大佬,也許大佬很快就會玩膩了,放自己回歸平常的生活。若是大佬順手打賞一點機會,說不定自己還會青雲直上。

    每次想到這裡的時候,受就會強行止住思緒,仿佛連這樣的設想都是一種背叛。一旦這樣想了,自己這二十年的躲藏與落魄就都成了笑話。只有堅信自己是對的,他才能憑著這點念想,熬過一天又一天的日子。

    然而就在剛才,他聽見自己養大的孩子親口說:「難道要跟你一樣,待在陰溝里一輩子不見光,以後還要攔著自己的孩子向上爬?」

    遮羞布被扯去了。

    原來並沒有什麼尊嚴。原來這樣的生活是陰溝啊。在其中待久了,居然不聞其臭。

    受擦乾手上的水,從廚房走出來,看著空蕩蕩的餐廳和客廳。燈光將他的影子釘在牆上。

    這就是他的一生,到頭來什麼都沒留下。

    不,也不是一無所有的,至少還有攻。

    受下意識地走出家門,腳步前所未有地急促,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去見攻一面。

    剛剛出了小區,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攻:「我去吃夜宵,你一起來嗎?」

    「啊,我晚飯吃撐了,就不去了吧。」受聽見自己若無其事、微微帶笑的聲音。

    「好吧。」攻掛了電話。

    受的腳步慢了下來。

    見面之後要說什麼呢?告訴他養子乾的混帳事,再讓他費神安慰自己一番?

    受的耳邊又迴蕩起了養子的聲音:「一把年紀了還躲在老總的蔭蔽下,等著人家幫你出頭的老廢物……」

    受了解自己的孩子,知道這話里有賭氣的成分,甚至是在報復自己說的那句「瞧不起」。

    但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認識到這句話並沒有錯。

    養子離巢飛走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依靠他的人。他的肩上不再有負擔,而他自己將成為別人的負擔。

    受漫無目的地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

    萍水相逢,攻為他付出的已經夠多了,而他卻一味地消極著、怯懦著,回報給對方的只有麻煩。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啊。

    要立即做出改變啊。

    要做一個快樂而驕傲的人,要做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可是太累了,太累了。

    「改變」需要更多的能量,而他已經沒臉再向這世界索取能量了。

    自己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

    回想起來,猶如一場大夢。

    但是他不能後悔。

    不能後悔,不能往後看啊。因為僅剩這個「不後悔」了,沒了它就什麼都沒有了。往前走吧,一直走到黑。

    受停下腳步,發現雙腳自動將自己帶到了一幢高樓下。

    這幢高樓在攻的公司對面,從受所在的辦公室里,正好可以看見樓頂。

    曾經的他有時會停下手頭的工作,盯著那樓頂的天台發一陣子呆,但最終都會收回目光。

    如今那些讓他收回目光的理由都不復存在。

    於是他慢吞吞地走了進去,搭著電梯到了最高一層,找到了通往天台的梯子。

    攻將車停在小區門口,又打了個電話給受。

    鈴聲響了許久,對方才接起:「怎麼了?」

    攻:「我在你家樓下,給你帶了宵夜,你出來拿一下。」

    「……不好意思,我不在家……」

    「這麼晚了不在家,去哪兒了?」

    對方又沉默了兩秒:「陪我兒子買東西呢,還要很久才能回去,真不好意思,你別等了吧。」

    攻難得體驗一下小青年送夜宵的浪漫,卻出師不利,有些失望地發動了車子:「好吧,那我回去了。」

    「嗯,早點休息吧,晚安。」

    攻正要掛電話,忽然又想起一事:「回頭給我一把你家的鑰匙唄?」

    「……」

    攻:「或者乾脆住到我家,反正我一個人住這麼大屋子也是浪費空間,你來了就可以兩個人一起吃飯,廚師也能多做些花樣----對了,你兒子不介意吧?」

    那頭半天沒聲音。

    攻皺著眉轉過一個路口:「餵?信號不好?」那頭似乎隱隱有風聲。

    「沒有,能聽見。」受的聲音很平靜。

    攻意識到這個提議有些唐突:「嗯,這事兒不著急,你別有壓力,等你準備好了再說。」

    受的手被冷風吹得幾乎失去了知覺,他害怕握不住手機,就用兩隻手一起緊緊抓著,聲音還是溫柔的:「你想跟我過日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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