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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8:08 作者: 候已
    心裡很混亂,究竟我做得是對還是錯。人人都避之惟恐不及的龍頭老大方爺,我偏要去挑撥,結果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

    上周的幫派會議,我也沒去。一方面要避開方爺,一方面也是怕見到邢澤。因為我幹了件蠢事。

    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失敗過。

    房間的布簾突然被掀開,我看到她走進來。她看看我腰上的血跡斑斑,皺起眉,又跑出去。

    我還以為,她會尖叫呢。沒想到她又跑回來,手裡拿著藥和紗布,叫我轉過身。

    「我自己來就好了。」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傷口。

    可她很固執,堅持要我轉身:「你的手不方便,還是我來吧。」

    我抬起手一看,才想起上次的刺傷也還綁著繃帶。

    她仔仔細細地查視過傷口,嘆氣,然後小心翼翼地上藥,包紮。

    「痛嗎?」她擰眉問道。

    「不痛。」我淡淡回答。

    包好,她又問:「還有其他傷口嗎?」

    我本來不想說地,可是看到她緊張地神色,突然又起了壞主意。我提起褲腿:「這裡。」

    她看到我膝蓋上的傷口,倒抽口氣。然後又蹲下,給我處理傷口。

    突然,她似乎想起什麼:「你白天走那麼遠的路去漁場,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受傷了?」

    「這傷沒什麼。」

    她又想了想,才說:「白天從你走路的動作,完全看不出你受了這麼嚴重的傷。」

    我說:「這點兒傷根本不痛不癢,沒有任何影響。」

    「你好像都不怕痛。」

    我笑:「和我以前受過的痛相比,這確實沒什麼。」如果她知道我以前是如果過著那種被虐待的生活,她就斷不會再如此說了。

    好久好久,她把傷口都包紮好了,才嘆氣,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閉上了,她看過我雙眼,然後離開。

    我胸口居然湧出內疚的感覺。

    我和她不過認識一天的時間的,對她的所有都並不了解,外加我本來就討厭女人。可是總覺得她和其他女人不同,忍不住就被她牽著走。

    BLACKSTONE的沉重瀰漫在小房間裡,污染著這裡乾淨的空氣,我抽著煙,卻感覺不到菸絲的味道。

    腦海中,多了一個她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她又是留下來等我吃早餐。我端著小飯碗:「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她愣愣,忙道歉:「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叫芥虞,謝芥虞。」

    「哦。」我夾著菜,隨口問:「因為你家靠魚吃飯嗎?」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呆了幾秒,突然拿起手中的盤子砸到我頭上:「混蛋!不是海里的魚,是虞姬的虞啊!」

    我笑,故意逗她:「是那個聞名世界的美人虞姬?」

    她臉泛紅潮,放下盤子,坐到另一邊,不理我了。我也不再說話,繼續吃飯。突然她又轉過身,盯著我。

    「你笑起來很好看,為什麼之前都不笑?」

    我的心一僵,他的話赫然又浮現腦海。

    ----原來你笑起來是那麼好看的,我之前完全不知道。

    我很少在別人面前笑,真的開心的笑。也許我的虛偽度還練得不夠,居然被人看出來。其實我若不真的笑,約莫也沒人知道我假的程度。

    心裡嘆氣,嘴裡卻滿不在乎:「忘記告訴你了,我叫張沫。」

    她睜著雙大眼睛,盯著我。我想,她把我的名字記在心裡了。

    在這小漁村晃蕩了一個星期,芥虞既不問我來歷,也不問何時離開,只是說,要我幫忙去搬運魚。我心裡笑,堂堂華泰的一個執位者,居然到個鄉下漁場來搬魚,如果邢澤看到了,會有什麼反應?

    也只有她,敢隨意呼喝我做事。

    「看不出來,你這麼瘦,力氣倒不小!」

    她笑,居然捏我的手臂。

    我挽起袖子,讓她看手臂上的肌肉。為了這個,我可是花了比別人多三十倍的努力。

    芥虞每天晚上來幫我換藥,沒讓她父母知道。剛開始我很不習慣,現在倒也算了,扔她弄。她人很豪慡,心思又細膩,每次都非常小心,似乎怕將我弄疼。

    到第二周的時候,我已經熟悉了這裡漁場的工作,好像理所當然,每天和她一起走去漁場。最討厭的魚腥味,似乎也被海風吹淡了。

    傍晚和她先回來,他父母當天晚上要出海,凌晨才歸。就我和她,吃過晚飯,她開始fèng衣服,我偷偷跑到她後面,一直瞄著她的針法,心裡卻想著何時回去。

    我不可能真的丟下華泰,丟下那五年的回憶,丟下他的。

    拿出手機玩弄,有點兒擔心景藍的狀況。

    她突然抽起我的手機,看到上面的黑屏,奇怪:「為什麼沒開機?」

    「沒有電。」

    「你可以充電。」她指著牆角的插座。

    「沒有帶充電器。」我答著,把手機抽回來,不喜歡她拿著我的東西。

    她抿抿嘴,指著家裡的電話:「要不,你用我家的。」

    我盯著電話沒有回答。如果拿這電話打給景藍,他定會知道電話號碼,然後去電訊局一查,他馬上就能知道我在哪裡。

    我要回去嗎?

    「不了。」我拒絕。「其實沒什麼事。」

    我轉身朝房間走去,她跟在我身後:「為什麼?你家裡人會擔心的!」

    「我沒有家人。」我走到床邊,靠下,然後拿出煙。

    「每個人都有家人的……」她輕聲說,也坐到床邊。大概是想到這些是我的私事,她沒再說下去。

    她盯著地板,盯著自己的鞋尖,眼中全是溫柔。我突然明白,她並不是真的不在意我的來歷和停留時間,她只是不願意問而已。

    我從後面抱住她,她回頭,我吻了下去。

    先是輕啄,她沒有拒絕,於是我深吻了下去。

    在我看來,女人都是賤貨,只要男人肯要她們,絕對不會拒絕。可此時她沒有拒絕的態度,卻不會讓我厭惡,反而心裡有著些微欣喜。

    我一遍遍吻她,儘量想溫柔些。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樣才算溫柔,因為沒有人對我溫柔。

    她眼角滲出淚水,我輕輕幫她舔去。

    看到她扭著的眉,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知道了我殺過多少人,還會露出這種表情嗎?

    她是善良得太過頭了。

    我是有點兒喜歡她,我自己知道。就在她每一次露出那燦爛笑容的同時,我不禁顫瑟,心裡只想抱著她。

    儘管我沒有這個資格。

    離開那個籠子般的房間後,我試過各種各樣的女人,最後發現,我不喜歡女人。

    好像被他調教過一樣,我痛苦得整晚無法合眼。然而現在的他,全然不看我。在他眼中,我僅僅只是幫派桌上一個小小的在位者,說話沒有分量,經驗遠遠不足,心高氣傲,只想做大事。

    我已經不是那個在房間中為他每次到來,眼光閃爍的少年。

    人不可能永遠單純,他知道,我也知道。

    我曾經假裝,什麼都看不到,瞎子比較容易得到幸福。

    太傻,真是太傻了。

    芥虞的眼淚一顆顆滴落在床單上,濕潤了我的心。

    她並不漂亮,也不可愛,穿著樸素簡單,沒有脂粉氣,身上只有海和魚的味道。

    也許這只是我另一種逃避的方式。

    「對不起,弄痛你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但就是必須道歉。

    她笑:「再沒見過比你更溫柔的人了。」

    這話聽來,我只覺得是天大的諷刺。

    恍惚睡夢中,我感覺到有人從我脫下的衣服中拿起了我的槍。

    我的神經在剎那間反射性作出反應。靠在床頭,我陰沉地盯著她:「放下!」

    她被嚇一跳,慢慢把槍放下。我拿過槍,塞在枕頭下,臉色沒有轉好。

    她低著頭,不說話,也不看我。

    我知道自己現在並不是華泰的那個第十位,也不是滿心懷恨的報仇者,我只是借住在她家而已。三個星期,在人生道路上,不算什麼。沒有任何時間比得過那五年光陰,沒有任何話比他那句捨棄更能震撼我的心。

    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

    她就那麼披著衣服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任時間流逝。突然,她抬起頭,看向我,眼裡閃爍著什麼:「你不會走吧?」

    「嗯?」我居然沒明白過她話中意味。

    「你不會明天就離開吧?」她又問。

    我終於看清楚了,她眼裡全是期盼,以及,戀愛的神色。

    剎那間,我心裡是那麼後悔。如果我可以在遇到邢澤前遇到她,如果在我被拋棄的時候遇到她,如果我沒有被出賣,如果……

    我可能真會不走了。

    我為什麼要碰她呢?

    我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除了他,沒有人能讓我死寂的心跳動。

    可是她笑得太燦爛,她心裡定是一片明亮,連我的心都被映紅。

    我沒有回答。

    我知道自己終有一天會走的,只是不知道是何時。

    我一向擅長謊言,此時居然什麼都說不出來,嘴似有千斤重,張不開。

    可能是因為她從來不說謊。

    最終,我還是沒說一句話。她似乎赫然明白到許多,靜靜地回到她自己的房間,不再說話。

    我心底全是愧疚。

    第二天早上,她又恢復了以往的笑容,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滿心歡喜得為我做飯。

    其實從第一天為我包紮傷口時,她大概就知道了,那是槍傷。

    我話不多,總怕說多錯多。

    我們的關係並沒有讓第三個人知道。她依然沒有拒絕我,羞澀的眼淚也沒停過。我知道自己還是沒學會溫柔的方法。她會把十指伸入到我的金色長髮中,仿佛想抓住什麼。

    她就這樣,幫我做飯,為我燒我最討厭吃的魚,帶我去魚場,看潮起潮落,看著各式各樣的魚,教我辨認。

    我並不是完全陷入,我還是惦記著景藍的傷,以及,某人的反應。

    可我不認為,他真的會在乎我是否存在。

    我痛,不是因為他買了我,欺凌了我,困禁了我。

    而是他捨棄了我。

    漁場外的海風,會吹動我的頭髮,吹動我的心弦,帶著芥虞的清慡味道,融化在心裡。

    有些什么正在逐漸改變。

    然而,這些都只適合留在這個平靜的小漁村。我不能把這種想法帶回華泰,否則,一百次都不夠我死。

    一個月了,我突然感覺到她有些不同。

    她一定是懷孕了。

    只是直覺,我對女人並沒有太多了解,但就這般感覺。

    吃飯時,我問她:「你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啊?」她挽過髮際,面色紅潤如所有戀愛中的女人。「沒有啊。怎麼了?」

    「不,沒什麼。」我低下頭,繼續喝湯,假裝也不知道。

    芥虞的父母並沒有傻得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很樂於見到芥虞和我一起。鄉下人單純得以為,能嫁給城裡人總是好事。尤其我又相貌出眾,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

    我可沒有四處散播自己是黑社會的愛好。

    看到芥虞父母越來越殷勤的態度,我知道自己不能再留下來了。

    晚上,我把芥虞叫來房間。

    「這是給你的。」我坐在床上,指著桌子。她興致勃勃得走過去,拿起來一看,臉色煞白。

    「密碼寫在上面了,自己去銀行改個密碼,以後有什麼要用錢就直接取,裡面有三十萬,如果不夠跟我說。」

    她拿著紙的手抖個不停,臉上死灰般色彩,我裝作沒看見。

    終於,她抬起頭,眼裡是晶瑩的幾串淚光,打著轉,硬是沒淌下來。「你要走了嗎?」

    我心裡發虛:「我的同伴還在醫院,我不能永遠呆在這裡。」

    「你明天就走嗎?」

    「嗯,我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不能再等等嗎?」

    「我也有我的事……」我發現自己只是一直在找藉口,其實她一句也沒問我為什麼要走,是我自己不斷在解釋。

    終於,那沒挽留住的淚水劃破阻礙,順著臉頰,滴下,掉在地上,一個濕濕的小印,在我心裡燒起一個洞。

    我想做點兒什麼,來逃避開她泛著淚光直盯著的視線,那感覺像被槍眼指著。可抽出煙,手卻在微抖,結果只能藏在身後,怕被她看到。

    她低下頭,那張金卡緊緊握著,壓在面前,眼淚粘濕了它。

    我忍著想抱住她的衝動,冷淡地說:「本來就是說好的,你也知道。如果錢方面有什麼不夠,我會盡力幫你的。肚子裡的孩子,還是趁早打掉,對你也比較好……」

    「不要說了!」

    我第一次聽到她吼叫,她臉上漲滿了怒氣,瞪著我,拿起那張金卡甩在我身上,然後轉身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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