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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8:08 作者: 候已
放心吧,張沫,無論來得是什麼人,即使要陪上我的性命,我也一定會保護好你的安全。
「哎呀,老遠就聽到你的咆哮聲了,什麼事又把你惹火了?」
我抬頭,看到門口向榮笑臉盈然得開玩笑:「遙叔他們一幅老鼠見貓的模樣,你就別罵他們了吧,這三個月里他們都已經怕了你了。」
我沒有回答她,向榮只好收起笑容:「又有人想取他性命?」
「嗯。」我應道。
向榮指揮她帶來的部下幫忙把房間中的屍體拖出去,才走到我旁邊坐下,遞過來一堆一堆厚厚的文件:「簡單的事務我都已經處理好了,這些是幾件比較大的生意,你看一下吧。還有黑道那些,我也挑過了。不過現在道上人人都知道張沫生死未卜,都沒人願意來跟我們華泰合作,我可是很辛苦才拉到人來合作哦。」
「我知道,謝謝你,向榮。」
我沖她溫柔一笑,本意是感謝她的幫忙,沒想到向榮居然慘叫起來:「敬童,拜託你了,別再亂對人笑好嗎!唉!我好不容易才挽回失戀的心情,你別在誘惑我了!」
誘惑……?
向榮怎麼會用這個動詞?
「對啊,你的笑容簡直……唉,我覺得自己像見到個天真無邪的天使,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心狠手辣的殺手,還是忍不住啊……真是的!我居然會愛上個比我小那麼多的小鬼已經夠丟臉了,還要被你甩掉……你好歹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吧!」雖然向榮喃喃抱怨不斷,我卻覺得她每一句都透露著對我的寵愛和無奈。
我笑著靠在她肩膀:「向榮,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在我最需要幫忙的時候出手啊,我知道你最好了!」
向榮對我的撒嬌最沒抵抗力,趕忙轉移話題:「總之公司和幫派中的資料我交給你了,你今天儘量抽時間處理好,我明天再來拿啊!」
她把文件堆到一邊,又笑著拿出個飯盒:「但現在,你要先解決掉我精心炮製的愛心飯盒,我可是做了很久的。」
「好。」我聽話得接過飯盒,打開,開始慰濟自己的胃。
這段時間,幸好有向榮幫我。
那天,我只記得他拿起槍要射向我,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萬萬沒想到,睜開眼時候不是見到地獄,而是醫院的天花板,向榮哭著衝過來抱住我,不斷說,太好了太好了。
我是對不起向榮,我問的第一句居然是:他,怎麼了?
命運真是最諷刺的遊戲,在我被出賣每天祈求奇蹟的時候,奇蹟沒有發生,而此時該早被神拋棄的我,居然發生了奇蹟。
是的,「奇蹟」----醫生說,我居然能救回來,除了「奇蹟」再沒有更多的解釋。
連中七槍還打中胃部和肺部都不死,只能用「奇蹟」來形容。
大概我和他之間欠下太多的債孽,總要歸還,所以,我在鬼門關走了一躺,他,也要死一次。
只因為,他拿起的,是我的槍;只因為,戒夜,那天上午偷偷在我的槍上做了手腳;只因為,我最終沒有朝戒夜開槍。
結果,戒夜沒能阻止,他開了槍,槍身爆炸,身受重傷的他又舉槍射向了戒夜。
像場鬧劇,是吧?
向榮一直很擔心我,沒有告訴我私下找了個專業人士時刻跟蹤我,我們倒在血泊中沒多久,向榮馬上趕來了。
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器備,如果救不回我,向榮準備把醫院炸了。
我真是對不起向榮,像我這種冷血冷情的男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還要死心塔地對我好呢?根本不值得吧。
遺憾是,我醒來了,他,卻仍然昏迷。
而戒夜,當場死亡。能被他殺死,也許對戒夜來說也該滿足。
我說不上恨戒夜,其實戒夜從某種角度看,和我很像,甚至是我的羨慕對象。
我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吃著飯,向榮靜靜看著我,時而又看看病床上的張沫,一臉不忿得突然深手戳張沫的臉。「真討厭!」她的表情活像個怨婦:「如果不是有這個混蛋在,敬童就是屬於我的了!」
我忍不住笑了:「向榮,醫生說他只是睡著而已,還能聽到外界我們的說話,你這麼說不怕他醒來後找你算帳啊!」
「我才不怕呢!他要醒了也應該感謝我們,若不是你請求我動用到九龍社的力量,就他現在這死樣子,他的華泰早被人瓜分掉了,還有他這老大的命在?!」突然覺得此時的向榮不像個大姐姐,倒像個小孩子:「最可恨是他霸占了你整顆心!他明明想殺你啊,你居然還那麼愛他,我就是心理不平衡!」
「對不起,向榮。」再次誠心道歉,雖然我知道我道歉一百萬次也無法回報向榮對我的心意。
向榮盯著我,裝可憐相:「我真的一點兒機會都沒有嗎?」
「向榮!」我直視她的雙眼,「我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心裡實在裝不下太多東西,光是愛他恨他這一個,已經夠我累的了,我想今生今世我都容不下第二個人走進我心裡。」
雖然很有歉意,但話還是儘早說清楚好。
向榮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嘆口氣,無奈得起身:「是!是!我知道,反正你們兩個都是心胸狹窄的人,所以除了彼此,看不進其他人了是吧!」
她拿起手袋,臨走前想到什麼,突然彎身吻在我臉頰上,嚇我一大跳。
「趁他沒醒來,偷得一個吻算一個。」向榮調皮得吐吐舌頭。「那我先走了,明天再來。記住:雖然你肯定想著犧牲自己也一定要保護那個爛人,可是我倒覺得犧牲他也不能讓你受到傷害,你也要自己保護自己啊!」
「敬童,不論是愛還是恨,都要活著才能體會,你並不是一個無情的人,別太看輕自己了。」
她低下頭,眼神分外溫柔。
「你並不如你自己想得那麼壞,在我看來,你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我想其他人也是如此想,像遙叔啊、田鋅啊他們,明知道你以前是張沫的男寵還甘心當你的部下,是因為他們真的很欣賞你。所以你也不要再自卑了,老老實實得承認自己的存在,對你自己和張沫都好。」
果然,我就知道:「向榮也並不是個壞心眼的毒牙女啊,你也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更坦誠些。」
「算了吧!」向榮撇撇嘴。「混黑社會的女人和混黑社會的男人不同,如果不擺出兇惡老巫婆的樣子,怎麼能馴服下面那群男人。你不用替我擔心,我自己有分寸地。」
總覺得向榮才是最堅強的人,比起受制於過去的張沫,比起拘泥與愛恨界限區別的我,向榮卻始終很清楚自己要成為怎樣的人走怎樣的路。
如果我有向榮這種性格,大概就不會到現在才能解開結扣。
可是,他會喜歡我,就因為我是我吧。
這個遊戲,一定要是我和他才能玩得起來,少了其中任何一個,便無法繼續下去。
一個玩弄了我們十三年的遊戲。
我一直想不通,被耍得是我還是他,原來,我們兩個都被耍了,很不得了的遊戲啊!
被命運給耍了。
寂靜的房間,除了窗外時而傳來的鳥鳴,再沒有更多。他的睡顏,他的沉默,他的每一寸肌膚,我本來是比任何人都熟悉,看過千百遍才對,此時卻還是那麼吸引我。
命運的結扣,總會有解開的時候;被他系上的枷鎖,卻始終無法再鬆開。被鎖是不是我的雙手,而是靈魂,無論多久,它都會永遠緊緊纏繞著我,這一生,我都不可能擺脫。
我想,我可能弄錯了一些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從昏迷中醒來的我,滿腦子只想著儘快離開病床,調養兩個月可以自己走路後,我去到他的病房,看到他蒼白的臉色,突然沒有了恨下去的動力。
華泰危在旦夕,只靠向榮的支撐實在勉強,況且之前張沫完全不用她,她更難以在幫派中作為有力的支配者。如果我再遲兩周出院,可能真的很危險了。
雖然華泰中每個人都看我不順眼,可他們也懼怕我,怕我的每個地方。
對付那種膽小怕事的傢伙,只要瞪瞪他們,就沒人敢抗議了。
為了拿到華泰的資料,我再次走進他的書房,其他的東西我都知道,只有他的保險柜。裡面有很重要的資料,我必須拿到。可是,我不知道密碼。
向榮說,那個密碼一定是和我有關的,因為他最重視的人是我。這種沒有任何根據的話,我怎麼都不信,他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小男生,把愛情當作所有。
話如是說,密碼還是要猜出來,否則華泰就完了。
儘管我想和華泰脫離關係,但一想到華泰是他最在乎的,我就無法放棄,更何況還會牽連上向榮,我實在無法置之不理。
拖著還沒復原的身體,坐在保險柜前三天,不斷試密碼,想得我頭昏腦漲。
可現在憶起,我打從心裡覺得,幸好向榮逼我去打開那個保險柜,幸好我沒有把一切拋於腦後一走了之。
否則,我永遠不會知道,他有多愛我。
我本以為,他恨我比愛我深,所以才能對我開槍。
可是我錯了,如果我愛的方式是最終無法開槍,他愛一個人到極點則是親手殺了對方。
真的,他比我想像中還要愛我。
愛到要殺了我。
那個保險柜的密碼,是我在試了無數次後才終於成功,輸入的「199X0721」。
十三年前,他買下我的日子。
向榮說得沒錯,這是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數字,只對我們兩個有意義。
保險柜裡面,除了有華泰最重要和最機密的文件,還有他的日記,和一本很久以前的日記。我想,是屬於對他來說最難以忘懷的那個人。
我沒有看他的日記,當翻開第一下發現是日記後,我就合上了,沒有再看。
向榮不斷鼓動我去看,她要我知道張沫的真心,以後才能把他吃得死死。
我始終沒有看,無論誰說什麼。
真相是什麼,我不在乎了,我只知道,他愛我,比誰都愛我,便足夠。
當按下那堆數字後保險柜門突然打開時,我赫然明白到很多,是以前的我一直所沒想到的。
是啊,對他來說,太愛一個人,可能就只有殺掉對方。
是愛的方式和生存意義上的不同。
日記中只翻開的一頁,無意中看到得那一眼,我已了解----那本日記全是記著我和他之間的事。
這個保險柜的密碼,這本記錄著「我」的日記,都是留給我的。
只留給我一個人。
為了置身黑社會中隨時有可能喪命的他。
可惡啊!即使他失去意識,還要控制我的思緒,強占我所有的腦細胞!
但是,張沫,這一次,我要自己選擇!
我要守護你,我要保護你最重要的華泰,我要看著你醒來,這些全部是我自己決定的!如果要讓我知道你的想法,就請你醒過來後親口告訴我----我才不接受這種像遺物似的東西!
從那天開始,我再不離開半步了,無論來多厲害的殺手,無論是哪個幫派誰想除掉他!每天坐在他身邊,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都不離開,幫派的事務請向榮送來給我處理,然後再麻煩她帶回去。
我絕不離開這房間一步!
向榮說我瘋了,居然不惜一切去保護一個要殺我的人。戒夜是他派來的,那個配合戒夜來殺我的少年也是他給戒夜的,還跟戒夜說隨便用多少人手,而槍,是戒夜擅自找人做的手腳,可是他真的開槍了。
在向榮看來,這便是罪無可赦。
但是我卻很高興他開了槍----既然殺不了他,我寧願被他殺死。
這是我愛人的方式。
我們都太愛對方,愛到要殺了對方。
比起總在最後關頭放棄的我,能毫不猶豫扣下板機的他,可能才是愛得更深的那個!
虐待我,是愛我;傷害我,是愛我;殺掉我,也是愛我。
他是一個永遠也無法真實說出「我愛你」三個字的男人,他戴上虛偽的面具已經太久,久到忘記如何摘下面具。
所以,只用行動來說明。
如果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先開槍,那故意多次下不了手,將自己置放於被殺者位置的我,確實太殘忍了,畢竟這遊戲中,最痛苦得是被留下那一方!
而現在這個結局,是命運幫我們做的選擇嗎----我必須死一次,償還他對我付出的種種;他也必須補償我給他那些。
反正我們本來就必須死一次。
然後,再重新開始。
「我叫張沫,不過你以後該叫我主人。」
張沫,這樣的話,能不能再對我說一次?
雖然我還是不會叫你「主人」……
忘記以前的所以,忘記無法說出口的愛,忘記受到外面形形色色權利地位紛爭所引起的對立,忘記本來應該恨的理由。
就算傻,讓我傻到底吧!
反正從你走進我的世界開始,除了你,我再看不到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