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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8:08 作者: 候已
「我就知道我是天才,連討飯都一學就會!」
他還高興得很,我真不知道他此時的開心是裝出來,還是真的。
自從上了長途車開始,他就真變成一個普通街頭流浪者般,一點兒架子都沒有,還天真爛漫得超乎想像,笑口常開,仿佛他從來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幫派老大。
而且還是個很愛弟弟無微不至照顧弟弟的好表哥!這最讓我難以接受!
晚上我們就睡在垃圾堆旁邊,相依而眠。
我睡不著,他卻睡得打呼,腦袋還倒在我肩膀上,那表情純真得如天使。
江湖上稱華泰會的老大張沫是個笑裡藏刀的笑面虎,我跟在他身邊八年,今天才終於知道他演技高超到何種地步!
若非知道事實真相,恨他如斯的我走在路邊見到這樣的他,都會認為是另一個人!
我只學會了心思不外露,面無表情的冷血殺手,還不及他千分之一。
我和他的差距太遠了!
在沒來香港前,我從沒看過也沒有機會看到他的睡相,每次我睡著了他還未睡,我醒來時他已醒著或不在。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睡!
他不相信任何人,只信自己,連暗殺這種事情都親自出馬,怎麼可能在其他人面前無防備得睡覺!
可他現在卻在我身邊睡得如此沉,是表示對我沒有戒備?
看著他的睡相,誰會想到他是之前那個俊美又殘忍卑虐的飼主。
……!
我在想什麼?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就睡在我身邊,又沒有其他部下跟著,這次行動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如果……
如果他死在這裡,沒有人會知道是我乾的!
我咽咽口水,看著肩膀上長著純樸可愛睡臉的他,右手慢慢往後摸,摸到一塊碎玻璃。
只要在他頸部動脈劃一刀,以後我就自由了!
他把我當玩具看待,他把我當寵物養著,沒有自由,沒有尊嚴,把我狠狠的踩在腳下,讓我趴在地上做他的奴隸,他要求什麼我就要做什麼!
脖子上冰冷的金屬感覺告訴我,都是這個男人!
都是他我才會活得如此低賤!!
我活得根本沒有人類最基本的尊嚴!!!
我咬著牙齒,忍著身體的顫抖以免驚醒他,舉起右手的玻璃,把尖口對準他頸上動脈。
只要一秒,他就會斷氣,被人當作真正露宿者的屍體。
右手卻不斷在抖。
我緊張什麼?
我害怕什麼?
不要被這張虛偽的皮相欺騙了!!我比誰都清楚他的真面目!!!
他是惡魔!!!他根本沒有心,如果現在不殺他,以後總有一天會被他殺掉的……
「啊……」
他突然出聲,我嚇得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可他只是微微搖晃頭部,又繼續睡。
原來只是夢話……
「……呣……敬童……」
我心裡一顫!
「嗯……敬童……敬童……」
他迷迷糊糊得叫著夢話,喊出卻是我的名字?
我的心在動搖!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說夢話,還是他其實醒來,知道我要做什麼,於是故意說給我聽。
他就是這樣的人,玩弄別人的生死,也玩弄別人的心!
他太聰明了,他知道我在想什麼,知道我會做什麼,他太清楚我了!
所以,這一定是他故意的,故意說給我聽,讓我下不了手,九成九是這樣!!他那麼不相信人,怎麼可能真在我面前熟睡,他只是裝得!!
右手緊握的利刃在不斷顫抖,不斷顫抖,鮮紅血液順手手臂流下來……最後,我鬆開手,放下了玻璃。
右手是被玻璃割破的傷口,血流不止。
就當我天真吧,我還是賭上那1%的機率,相信他真的在乎我。
相信他是在夢中想著我,而不是欺騙我。
舔著右手心上的血腥,我看著他睡夢中的臉,一夜未眠。
28.
「手怎麼受傷了?」
看到他那佯裝不解的詢問,只會讓我更生氣。
你明明是個比任何人都殘酷無情的惡魔,就不要頂著那張假裝天使的面孔四處欺騙世人!
尤其是我這種明知你真面目還要自願上當受騙的傻瓜!!
他確實很聰明,眼又尖,只要看到對方老大的車子出入,就故意惹來紛爭,目的只想某人注意到我們。
「裝個可憐樣看著那邊!」
他命令,我只能有意無意得把自己的臉展露出來,活像馬戲團的小丑。
足足在垃圾筒邊窩了一個星期,我全身都是怪味和難受----以前我都是一天洗三次澡,現在一周不洗澡,有嚴重潔僻的我快瘋了!
他卻笑著說,怎麼會,你永遠是最乾淨的。
我差點兒把早餐都吐出來!
對我來說,最累的事情不是要裝可憐,不是要忍受身上的怪味,不是吃那些廉價食品,而是和他相處。
這十天,我感覺自己老了十歲。
他的方法雖然見效慢,可既保險又安全。
在第N次被警察糾纏時,有個穿西裝的男人來幫我們解圍,然後請我們去屋子裡。
他還要裝得好像鄉巴佬進城,張著嘴巴看滿屋富麗堂皇的裝飾。
那名男人把我們扔在大廳就走了,然後我們由被人帶去洗澡。雖然終於可以擺脫身上的異味,我的心始終緊繃著。已經進入敵人內里,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稍一鬆弛,也會陪掉自己小命。
我看著正在玩水的他,心裡默默念著----絕對不要死在這裡!
每次每次置身危險,我都如此反覆跟自己說,像暗示的咒語般。
否則,看不起自己生命的我,大概早就死了無數次。
抱著不成理由的理由,逼迫自己活下去。
新龍社老大並沒有馬上見我們,而是西裝男人說了一大通廢話,無非就是什麼他的主人是個樂善好施的人最見不得有人吃苦還要問我們哪裡來大陸來的最難找工作現在香港經濟不景氣香港人自己都找不到工作更別提外地來的不過幸好這家主人非常善良可以幫忙之類的。
說一千道一萬意思就是,當老大有所求的時候,最好別拒絕,因為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而老大可以解救我們。
居然講了兩個小時,聽得我快睡著覺。
他去興致勃勃不停詢問,仿佛他真是從大陸來找工的無業游民。
晚上我們被分配在不同房間睡,我並沒有太在意,反而是他請求讓我們同房,還說了一大堆道理。雖然看來他是在哀求對方,可主導權去卻在他手上。
我知道,這時候分開,太危險了。
夜晚,他又開始發神經,要一起睡。再跟他一起,我又會徹夜難眠,頂著熊貓眼不但妨礙皮相不好吸引對方,而且關鍵時刻還可能會引發危險,睡眠不足的危險。所以我要睡沙發。
這次不管他有什麼歪理什麼手段,我都一律不理睬,捂著耳朵倒在沙發上,蓋起被子就睡。
他大概放棄了,這是第一次我沒被他隨心所欲。
可很快發現這並不能讓我睡得好,滿腦子都是他之前的所為,總覺得他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琢磨會否又有什麼主意,直到聽見某人打呼,才發現自己又被耍了一道,而且是自討的。
沒有全然入睡,我是半醒著,所以當有人靠近房間時,我本能得清醒。
現在凌晨大約四點多,我習慣性伸手到枕頭下面,才想起根本沒有槍。他沒有聲音了,想來也是有所防備。
「就是這裡嗎?」
「是的,紀先生。」
紀南風,九龍社的老大!
身體繃得很硬,我兩步躍上床,靠在他旁邊,繼續裝睡。
門開了,有人走進來。那人突然打開燈,刺眼的光芒透過眼皮射入,感覺到他起身,我也慢慢張開眼,假裝被驚醒。
「怎麼了?」我揉揉眼睛。
適應光芒後,我差點兒被嚇一大跳----這……這個人就是九龍會的紀南風……?
這輩子沒有見過如此丑的人!!!
如果說龍爺是頭讓人嘔吐的野豬,東條和洋是只噁心的老豺狼,那麼眼前這個就是肥豬+毛毛蟲+黑熊+……所有我最討厭的噁心動物的混雜版!
怎麼會有這麼丑的人啊!
還要我去色誘他?!簡直是全天下可怕的玩笑!!!
紀南風似乎喝醉了,看著我們兩個,咧開恐怖的笑容,讓我看到他滿嘴蛀牙:「真是好漂亮的男孩啊,怎麼以前我都沒有發現,居然有這麼漂亮的尤物……」
拜託!他能不能不要說話?!我甚至感覺呼吸到的空氣都散發出惡臭!!
醜陋的野熊在我和張沫的臉上打量一會兒,視線停頓在我臉上,我本能得想往後縮----我死都不要玩獸jian!能不能現在就搶到槍把他斃了!!再看到這張臉我的眼睛會爛掉!!!
可是張沫突然從後面伸手擋著我的頭,不許我再後退,他半轉過臉,不讓其他人看到他表情,靠至我耳邊:「把你的殺氣收斂一下,會被發現的!如果你敢逃,我就先一槍把你殺了!」
心臟狠狠震動一下,我微微移動視線,看到他那雙要殺人的目光。
他說得出做得到!
慢慢平穩一下心跳,我咽咽口水,逼迫自己面對這現實。對了!我要發揮想像,把這人想像成張沫那樣俊帥的面孔,心裡就沒有那麼厭惡了。
隱隱慶幸,幸好我被賣到他那裡,如果遇上這種貨色,絕對會生不如死。
「您好……紀先生……」我努力擺笑臉,沒想到紀南風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脖子就往下按!
幹什麼?為什麼要脫褲子?難道……
天啊!真的要我給這頭熊口交?!
我忙往後縮,想擺脫鉗制,可是紀南風人壯力氣也大,我竟掙脫不開。「不……不要……」這恐懼一半是裝地,一般是真地。
「裝什麼清純啊!明明就長得一幅狐狸媚子臉,還裝什麼……」
我知道,自己長了這麼張臉,就註定是這條命。
可是,不代表誰都可以!
心裡縱然有千百不願意,此時也無法選擇,我心不甘情不願得慢慢低下頭,慢慢,低下。
突然一人從後面拉起我,我還沒有反應及,就被人推下床,那種力氣,能在我背後的,只有一人。
「對不起對不起,我弟弟年少不懂事,紀先生不要生氣!!」
他馬上靠過去,一幅獻媚的臉,然後,沒有猶豫,低下頭。
我驚訝!比起看到他這樣子,比起被他突然推下床,還要驚訝----他是為了救我嗎?因為我不願意,所以,他就幫我!
----如果你敢逃,我就先一槍把你殺了!
騙人!他怎麼可能為了我犧牲自己!!
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這要我怎麼相信!!!
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我觀察四周,除了紀南風,只有兩個人在門口。一邊裝害怕,一邊慢慢靠近關閉的門,門口的人立刻截斷我:「不要隨便出去!」
我驚恐,忙道歉,還帶著顫抖的聲音:「對……對不起……」
話語間,我已經一拳打過去。空手道的訓練沒有白費,我又學了搏擊術,雖然我力氣不如人,可知道打人的胃部最痛,且能讓人失去知覺。
就在對方要倒下的那一刻,我抽出那懷裡藏著的槍,射向另一人。
紀南風還在舒服中,沒有反應過來,才扭頭,張沫頭沒抬起來,已提起旁邊花瓶砸在野熊後腦勺上。
我忙推沙發過來,暫時擋住大門,現在才凌晨四點多,醒著的人不多。
把槍扔給張沫,我看到他的臉。他又恢復了為那個冷漠無情的王者,儘管此時衣冠不整,也不變他氣勢。
槍對上紀南風的頭部,他冷冷說:「你太不小心了,那麼防備根本沒用!所以我從不信外人,無論他們裝得有多普通。」
「你……你到底是誰!」紀南風捂著流血的腦袋哀叫。
他沒有表情,淡言:「我是張沫。居然敢叫我為你……」他瞳孔突然放大,面色淡然,連開五槍,直到紀南風的腦袋被打得粉碎。
門外傳來人言聲,有人開始射擊,被我推至門前的沙發看來頂不住幾分鐘。他拉起我的手,往窗外爬。
「怎麼出去?」
「跳下去!」
我以為他瘋了:「這裡四樓啊!」儘管死不去也會摔個重傷!
「我觀察過,房子東邊有堆紙箱,爬到那邊跳就可以了!」
可是,萬一那箱子裡是什麼硬的東西,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然而,他拉著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那種幾乎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暖滲透過來,令我在一念之間竟想陪他一起賭一把。是生是死,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