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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8:08 作者: 候已
「稍微縱容你一些,就得寸進尺!」
「你以為能逃出我手掌心嗎?!你別天真了!!」
「到死那天我都不會放你走的!!你永遠只能在這裡受我支配!!」
「你居然敢把我給的項鍊扔掉!!」
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大口大口喘氣。臉上很痛,嘴唇很痛,牙齒很痛,頭上還有濕濕的感覺,也許是流血了,手臂很痛,左邊有斷的可能,腿也很痛,胸口是劇烈的燃燒感,骨頭感覺很奇怪,也許有裂痕。
我已經什麼都沒辦法思考,只能感受全身的痛。
可我還是冷冷看著他,沒移開視線。
他蹲下來,抓著我頭髮把我扯起來。
「跟你說了多少遍,這是看主人的眼神嗎?還是你扔掉了狗牌,就以為自己不是我的狗了?」
他用過各種殘忍的方式來虐待我,但從來沒有暴力毆打過,這是第一次。
我沒有認輸的意思,只是覺得再被他打下去,我可能真的會死掉。用盡力氣忍著痛,我伸手進口袋。
「你把牌子扔到哪裡了,就去回哪裡給我撿回來……」
話沒說完,他看到我舉至他眼前的項鍊,小心得用袋子裝著。
他慢慢收起殺人的表情,怔怔看著袋中的項鍊。
我邊咳邊喘氣:「我……哈……不小心……哈……咳咳……弄斷了……」
他鬆手,我倒在地上,拼命喘氣。
我真傻,為什麼我要回來呢?
在外面即使沒有錢,即使只能吃那些難以下咽的垃圾食物,至少也不會被如此對待吧?
以前都是虐待,現在變本加厲,幾乎要把我打死。
全身都是劇烈的疼痛,不同於被虐待的痛苦,這次純粹是身體受傷害導致的疼痛。
只是,當我走在外面的時候,呼吸自由空氣的時候,為何會那麼空虛,那麼無所適從?
唯有當我回到這間我最討厭的房間,我才有充實感……
我躺地上看著他,他踢開椅子,開始狠命抽菸,大概在考慮怎麼處置我。
為什麼……看到他會覺得安心?
即使被他如此對待,我還是寧願回來,回來過這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走在外面,我應該是自由快樂的,為什麼會把見到的所有都聯繫到這個男人身上?
是……習慣嗎?
還是……
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他,還是背對我,他的背影還是那麼漂亮的曲線,即使猙獰如惡魔,他也是最迷人的惡魔!
……
----我不喜歡聽人吵個不停。請你安靜下來好嗎?
----黑市的交易誰知道買家賣家。不過通常來說,你身邊離你最近的人最有機會。
----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上次我是有點兒過分,不過我這人是不會道歉的。我給你一樣東西作為補償吧。
----你那是看主人的眼神嗎!
----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先背叛人,就會被人背叛,你不先殺人,就會被人殺!
我永遠記得他為我掛上項鍊時的動作有多溫柔,讓我幾乎忘記所有偽裝掉下眼淚的溫柔。
----讓你永遠記住,你是屬於我的,無論是否走出這房間。
他笑得那麼溫柔,仿佛他真的很愛我。
雖然我知道那些全是假的,這個人根本沒有心啊,又怎麼會有溫柔,他只是最殘虐嗜血的惡魔!!
兩年來,我是恨他的,他改變我的人生,讓我墮落入地獄!
我痛不欲生,都是因為他!!
可是,今天我才知道:我也愛他啊!
就像習慣他為我洗澡,為我檢點生活所有,習慣他對我的虐待暴行,習慣他的香菸味道,習慣他沾有血腥味的吻,習慣他手指粗糙的觸感,習慣他每次都在半夜把我搖醒向我索取,習慣他用虛偽的笑容跟我說話。
……也習慣了被他那雙惡魔的眼眸盯視,如看著獵物的野獸!
在讓我忿恨瘋狂的同時,我已經深深愛上他!!
只是……我自己一直不知道!
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不逃走,答案其實很簡單----因為我只想活在他身邊,即使活得沒有人類最基本的尊嚴!
我知道,在他眼中,我只是微弱的小蟲,他一根手指就能輕易把我掐死。
可就當我飛蛾撲火,心甘情願吧!
明知道前路只有死,還是義無反顧飛向他!!
眼淚,從眼腳淌出,順著發痛的臉頰,流到地面。
我從來沒有哭過,強忍所有痛苦,不在他面前有半點兒服輸的表示,可現在都無所謂了。
我居然會愛上這個毀滅我人生的惡魔!!
「哈……哈哈……哈哈哈……」
我躺在地上笑起來,扯痛所有傷口,痛得我呲牙咧嘴,還是止不住笑。
他回頭,走過來,蹲下。
「笑什麼?」
我沒有回答,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笑什麼,就是覺得很好笑。
對啊,笑什麼呢?
笑自己無知?
笑自己自以為聰明,其實愚蠢得可以?
笑自己兩年來積累起所有怨恨,卻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還是笑自己傻到這種地步,愛上個不把自己當人看的惡魔?
我收起笑容,靜靜看著面前那張如天使的面孔。
真的……好笑嗎?
其實是可悲啊!
我嫌自己傷得還不夠,要在心上再加一味毒藥嗎?
偏偏還挑上這種可以致死的劇毒!
這次不是別人出賣,而是自己選擇的!
不同於兩年前被出賣淪為奴隸的悲絕,現在是從心底到靈魂深處的絕望!
我依然是恨他,從來沒改變!
可究竟是愛多點兒,還是恨多點兒呢?
在我一步一步爬上自己目標的時候,我真的可以對他報復嗎?
當我要取他性命的時候,我真的可以毫不猶豫下手嗎?
看著他面無表情的美麗面孔,我自己都問自己:我的未來……究竟會怎麼樣呢?
11.
他站起,走到窗邊,又開了一包煙。
煙霧瀰漫著這個黑暗的房間,也薰染著我的靈魂。
兩年了,我的心被逐漸染上深色,一層層,一遍遍,塗上深深的暗色。
我以為自己已經黑暗,今天才赫然發現原來我還是天真的!
我居然還會愛人?
我怎麼可以去愛人!!
尤其是這個讓我恨之入骨的魔鬼!!!
人生的事真是誰都說不準啊!正如我當初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午睡就被最親的親人出賣,現在也料不到我居然愛上對我最殘忍的他!
我心上的黑暗是他親手為我抹上,既然要荼毒我,怎麼不徹底一點兒?
把我的心從最深處染黑,讓我不再懂愛,只有恨他,不斷恨他,我現在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只有恨他,我才能繼續活下去。
而愛上他,就只能死路一條……
我看著他,黑色的皮衣,黑色的牛仔褲,黑色的頭髮,黑色的眼瞳。
黑色的心。
他很清楚知道自己適合什麼顏色。
他手上的香菸和煙盒掉落地板,香菸在地上輕輕彈跳,菸灰抖落在木地板。
怎麼了?
他微縮肩膀,右手抓在左肩上,很用力地,似要撕裂它。
突然,他倒在地上!
我被嚇一跳,從來沒見過他如此。忍著身體疼痛,我慢慢撐起身體,看到他半跪在地上,身體捲縮,右手狠狠握著左邊肩膀,身體在顫動。
我慢慢靠近,不知道他這次又玩什麼遊戲。
咽咽口水,我小聲問:「你……怎麼了?」
他背對我,沒有回答,身體顫抖更加厲害,我看到他額頭滲著很多汗。
很不對勁……
我不顧身體的傷,站起來,走到他旁邊。
不是演戲!他臉色蒼白!!左肩膀似乎流出血水!!!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他沒有回答我,看來痛得很厲害!
我衝到門前,想開門可沒有開的地方,才想起來這房間從裡面無法打開。忘記手上骨折,雙手猛力敲著門,我瘋狂大叫:「來人啊!!快開門啊!!開門啊!!」
「張沫……他倒在地上啊!!」
話音未落,門被重重打開,他的貼身秘書景藍衝進來。景藍只掃了我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他。
「張先生!張先生!」
景藍撲上去,然後轉過頭,對門外還傻站著的下人大吼:「醫生!!!快叫醫生!!」
說完景藍抱起他就跑出去,擦身之際,我看到他蒼白的美麗面孔沾滿冷汗,他緊緊咬著下唇,咬出血絲。
我心裡震撼著,想都沒想就跟在景藍身後一起跑出去。
「叫醫生馬上去治療室準備!」
「這次不管他願不願意,都一定要做手術!!」
「這件事別告訴任何人,包括幫派里的人,誰敢說出半個字,我絕不放過他!!!」
景藍邊走邊指揮屋中的下人,我緊跟他後面。走進治療室,景藍幫他脫下皮衣外套,把他放在病床上,再撕開他左肩上的衣服,露出還在流血的傷口。
景藍回過頭,看到我站在旁邊:「你在這裡幹什麼?!回去自己房間!!」
我看著床上臉色死灰的他,心臟緊張得跳個不停。
我面無表情,非常緩慢得把視線從他臉上轉到景藍雙眼,陰冷得蹦出幾個字:「你沒有資格命令我!」
他怔住,看著我,眼中透著驚訝。直到醫生護士進來,景藍才轉移注意力。
「醫生!血壓很低啊!」
「傷口的血止不住!!」
醫生搖搖頭:「再不把子彈拿出來,會很危險,一定要馬上做手術拿出來!」
景藍馬上答應,可突然一聲巨吼蓋住所有人的慌亂。
「不行!!!」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清醒過來,撐起身咬著牙瞪視在場所有人,指著其中幾個:「那個傢伙!……還有那個傢伙!……那個!那個!!……怎麼這麼多我不認識的人進來?!誰准許你們進來的!!」
景藍忙上前撫慰他:「張先生,她們是醫生身邊的護士啊!」
「什麼護士?!」他發瘋般叫囂:「你有沒有好好驗證過每個人的身份?!你怎麼可以放心讓他們進來?!!都給我滾出去!!」
直到那幾名護士害怕得走出去,他又把矛頭指向景藍:「我不做手術!我絕對不打麻醉藥!!你聽到沒有?!其他人也出去!!」
「張先生,再不做手術你會死的……」
「死什麼死!我絕對不會死的!!」
「張先生!」景藍也忍不住大叫,他才稍微收斂一點兒怒氣,安靜下來。
「那顆子彈還在您體內啊!而且是鑲在您骨頭上,如果不取出來,沒多久您的整個左邊手臂都會報廢的!!」
景藍哀求:「張先生,您就讓醫生把子彈取出來吧。」
他不語,其他人也不敢說話,整間房只有他粗重的喘氣聲。
最後,受傷的野獸算是妥協了:「我不要麻醉。要動手術就快!」
「張先生,怎麼可以不下麻醉!子彈是鑲在你骨頭上啊,不下麻醉你會痛得難以想像的。」
「閉嘴!」他躺下。「什麼痛我不沒嘗過,不就是取顆子彈嗎?!」
「張先生……」
「景藍,別讓我說第三次!」
連景藍的話都不管用,其他人也都乖乖閉嘴,醫生小聲得指揮護士準備,整個房間都壓抑著,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吸一口。
我一直站在角落靜靜看著。
他恢復平靜,躺在手術台上,讓護士為他清洗傷口。
突然,他看向我。
他嘲諷得笑:「你怎麼在這裡?我還以為你已經乘亂跑了。」
我冷冷回他:「我還沒有看到你死呢,怎麼能就這樣走了。」
他盯著我,我沒有逃避,也注視著他。
整個治療室亂鬨鬨得,每個人都在為即將進行的手術做準備,可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沒有看過任何人。
收起笑容,我們互相盯著對方,沒有轉移視線。
世界,好像靜止在此刻。
一直以來,我被困在那個籠子中,我的世界只有我和他,再沒有更多。
現在,也看不進其他人,聽不到其他聲音。
我的心是一灘死水,沒有任何波動,沒有任何聲響,此時,卻起了漣漪。
雖然只是極小的一點兒,也是唯一的動靜。
它牽動我神經,告訴我,我的心反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