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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這些時日以來,他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便能看見死去的冤魂,直將他折磨成了人乾兒。

    鐵欄杆外立著個姑娘,正是程知幼。

    她彎腰將漆盒裡的飯食拿出來,一樣一樣地放進了欄杆里,看著裡頭隱在黑暗裡的盛實庭,到底還是落下淚來。

    「爹爹,今日是女兒最後一次看您了。廣陵嚴家的案子翻案了,從前那位首輔傅耕望的案子也翻了天……祖父投了大獄,那些湖阜派的叔伯們沒一個肯伸手,我娘沒了希望,打算帶著我回湖熟老家去——」

    「不是娘親不來看您,她原本還拼了命的要救您出去,可是那一日,我哥哥叫人送了回來,沒了舌頭殘了四肢,意識也不清晰,養了許久,陸陸續續地同娘親比劃了好多,娘親便死了心……」

    「爹爹,我也恨您,可我有時候一想到您要死了,我心裡不知道為什麼,也難受。」

    「嚴家的那位姐姐,如今封了公主,今日陛下的登極大典上,她隨在皇后娘娘的身邊,真真是絕世的風采,爹爹從前對她不住,如今賠一條性命,洗掉罪孽,乾乾淨淨地托生去。」

    程知幼絮絮叨叨地說著,那黑暗裡的繼父始終一言不發,程知幼這些時日成長了許多,拭去了眼淚,笑著同繼父道別。

    她轉身提腳,那黑寂里卻傳出一個沙啞到極致的嗓音道,「到頭來,還是你為我送行。」他道了聲謝,「去知會楊維舟,我有話同他說。」

    程知幼聞言點頭,將話帶到,楊維舟本不在牢獄,到了夜間,匆匆趕來,站在鐵欄杆之外,肅殺一眼投過去。

    「你還有何事?」

    盛實庭沙啞著嗓音道:「東亭翁主的畫舫走水並非意外,而是杜從宜一手策劃。」

    「東亭翁主上船前已服下致使神思迷亂之藥,縱火之人乃是杜從宜的親信杜鰾,如今他已被滅口。東亭翁主的貼身丫頭逃了出去,如今不知下落,杜從宜也在四處搜尋此人。」

    楊維舟瞭然,即刻便派人將此案重啟,又秘密知會東亭翁主的父母雙親,竭盡全力去搜尋東亭翁主的貼身丫鬟,以及杜鰾的屍體。

    這樣搜尋了半月不得其法,轉機卻在東亭翁主的兒子杜允良那裡,是他找到了翁主的貼身丫頭蕙蕊。

    一切真相大白,又因仙都公主督促此案,終在年末時,將杜從宜的案子斷下來,還了東亭翁主一個公道。

    這一年的歲末,人人皆有所得,人人皆有所獲。

    第二年的歲首,新正第一晚,陛下在前朝宴請文武百官,皇后娘娘在後宮擺下桃花席,宴請內外命婦,故而整個禁中熱熱鬧鬧,歡天喜地。

    這是皇后娘娘第二回 擺宴,她如今也有七個月身孕了,身子雖笨重了些,可精神倒好的很,煙雨卻牽繫著娘親的身子,少不得替她應酬來賓,一直到了月上中天,諸位夫人都喝的漸入佳境了,她才得出幾分空閒來,由青緹陪著,信步往御橋上走去。

    她如今隨著母親搬進了宮中,半個月在梅庵住著,半個月在宮裡住著,後來顧南音實在不放心她,索性將裴老夫人同煙雨一道兒接近了宮,方才安下心來。

    煙雨不好好走路,腳就在地上拖著走,走的有氣無力的。青緹在一旁笑她:「公主可是累著了?腳步都抬不起來。」

    煙雨不高興,嘀嘀咕咕的,「這都小半年過去了,還不叫我成婚,又叫我搬進宮裡來——那時候我還擔心娘親不自由,眼下看來,倒是我最不自由。」

    青緹便笑著哄她,「說好了三年便三年,駙馬爺都等得起,您可別這麼猴急猴急的。」

    煙雨被這一聲駙馬爺喚得好生高興,美滋滋地說,「哪兒是我猴急,明明我是為著他著想,三年後,小舅舅都二十五歲了啊!」

    「二十五歲就二十五歲了嘛,駙馬爺即便是三十歲,也是帝京第一好看之人。」青緹笑著應合。

    兩人逛了一時,再往回返,便見顧瑁在水榭旁探頭探腦,見煙雨來了,忙迎了上來,哪知後頭又跟上來一個,竟是谷懷旗。

    煙雨訝然,谷懷旗倒是換了副模樣,老老實實地向煙雨行了禮,顧瑁翻了一眼他,抱怨道:「這樣的場合,他非要跟著來,近日也不知怎麼纏上了太婆婆,就把他帶進來了。」

    且不提先前谷懷旗還同顧瑁鬧著彆扭,只說全是夫人小姐們吃酒的後宮,谷懷旗怎麼能來呢?

    「你這麼高的個子,如何還能在後宮裡亂竄?」煙雨質疑他。

    谷懷旗近來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醒過了神,一門心思地追著顧瑁跑,聞言看了看顧瑁的臉色,開始裝小扮嫩。

    「我個子雖高,但年紀卻不大,太主娘娘說了,我今日是瑁瑁的表弟,就該寸步不離地跟著她才是。」

    煙雨愕然,顧瑁也乜他一眼,顯是不想搭理他。

    「表妹跟表姐,表弟跟表哥,你想跟著我,要做表妹才行!」

    谷懷旗從善如流,英俊的眉眼立時做了嫵媚的眼神,假做羞澀地喊了一聲表姐,「我就是你的小表妹啊……」

    顧瑁和煙雨對視一眼,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她連連後退,飛也似地逃走了。

    煙雨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往水榭里坐了。

    這一時水榭的燈色昏昏的,遠處的喧囂熱鬧隔著水岸傳來,有幾分飄渺。

    坐著望景,遠處的湖光山色在安靜的夜裡朦朦朧朧,起伏的小山像碗,盛著碧綠的湖水,裡頭該裝著酒釀圓子才對,煙雨看餓了,便叫青緹為她去席上偷個桃花釀餅來吃,自己則裹了裹雪白的軟裘,倚靠在了欄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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