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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8:55:11 作者: 一隻甜筒
    顧以寧嗯了一聲,眼眸里就有了幾分歉疚,「抱歉,晚間恣意了些。」他將身體向後掠仰了仰,像是怕衝撞了她,「可是聞不慣酒氣?」

    煙雨搖搖頭,將自己也向前傾去,「聞得摜聞得摜,我喜歡您的偶爾恣意,總板著臉像個老學究,多沒意思啊。」

    顧以寧失笑,「原來我平日裡在你的眼中,竟是個老學究?」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老學究呀,煙雨彎起眉眼來,說了一聲不,「您還是這個樣子可愛啊,怪道今日我突然想到金屋藏嬌,只因您今日也有幾分嬌里嬌氣。」

    生的好看之人連蹙眉都美不勝收,顧以寧捏了捏她的面頰,笑著略過了關於他今日很嬌氣的討論。

    「白日在公堂上可害怕?」他問,眉眼隨之深穆幾分,「我牽你手時,你在發抖。」

    煙雨轉過身子,趴在了書案上,手裡下意識地玩著那枚金手釧。

    「壞事做盡的人才該害怕。」她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有娘親、外祖母在後面托著我,還有您字字句句地同我討論案情,我一點兒也不怕。」

    她仰頭看顧以寧,幾分疑慮,「楊大人會怎麼判他呢?」

    顧以寧嗯了一聲,道,「致人身亡判斬刑。也許盛懷信會以參與謀劃卻未動手為辯駁理由,改判杖刑及流徙。」

    他見煙雨眼神錯愕,又緩緩道,「晚間,我同閣部及刑部官員集議,只問一宗:歷朝歷代謀殺親夫,犯案者無論緣由,皆判凌遲,為何殺妻者,卻要遍尋理由,為其開脫?我已向陛下呈上奏章,改律法、務必將盛懷信繩之以法。」

    煙雨隨著顧以寧的聲音點頭,眼巴巴地看著他,「一定要繩之以法啊……」

    顧以寧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只溫柔抬手,揉了揉她的發。

    「必會叫你的母親瞑目。」他頓了頓,看到煙雨一瞬低落的眼神,他只覺心疼,指節便扣了扣桌案,「來,我為你拆解鐵球。」

    煙雨怔怔地嗯了一聲,低頭看到了桌案上的鐵球,這才有了幾分高興,她將鐵球推在了小舅舅的眼前,看他拿起來,便趴在了桌案上,靜靜地看著他拆解。

    鐵球的鑄造十分精巧,邊沿以卡扣相連,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到連接的脈絡。

    顧以寧只拿細刃輕輕劃了一道,再輕輕一壓,鐵球便打開了,滾出來一粒蠟包著的丸子。

    煙雨將那丸子撿起來,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只將丸子輕輕一捏,那蠟便細細碎碎的散開了,露出塊小小的羊皮紙。

    煙雨慢慢將團起來的羊皮紙一點一點地展開,但見那上頭果是一張精細的山川輿圖,有墨線在上頭勾連著,一直到了羊皮紙的邊緣,也都沒瞧出來藏寶的地點在何處。

    煙雨大失所望,只覺得不僅金屋藏嬌的願望要落空,償還小舅舅這間宅子的銀錢也沒了。

    正失落,顧以寧卻望著地圖某一處,陷入了沉思。

    煙雨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瞧不出來門道,疑惑地看向顧以寧。

    顧以寧拿手沿著墨線走了幾筆,忽然道:「這其實是一幅鹽運路線輿圖。起始點在串場河,連接鹽運河,在廣陵東關碼頭設倉轉運,接著由真州入江,向東運抵江南六省,向西運抵揚子四岸。」(1)

    煙雨瞧不懂,卻聽到了東關碼頭四個字,她思忖:「我家從前就在東關街上。」

    顧以寧似乎有所頓悟。

    這幅輿圖的中心點便是東關碼頭,由泰州、通州的二十餘個鹽場匯聚而來的淮鹽,悉數儲存在東關碼頭。

    嚴家,就是居住在東關街。

    倘或鹽商總首嚴恪想要隱匿大量財寶,最穩妥的藏匿方式或許是就近掩埋。

    那麼,會不會是在昔日東關碼頭的鹽場之下?

    他心念既至,立時便命人傳了石中澗,吩咐道:「……立即出發,趕往廣陵東關轉運鹽倉,查探情形後,與我分說。」

    石中澗領命而去,一路馬不停蹄地出了城往廣陵去,半夜時分到達那轉運鹽倉時,才發現,這裡早成了廢棄之地。

    往外尋了五里地,才尋到一處早開的粥鋪,石中澗給了店家十兩銀子,才將此地之事打聽清晰。

    原來,東關碼頭的鹽倉早在十年前便已棄用,當年這裡堆砌了大量摻了泥土沙石的鹽,後被就地掩埋了。

    借著夜色,石中澗領著人將那掩埋的沙石鹽土推開,顯出巨大的凹陷地洞,再將其旁的泥土深挖十丈,一個巨大的鐵箱便由地底顯露出來。

    那深埋地下的巨大鐵箱焊的堅牢無比,又有巨大的鐵鏈繞著鐵箱足足十幾圈,將它捆的有如天牢。

    鐵鏈頭與鐵箱的鎖緊密鎖在一起,需要鑰匙方能打開。

    趁著月色,石中澗仔細查驗,待看到其上的一行字,立時便有些驚訝,再復看去,牢牢地將上頭的字記下,又命人在此處鹽場連夜蓋起高牆,自己則打馬回了金陵回稟公子姑娘不提。

    鼓院升堂的第四日,太平門外的三法司牢獄裡暗無天日。

    有女子提燈,路過一間一間的牢房,直到最後一間陰森恐懼的暗室,她的腳步才停下。

    燈色細弱,照亮了其中那個孱弱之人。

    不過入獄四日,盛懷信的面貌自然發生了劇變,原本烏黑的頭髮變得花白,鬍鬚白的更甚,一雙眼眸深深地凹陷下去,他轉過身,看到來人,眼睛裡卻半分波瀾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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